既如此……
有沒有可能,江隨舟將霍無咎將養在側,今日救下江隨舟的,是霍無咎呢?
雖說龐紹覺得可能不大,但若是霍無咎,一切便都有了解釋。
畢竟整個天下,能與他手下唐癸為敵的便寥寥無幾,若說江隨舟能有本事養出這樣的人,他是絕不會信的。
龐紹盯著他,像是要從他上看出什麼端倪。
霍無咎靜靜抬頭直視著他。
“有事?”霍無咎淡聲道。
便見龐紹盯著他良久,片刻之后,緩緩出了個笑容。
“也沒什麼。”他道。“只是在想,真真兒可惜,霍將軍這雙,若是還能站起來的話,想必,也是個以一敵十的高手了。”
以一敵十幾個字,他放緩了語速,說得意味深長。
霍無咎淡淡看了他一眼,便垂下眼去,并沒有回應他。
只一個眼神,便針一般,扎得龐紹渾難。
他到了一種被居高臨下地蔑視的辱。
“我今日有個疑,還需要您來解。”他緩緩開口。
也幸而他早有準備,來時領了個太醫跟隨。此時聽見他這話,那太醫連忙上前,待命在側。
卻沒察覺,垂著眼的霍無咎神微微一凝,像是聽見了什麼聲音。
頓了頓,他仍低著頭,眼向上抬,看向龐紹。
他勾起一側角,發出了一聲極輕蔑的哂笑。
“你也配?”
四下里麻麻的侍衛,都將這三個字聽到了耳中。
龐紹只覺腦中轟然一聲,一整晚,計謀失敗的驚詫、痛損將的憤怒,以及對皇上反應的忐忑、對靖王的惱怒,像堆在一的干柴,掉上了一顆火星子。
燒了起來。
龐紹心下冷笑。
他要在靖王面前裝模作樣,要在皇上眼前伏低做小,如今,還要這敗軍之將的蔑視嗎?
他揮退了專門帶來的太醫,自走上前去,抬便往霍無咎的椅上踹去。
“我不過是想看看,你這,到底是不是真的斷了。”
第68章
龐紹畢竟年歲不小,再加上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力氣便更是小一些。
他一腳踹在椅上,椅晃了晃,卻是紋未。
周遭頓時靜了下來。
便顯得椅上發出的那聲嗤笑尤其明顯。
龐紹低頭看去,便見坐在椅上的霍無咎,垂著頭抬眼,懶洋洋地看了他一眼。
那聲笑,是他發出來的。
龐紹鮮有地怒目圓睜,怒意全都顯在了臉上。
周圍的侍衛不敢再看戲,連忙沖上前來,將霍無咎從椅上扯起來,一把摜倒在了地上。
沉悶的摔落在地的聲響,終于讓龐紹的氣順了兩分。
而眾人也都看見了。
霍無咎那雙,本彈不得,更別說用力了。他順著那侍衛的力道被扔在地上,雙甚至在椅上重重卡了一下,將椅都帶翻了。
誰都能看出,這雙本用不了了。
按說,龐紹查出他沒有異樣,便該繼續去四下搜查。可方才霍無咎輕描淡寫的一道聲音、一個眼神,便將龐紹積攢了一夜的怒火,全都點燃了。
一時間,他失了幾分理智。
他垂眼看著重重摔在地上的霍無咎,心下泛起幾分爽快的同時,也不滿于他的不聲不響。
分明該低塵埃里的人,不該還有這麼的脊梁骨。
龐紹緩步上前,抬腳踩在了霍無咎的上。
他尋的角度刁鉆極了,正是霍無咎當日刑、被斬斷經脈的地方。雖幾個月過去,但那患好不了那麼快,一時間,眾人甚至約聞到了腥氣。
被侍衛制在側的魏楷眼眶通紅,雙拳握。他想要掙扎,卻也知道,決不能在這個時候暴自己。
不過,踩在霍無咎上的龐紹,卻沒功夫注意他。
他盯著地上的霍無咎,看著他臉變白,脖頸上的經絡繃起,額頭上也滲出了冷汗。
他覺得到,腳下的像是失了活一般,即便踩上去重重地碾,也覺不到繃的力氣。
這分明是廢了,不過,這也并不是他此時所在意的。
他想看見的,是霍無咎痛呼的樣子。
但是霍無咎即便肩膀都發起抖來,卻連頭都沒抬,更是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這讓龐紹到不滿。
他腳下不斷地發力,甚至踩在霍無咎的上重重地碾。
但那人仍舊沒有發出聲音來。
龐紹到了一火焰被捂在了心口里,火焰不斷跳躍著,卻愈發悶得他心煩。
忽然之間,他猛地一抬腳,便重新往霍無咎的傷上踏去。
卻在這時,他聽見后傳來了后主的聲音。
“龐卿,你在做什麼?”
這是后主頭一遭這麼疏離地稱呼他,聲音之中滿是不悅。
——
后主這麼說,自然不是因為他在欺辱霍無咎。
而是因為,此時跟在他后的,是方才宴上的文武百。方才那下人一說那番話,眾人都聽見了龐紹要干什麼。正面面相覷之間,便見那靖王急了,只說自己被污了清白,要去找龐紹對峙。
對峙便罷了,他還要文武百前去一同看看,瞧瞧龐紹究竟會搜出什麼污他清白的東西。他這番玉石俱焚的態度,反而后主自然沒法拒絕,只得帶著百,著頭皮來了。
眾目睽睽之下,便看見了這一幕。
他要是翻檢東西也便罷了,但眾人卻眼看著他踩在霍無咎的斷上,神猙獰,朝著這個殘廢瀉火。
實在是丟人極了。
后主死死地盯著龐紹,而那邊,龐紹踏到一半的腳,也匆匆收回去,連忙轉過,看向后主。
“皇上圣裁!臣不過是懷疑霍無咎那雙并沒有完全斷,所以才……才……”
“所以,龐大人探查出什麼來了嗎?”
還沒等后主說話,旁側的江隨舟忽然站了出來。
一時間,四下烏泱泱的眾人的眼睛,都落在了他的上。
便見江隨舟神冰冷,直看向龐紹。
“他的,沒?”江隨舟一字一頓地問道。
龐紹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江隨舟也沒想給他說話的機會。
“既要探查,你后帶了太醫,為何不用?”江隨舟接著質問道。“更何況,這是皇兄親眼看著人打斷的,也早有太醫診治過,早回天乏了。你如今忽然到此,是懷疑皇兄放給這廢一線生機了,還是本王尋到了神仙,存了什麼心思,竟把這殘廢給治好了?”
他嗓音冷冽,回在一片安靜的室。許是因著說得急,到了后來,竟氣息都不勻了,話沒說完,便先咳嗽了起來。
被侍衛押住的孟潛山連忙掙扎起來,可那兩雙鉗制住他的胳膊,像鐵一般,本掙扎不。
便見他主子神冰冷,止了咳嗽,眼神兇惡地看向龐紹,道:“這廢本王本就多看一眼都惡心,你要殺他,大可帶走去殺,別拿他來污蔑本王。”
龐紹匆匆看向后主。
便見后主皺著眉,臉上全是不耐和煩躁,并沒有看他。
后主此時煩得很。
靖王沒死也就罷了,留著也能戲耍玩弄,更何況他那愈發不中用的,也沒幾年活頭。這對他來說,不過是有些失罷了,但龐紹此舉,卻是讓他覺得面掃地。
做出這麼一場鬧劇來,還讓這麼多日日要見的朝臣瞧見了,顯得他龐紹又暴躁、又無能。這樣的話,連帶著自己日后任用他,也會顯得自己也無能了。
后主到自己出游的興致被極大地敗壞,讓他覺得煩。
“皇上……”龐紹匆匆開口。
便見后主興致缺缺地瞥了他一眼,袖一拂,轉走了。
龐紹連忙跟著眾臣一起,匆匆跟了上去。
江隨舟站在遠沒有,眼看著滿房滿院的高和侍衛,跟在江舜恒的側,呼呼啦啦地走了。
院門被重新關上。
他這才轉過頭去,看向霍無咎。
霍無咎眼看著這群人散去,直到走遠了,才確定此恢復了安全。他抬頭看向江隨舟,不等他說話,便見江隨舟也低下頭來,正看向他。
他看見,方才神冷冽,眼神如刀的靖王殿下,一雙眼睛似是因著咳嗽咳得,此時正有些發紅,泛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