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蹤親征那一日,上京城歡欣沸騰,百姓夾道相送。
這些日子叛軍陳兵皁河、神策軍屢戰屢敗之事無人不知,打仗的影如同云盤旋在頭頂。市井中還有傳言,說永安王中毒未愈,不能再上戰場,本沒人能攔住叛軍。不百姓心里都在發慌,有那膽子小的,已經開始家當,準備趁早離京避難了。
如今聽說皇帝召集了十萬兵馬,親征平,惶惶不安的百姓又安定下來。
叛軍只有八萬,陛下卻有十五萬。怎麼想,叛軍也是打不過來的。
振起來的百姓們紛紛出門歡送李蹤一行,祈盼他們凱旋。
李蹤坐在駕之上,看著兩側的百姓,神微微舒展。他深吸一口氣,著遠,對崔僖道:“這一步,朕走對了。”
崔僖笑:“陛下英明神武。”
李蹤睨他一眼,角勾了勾,又看向另一側隨侍的年輕書生:“葉卿向朕舉薦你,說你讀兵書,通排兵布陣之道?”
他有些挑剔地打量著面前的年輕男人,白皙高瘦,上有濃濃書卷味道,眉眼間有溫潤之氣,同葉知禮有四五分相,一看就是個讀書人——這是葉知禮親自向他舉薦的人,說是他的侄子,年紀雖輕,但卻對兵法頗有研究,讓他將人帶著,說不定能用得上。
“你是葉知禮的侄子?朕從前怎麼未見過你?你什麼來著?”李蹤倒沒覺得這麼個比自己大不了兩歲的年輕人能派上什麼用場,純粹是給葉知禮一個面子罷了。
這次因為殷家叛,他沒給葉知禮掛落吃。但想想葉知禮的次子亦落在叛軍手中,加上他并未打算將葉知禮棄而不用,就帶上他舉薦之人,權做安。
聽他又問自己的名字,年輕男人臉僵了僵,方才恭敬笑著道:“臣名泊如。”
“葉泊如?”李蹤品了品,隨意擺了擺手:“朕知道了,你下去吧,這里不用你伺候。”
葉泊如聞言下頜繃,片刻后想起臨行前葉知禮的囑咐,方才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他退到后面,混在一眾隨行員當中,抬眼飛快看了一眼李蹤背影,眼中野心昭著。若是這次事,他總該能回京了。
……
李蹤一行風熱鬧地出了城,往皁河方向去。
王府王府馬車在暗,帶人群散后,也緩緩出了城。
葉云亭坐在馬車上,聽著車轍軋過厚重積雪,朝著未知的地方駛去:“我們這要是去哪兒?”
今日一早,李岐就將他喚了起來,兩人坐上馬車到了城門口,他一開始還以為是來看李蹤親征出行的場面,但沒想到,李蹤帶著大軍走了,他們的馬車也跟著出了城。
“難得那些作妖的人都不在。”李岐靠在枕上,一手支著下頜,一手拿著本書,抬眸笑瞥著他:“我帶你去個好地方,過幾天清凈日子。”
葉云亭頓時更好奇了:“哪里?”
“到了地方自然就知道了。”
李岐卻不肯說,他似想到什麼,合上書點了點自己的臉頰,滿臉笑:“大公子若是實在想知道,拿別的來換,說不得我就經不住說了。”
“……”葉云亭剜他一眼,轉頭去看窗外,面無表:“我又不想知道了。”
李岐眉目飛揚,暗地里嘖了一聲。
果然習慣自然,如今竟然都不臉紅了。
第56章 沖喜第56天 溫泉山莊(補)
馬車到了柳山腳下, 兩人便換了轎攆上山。
覆了雪的青石臺階蜿蜒著延向遠,石階兩側的松樹枝椏上覆著厚重積雪,層層疊疊, 如同浪濤般,一層疊著一層,擁著涌向更深。
葉云亭裹著厚實的狐裘, 戴著圍脖,手中抱著剛換了碳的小暖爐, 臉頰被山風吹得有些發白,卻還是不住地東張西,眼神興。
另一架轎攆上的李歧側臉打量他的神,便知道這一趟來對了。
“這山上有溫泉眼,賀家自山上引了溫泉水到半山腰, 蓋了一座溫泉莊子, 冬暖夏涼, 是個避世躲清靜的好去。后來賀家出事,這座莊子被抄沒,輾轉落到了我手中。最近想起來, 正好帶你來玩幾日。”
“賀家?”葉云亭好奇:“是汝南賀家嗎?”
“你聽說過汝南賀家?”李歧挑眉。
“先生曾同我講過。”葉云亭道:“據說汝南大都督將汝南一帶治理的十分繁盛,只可惜后來野心膨脹, 通敵叛國, 落得個滿門抄斬。”
曾經先生同他講到北昭世家時, 便提過汝南賀家。
汝南地西南,下轄滇州、嶺南、百越。臨近南越,接壤西煌,原本是蠻荒之地。但當時的汝南大都督賀方信是個經商奇才,曾說服昭宗皇帝開放通商, 與南越西煌兩國進行貿易往來。靠著與兩國貿易,汝南發展的十分繁華,一度被稱為“下京”。與皇城上京并稱為“雙京”。
那幾年間北昭國力極盛,僅汝南三州的稅賦便能充盈連年虧空的國庫,而汝南賀家更是一躍為北昭盛極一時的大世家,
只不過這繁盛極其短暫,后來賀家似乎不滿足于北昭第一世家之稱,勾結南越,妄圖謀朝篡位,最后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之后宗皇帝又下令止再與南越、西煌等國貿易往來,關閉了通商口岸,原本繁盛一時的汝南,也就逐漸沒落沉寂了。
葉云亭曾聽先生提過汝南盛景,據說汝南最盛之時比上京有過之而無不及,三國商人在汝南通商口岸往來易,是前所未有的繁榮與和平景象。
他還曾對汝南盛景很是向往,憾無言得見當時盛況,沒想到如今竟然有緣到曾經賀家的莊子一游。
“汝南繁盛是真,滿門抄斬也是真,但通敵叛國卻未必。”李歧搖搖頭,著臺階盡頭出現的莊子,目有一瞬蒼涼。
自他嘗過了鳥盡弓藏的滋味,對賀家的遭遇更加同。
古往今來,多忠臣名將為國盡忠,為君分憂,卻落得個鳥盡弓藏的凄涼下場。
“王爺的意思是……?”葉云亭微微訝異,隨后又覺得也不是沒有可能。
當時賀家將汝南治理的太過繁榮,三州稅賦能抵全國賦稅,這樣的富饒,即便是皇帝,也會很難不心,甚至還可能會懷疑汝南是賦稅就如此之多,那占據汝南的賀家,豈不是富可敵國?
都說功高震主易生憂患。富可敵國也未必能安寢。
人心便是如此多疑,更何況是九五之尊的帝王。
“這也只是我看了些文書后的猜測。”李歧收起思緒,笑了笑:“都是二十多年前的舊事了,賀家人也死絕了,是真是假與我們也沒什麼關系。”
葉云亭一想也是,便不再糾結賀家舊事,將心思放到了兩側雪景上去。
一行人走了小半個時辰,終于抵達莊子。
這溫泉山莊很有些年頭了,連山門都著時間沉淀后的古樸。山門前矗立一塊兩人高的石碑,上頭“逍遙自在”四個字風骨灑落,姿態備。葉云亭好書法,見到如此好字,就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又往下去看落款,瞧是何人所書。
只可惜落款似被刻意磨花了,只能約看見“賀蘭”二字,再后面則看不清了。
只不過三字連起來,看著像個名。
聯想到這莊子曾是賀家所有,葉云亭猜測可能是賀家的某位小姐留下的筆跡,只是后來賀家出了事,這石碑上的落款便被刻意抹去了。
穿過山門石碑,再行一段,便到了山莊大門前。
李歧已經提前派了下人來收拾打理,此時山莊管事帶著下人們在門后恭候,瞧見二人,立即迎了上來。
撐傘的撐傘,擋風的擋風,遞暖爐的遞暖爐。
葉云亭抖了抖披風上的雪花,推著李歧一同進門。
這座莊子與他想象中的奢靡不一樣,反而都著古樸與別致。假山流水,曲折回廊,不見多奢侈,卻總有人眼前一亮的別致之。
走過回廊,兩人到前廳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