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們卻不知道,江隨舟從來都不是他們的威脅。
甚至昨天,他還直接告訴他,要治好他的,甚至已經做好了在治好他之后,替自他面對江舜恒的準備。
霍無咎有些忍不住了。
他想告訴江隨舟,這人肯定能夠治好他,也能治好自己。
他還想告訴江隨舟,他不必害怕。江舜恒無論對他還是對自己,都是時刻有威脅的仇敵,待自己恢復了與之抗衡的實力,必不會讓江隨舟因此被波及。
反而,自己護得好他。
霍無咎向來謹慎而縝,放在從前,他絕對不會讓敵對陣營中的人探知到他的半點實。
但是莫名其妙地,江隨舟對他來說,又不太一樣。
或許是他被江舜恒針對,即便在敵營,也絕不會和他們是一伙的;又或許是因為這人單純得很,雖強作自己是個壞人,但實則沒有半點殺傷力,值得信任得很。
又或許……是因為他似乎,真的很喜歡自己。
霍無咎只覺得,自己向來是不喜歡虧欠他人的格。這靖王擅自喜歡他,還非要為他付出那麼多,讓他不忍心欺瞞他,甚至想將自己的老底全盤托給他。
不是因為信任他,更多的,是因為他不想瞞他。
這種“不想瞞他”的想法,從昨天江隨舟告訴他,會讓大夫替他治開始,就在霍無咎的心里四下沖撞。
那是一簇在霍無咎心口燃起的火苗,將他的心窩燒得燙得嚇人。
那簇火苗被他死死藏在心窩里,此時只拿一雙偽裝得極好的黑眼睛,靜靜看向江隨舟。
待到房中再沒有第三個人,江隨舟斟酌著開了口。
“今天這大夫的話,你也聽見了。”他淡淡說道。
霍無咎應了聲。
他頓了頓,正要開口,卻聽江隨舟接著道。
“雖說他治不好你,但多算是兩分希。”他說。“不過,既要針灸,本王想著,還需讓你另住間屋子,會方便些。”
似是一陣風吹過,將燃在霍無咎心口的那簇小火苗吹得了。
他頓了頓,應了聲。
“確實如此。”他道。
江隨舟點頭。
“本王讓孟潛山在院中另給你收拾一間房出來,你只管在那里住下,安心養病。讓他隨意醫治的話,不過是本王聊作掩飾的場面話,他若真敢不盡心,你只管告訴孟潛山。”他說。
哦,還住在他院子里啊。
那陣轉瞬即過的風消散得無影無蹤。
霍無咎神淡然,嗯了聲。
江隨舟打量著他的神,試探著接著開了口。
“之前從沒告訴過你,本王為何要將你遷來安堂吧?”他說。
江隨舟知道,這些話,就在這個時候說最合適。
若他開始就告訴霍無咎,自己想要善待他,霍無咎自然不會相信,反倒會對他更加戒備。而若是現在不說,此后見面見得了,更無從談起,再與他講,反而刻意。
就在此時,告訴他自己想要幫助他,與他合作,是最為合適的契機。畢竟這些日子下來,自己的境和作為,霍無咎也是看得見的。
卻見霍無咎的神瞬間變得有些古怪。
他頓了頓,才抬眼看向他,眉頭微皺:“沒有。”
江隨舟正要開口,便聽霍無咎接著道:“……不說也罷。”
這怎麼能行!江隨舟心里急了。
肯定得跟你說清啊!不說清,你怎麼能知道我的良苦用心,怎麼能看出我的忍辱負重,怎麼對我激涕零啊!
他忙道:“要說的。不過事到如今,本王想做什麼,想必你也能看出一二。”
霍無咎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這靖王究竟要做什麼?
難道要借著今日,對自己表明心跡?
不知怎的,霍無咎心下有點慌,甚至一時間想不出對策。但很奇怪,他捂在心口的那簇小火苗,卻像被澆了油一般,轟地一聲,燒得更旺了。
這讓霍無咎的心跳一下加快了。
這靖王怎麼這般蠢,難道不怕被自己拒絕,不怕面掃地?這反倒讓霍無咎的心了,甚至覺得,無論他說出什麼樣的話,自己都說不出拒絕的話……
卻聽靖王開了口。
“皇兄辱你,要以養蠱之法使本王與你爭斗,本王自然不想讓他如意。”
那清冽如山泉般的聲音,涼涼的,平靜又輕緩。
“將你遷至本王院中,原就是想借此護你周全。本王雖為南景之人,卻被皇兄當做眼中釘、中刺,恨不能除我而后快。而今本王雖能在此茍且生,卻也知道,早晚有日,是會被除掉的。
于本王而言,滅景朝,反而是本王的生路。霍將軍,這些時日,想必你也看得出來,本王與他們不同,無意殺你辱你,反而想同你合作。”
那山泉般清涼的嗓音,路流淌到了霍無咎的心里。
他時間只覺得腦中有些空。
便聽靖王緩緩道:“本王今日能保你暫時周全,他日也能助你治好雙,而本王所求,也不過是一條生路而已。”
“滋”地一聲。
那一泓泉水,驟然淌過霍無咎的四肢百骸,輕巧地流過他的心間,便將那簇生機的火苗,驟然撲滅了。
霍無咎的嗓音有些啞。
“……沒別的了?”他問道。
接著,他對上的雙疑的、干凈得不含任何雜質的眼睛。
“沒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江隨舟:什麼聲音?
霍無咎【面無表】:男心碎掉的聲音。
第43章
江隨舟被霍無咎問得心里一咯噔,接著便生出了幾分慶幸。
果然吧?他算無策,就知道霍無咎有可能對他一直心存懷疑,絕不會相信自己只是為了從后主手下保命而已。
他的確不是為了在后主手下保命,畢竟后主雖然折騰他,但不會折騰死他。
他想要的,是從他霍無咎的屠刀底下奪回自己的腦袋。
不過這對霍無咎來說,沒什麼區別就是了。
幸好在這會兒說開了。江隨舟心想。
看著霍無咎越擰越深的眉頭,江隨舟深信,肯定是因為自己尚不能取信于他,使得霍無咎還對自己所說的話心存懷疑。
這倒是理所應當。畢竟對于霍無咎來說,自己無論如何都是敵對陣營的人,自己一說他就相信,那才奇怪呢。
這麼想著,江隨舟神嚴肅又冷靜,道:“本王知道,你或許不會相信本王的話,畢竟這對你來說,怎麼都有些荒謬。但是……”
霍無咎卻忽然開口了。
“我信。”他聲音平穩,卻似乎比往日要冷一些。
江隨舟一愣:“本王是說……”
便見霍無咎抬眼看他,道:“合作,你要說的,就是合作,對嗎?”
江隨舟點頭:“是的,但是……”
但是這話從霍無咎里說出來,怎麼就有種說不出的奇怪呢?
便見霍無咎目沉沉地看著他,緩聲接著道:“你盡力庇護我,我看得出來,雖不知你為何對我這般有信心,但若真有你所說的那一日,我也不會恩將仇報。”
江隨舟愣愣地聽。
霍無咎這話說得句句在理,既符合他明磊落的個,也是江隨舟一直想要爭取到的態度。
但是……
江隨舟心下總覺得怪怪的,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分明是好話,從霍無咎里說出來,總覺得有種說不出的郁結,甚至帶著兩分凜冽的寒意。
江隨舟正發著愣,便見霍無咎淡淡瞥了他一眼,問道:“放心了麼?”
江隨舟愣愣點了點頭。
便見霍無咎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繼而放下手中的筷子,單手按在椅上,方向一轉,徑直走了。
江隨舟片刻之后才回過神來。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若有所思地喝了一口。
他不懷疑霍無咎會出爾反爾,但是……
思忖片刻,他搖了搖頭。
可能因為,他們這種征戰沙場、打仗的人,給別人許諾的時候,都是這麼冰冷兇悍的吧。
——
霍無咎一整夜都沒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