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本就寬大厚重,因著是給霍無咎用的,便只是個運輸犯人的工。那椅極盡糙,椅上的兩個子,還是從囚車上拆下來,勉強安上來的。
從此到妻妾所住的后院,若要抄近道,就必然要穿過王府中的花園。江南的園林,向來一步一景,四下盡是溪流和池塘,供人行走的,不是小橋便是碎石小路。
偏這兩個侍躲懶,又不耐煩曬太,要從園子中走。即便那小廝強力壯,推起這椅來,也極為費力。
沒走一會兒,便跟不上那兩人了。
那兩侍一路只顧著往前行,片刻之后回頭,才發現霍無咎落到了后頭。
們本就因著被分來伺候霍無咎而心生怨懟,又見這位主子從頭到尾一聲不吭,不僅是個殘廢,還是個好的柿子,因此愈發放肆了起來。
其中一個一回,便指桑罵槐道:“怎麼行得這麼慢?難不還是個大家閨秀,怕臟了繡花鞋不?”
那推椅的小廝憨厚,聽到這話,急得額頭冒汗,匆匆解釋道:“姐姐勿怪,實是路不好走……”
另一個冷言冷語道:“誰說你了?還不快些跟上。”
既不是說他,那在場的,便沒有第五個人了。
小廝不敢言語,只好悶頭推椅。那對子安得并不結實,行起來極不穩當,他一慌,手下沒個準勁兒,椅頓時一歪,便要翻倒在地。
卻見椅上那個自始至終一言不發的人,淡淡抬手,按在了一側扶手上。
椅穩住了。
那小廝連忙躬要向那位主子賠禮道謝,卻忽然聽見前頭傳來了一道慵懶的聲音。
“吵吵鬧鬧的,干什麼呢?”
小廝抬頭,就見前方池塘邊的垂柳下,站著兩人,后跟著一眾奴仆。其中一個一襲青,五淺淡清秀,端得是溫潤如玉。另一個生得極艷,分明是個男子,卻搖曳生姿,上的袍竟是紅的。
是府中原就有的兩位夫人。
小廝連忙跟著那兩個侍行禮道:“顧夫人安,徐夫人安。”
就見紅那位顧夫人擺了擺手,讓他們都起來,自己信步上前,懶聲道:“我當是誰,原是昨兒個新進門的霍夫人啊。”
說著,他走到霍無咎前,停下了腳步。
霍無咎卻像沒看見這人一般。
“霍夫人今年多大歲數,當有二十三了吧?”他道。“小我幾歲,日后只管哥哥。”
說著,他便笑瞇瞇地擋在了霍無咎面前,大有一副霍無咎不理他,他便要攔在這兒不走的架勢。
霍無咎眼皮都沒掀。
氣氛一時頗為尷尬。旁邊那個青的徐夫人頓了頓,走上前來,道:“長筠,走吧。”
顧長筠卻并不領,慢悠悠地笑道:“徐渡,你可別讓著他。這新進門,卻不跟哥哥們打招呼,什麼統?”
徐渡看了顧長筠一眼,皺了皺眉。
就見顧長筠出手去,竟是要挑霍無咎的下。
“長得倒是俊朗,抬起頭來,讓哥哥看看……”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垂著眼的霍無咎,像腦門上生了眼睛一般,驟一抬手,便準住了顧長筠的手腕,阻止了他的作。
下一刻,他手下發力,狠狠一擰。
骨骼發出脆弱的聲響。
——
江隨舟自然不想管。
他拿自己的腦袋擔保,霍大將軍就不是那在后宅里爭風吃醋的人,肯定是對方先招惹的他。既然如此,他為什麼要因為這人閑,去得罪霍無咎?
打就打了唄,哭有什麼用。人家人宅斗還知道扯頭發,他挨了打,有本事就打回去咯。
江隨舟淡淡看了那侍一眼,冷漠地開口:“本王尚有要事。”說完,便要繞開那侍進院中去。
卻沒想到,那侍竟上前兩步,將他攔住了。
“王爺,主兒傷得厲害呢!府醫說了,只差一點,那人便要將夫人的腕子都擰斷了呢!”
那不是還差一點麼。
江隨舟不耐煩地抬眼,正要說話,卻瞧見了旁邊孟潛山的表。
這小太監又傻又單純,什麼緒都是寫在臉上的。
這會兒,孟潛山愣愣地看著他,表詫異,就像他做了什麼不可理喻的事一般。
而面前,這侍還攔著他,淚盈盈,像是一點都不怕他怒一般。
江隨舟可是記得,自己昨晚穿過來時,有個丫鬟只是撞了一下水盆,就嚇得像是要丟命。
面前這侍敢這麼做,只會是因為恃寵生驕。
想必他們口中的那個“顧夫人”,恐怕是原主的一個寵妾。
江隨舟咬了咬牙,實在沒控制住,在心底里罵了原主一句。
……你要寵男人也就算了,能不能找個省心點的啊!
他深吸了一口氣,在心底里勸說自己。自己來都來了,不出意外的話,還要在這里待好些年。那麼,即便躲,也早晚是要見原主周圍的人的。
……包括他那些七八糟的小妾。
江隨舟一邊在心底里給自己順氣,一邊偏過頭,對那侍淡淡道:“晚膳時候,我去看看。”
那侍立馬收住了一半的眼淚,破涕為笑,直沖他行禮道謝,旁邊的孟潛山也松了口氣似的,眉開眼笑。
所有人都高興了,唯獨江隨舟里發苦。
他轉過,加快了腳步,一頭扎進了原主的書房。
他一進書房,便把旁人都關在了外頭,誰都不讓進來。
這一下午,他拿出了自己搞學時候查證分析史料的本事,把原主書房中的折子和信件全都翻撿了出來。
果不其然,原主雖裝出一副閑散王爺的模樣,實則和朝中不大臣私下都有往來。
但是,因著龐紹如今在朝堂里一手遮天,黨羽又極多,所以即便能看出原主在朝中苦心經營,但果依舊不盡如人意,僅拉攏了些散兵游勇,對龐紹來說,本不氣候。
想必這也是為什麼,龐紹一直不屑于手對付他。
除此之外,江隨舟還從賬冊上,翻到了自家后院的兩位夫人。
一個徐渡,是江隨舟南下到臨安后認識的水姻緣;一個顧長筠,是他前兩年從青樓里買回來的倌兒。
那徐渡并不寵,但跟顧長筠關系不錯;而原主則極寵顧長筠,每隔幾日,定要到他房中去歇,每次進去,還都不讓旁人跟著。
除此之外,他府中原還有不夫人小妾,有自己領回家的,還有同僚送來的。
不過,僅僅幾年,就病死的病死、罰的罰,最后只剩下了這兩人。
江隨舟皺了皺眉。
他卻是沒想到,原主竟是個這般殘暴的人。想來府中的下人懼怕他,也是事出有因。
日頭一點點移到了天空正中,又一寸寸落下,夕斜著過窗紙,暖融融地照了一室的融金。
孟潛山前來敲門,告訴江隨舟,到了晚膳時間了。
江隨舟將房中的信件收好,便出了書房,坐上了孟潛山早就備好的歩輦。
去往顧夫人院子的路上,他已經想好了該怎麼應對。
原主是個斷袖,可他卻不是,更不會做出對別人的侍妾下手的事——雖然這個“別人”,如今已經是他自己了。
這姓顧的妾室,是青樓中出來的,想必沒什麼勢力。因此,他打算到了之后,任由對方如何哭訴,也只管冷著一張臉,擺出一副被哭煩了的模樣,訓他幾句就拂袖而去。這之后,再借此為由頭,裝作不喜后宅爭斗,冷落了對方,就算把這事揭過去了。
他打算好了,也做下了心理準備,只等對方沖哭了。
可他卻沒想到,自己學著原主的做派屏退了下人,走進顧長筠的院子、推開他的房門時,看到的竟是這樣一番景象。
顧長筠懶洋洋地歪在里間的榻上,一手握著纏著繃帶的手腕,正慢悠悠地。
在他旁側,徐渡也在。
見江隨舟進來,徐渡起,抱拳沖他行了一禮。
而那傳聞中是個青樓里出來的狐貍的顧夫人,則一副稔卻不半點態的模樣,起笑道:“今日屬下為了找借口見主上一面,可是吃了大苦頭——那位霍將軍,下手真狠。”
第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