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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後》 第七十二章 靜悲

楚昭知道這一天會來臨。

但沒想過這一天真的來臨,會怎樣。

先前陪在父親邊時,每一次父親閉眼沉睡,都嚇得心跳停止,直到確認父親的脈還在的心跳纔會恢復。

此時此刻握著父親的手腕,不到脈,唯能聽到自己心跳得咚咚響。

鍾長榮的聲音忽遠忽近傳來。

“——將軍本就一直靠藥撐著,還剩下最後一味藥。”

“當時說過,這藥以備不時之需,吃了之後枯木能片刻回春,但也只是片刻。”

“不吃最後一味藥,將軍就算昏迷也會堅持很久。”

“先前將軍叮囑過我,他說,他要死在戰場上。”

說到這裡,鍾長榮垂淚哽咽。

“小姐,請原諒我沒有告訴你,自作主張。”

楚昭轉頭看他:“鍾叔,你沒有自作主張,這是父親的選擇,你看。”再看向楚岺,“父親多開心啊。”

“父親不僅死在了戰場上。”

“還與西涼王一戰,而且又一次戰勝了西涼王。”

“而且——”

再看向鍾長榮,綻開笑。

“還有我,我與他一起並肩作戰。”

“父親最後這一程過的暢快淋漓。”

鍾長榮用大手胡了眼淚,點頭:“是,沒錯,將軍很開心,有小姐在邊,與將士們一起上戰場,又一次擊敗西涼,將軍此生無憾。”

也是無憾,這一次趕到了父親邊,陪伴父親,與父親一起上戰場,讓父親看到的心,知道這個兒沒有白養,也看到多厲害,無所畏懼,父親就算離開也放心了。

“傳令宣告。”楚昭擡手上楚岺還睜著的雙眼,“衛將軍楚岺,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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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長榮有些遲疑,問:“現在嗎?可以嗎?”

西涼王雖然這一戰退走了,但戰事尚未結束,宣告楚岺死了,軍心會不會搖?

楚昭跪在父親的膝頭前,道:“就是現在,讓將士們知道將軍與他們一同作戰,死在戰場,有這樣的將軍,就算不在了,在將士們心裡他也同在,就算西涼王立刻再來,將士們也無所畏懼。”

將軍用盡生命最後的力氣戰退了西涼王,這時候再宣告他的死亡,不會帶來恐慌。

悲傷會變力量。

無所畏懼所向披靡。

哀兵必勝。

鍾長榮應聲是,站起來親自走到戰鼓前,敲響了鼓。

正在集結修整的兵將們聽到這突然的鼓聲都愣了下,這不是戰鼓,這是喪鼓,所有人震驚地向鼓聲所來看去,不遠令旗翻滾,一聲聲呼喝也隨之傳來。

“送衛將軍楚岺英魂!”

大地上的將士們如同烏雲一般向中軍大陣涌來,伴著雷鳴般的呼喝。

“衛將軍楚岺!”

“送將軍英魂!”

雷聲轟轟,半邊天際都震了。

站在遙遠的山坡上,原本安靜的馬匹,馬上的人卻忘記了安馬匹。

小曼原本扭著的不看這邊,此時也轉過頭來,神驚愕:“楚岺,死了?真的假的?是兵法迷西涼人的嗎?”

還要說什麼,被邊的人瞪了眼,示意不要說話了。

小曼停下來,看向前的子。

子已經許久未,不管是轟轟如雷的聲響,還是腳下的震都無知無覺。

寒風吹過,擡起手指,沾起眼角一滴珍珠般的眼淚,輕輕揮去。

“阿棉,送將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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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岺的喪事等待戰事結束,以及朝廷得到消息後,員們帶著追授來再正式葬。

這兩天楚昭似乎很忙,又似乎不忙。

坐在父親的位置,與將們討論戰事,但只聽不說,的事都由鍾長榮做主。

巡查傷兵營,傷兵。

夜晚的時候,親自巡查大營。

一切就像父親還在。

站在曠野上,楚昭著寒風凜冽,後傳來腳步聲。

楚昭也不回頭,似乎沒有察覺,直到那人餵了聲。

“皇后娘娘勤于軍務,也不能連飯都不吃。”謝燕來說。

楚昭道:“娘娘不,娘娘一心爲國爲民,飲風喝水就夠了。”

謝燕來沒忍住差點笑出聲,這個丫頭就是這樣,隨時隨地都能跟你說不正經的話,哪怕是這個時候——

他收起笑,站到旁,將一扔進懷裡。

“末將進貢娘娘的,還請笑納。”他說。

楚昭拿起打開紙包,見是一隻烤嗯了聲,點點頭:“卿有心了,阿樂,賞。”

阿樂在一旁笑著應了聲。

謝燕來也不謝恩,乾笑兩聲,扭過頭看一旁濃墨的夜,夜裡城池星火點點。

旁邊的孩兒安靜吃

“心裡難過就哭一哭。”謝燕來忽道。

楚昭咬著擡頭看他,含糊爭辯:“什麼啊,我不難過,我說過了,我早就準備。”

謝燕來低頭看:“父母離世這種事再有準備又怎樣?”

失去的那一刻,依舊痛徹心扉。

準備,只不過是無可奈何,不是不痛。

將沒有憾,父親高興,這些理由當做鎧甲都穿在上心上,結果連父親生前所在的屋子都不敢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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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不敢面對那空的屋子,不敢去想再也見不到的人。

清冷月下,孩兒眼裡大顆大顆的眼淚滾落,抱住膝頭無聲哭起來。

阿樂也跟著哭起來,想埋怨謝燕來真討厭,一句話就能惹哭小姐,但又鬆口氣,將軍死了小姐冷靜沉著佈防西涼,送信朝廷,準備祭奠,井井有序,令人敬佩,但知道小姐這樣不對,小姐的本就不對。

小時候玩捉迷藏沒找到父親,小姐都能大哭一場。

如今是再也找不到了,小姐心裡會怎樣痛苦。

不敢說,不知道怎麼說。

還好有這個從來都不會說話的謝燕來。

也只有他能惹哭小姐。

阿樂看著謝燕來腳尖轉了轉在小姐旁坐下來,長長吐口氣向後退了退。

......

......

楚昭一覺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看著四周怔了怔,認出是父親的房間。

還睡在牀邊的小榻上,只是牀上沒有沉睡的父親。

沒有了。

這一世,也沒有父親了。

楚昭的心陡然一紮,生疼,不由彎腰按口,忽的手油膩,有東西從襟滾落——

吃了一半的

楚昭愣住了,又好氣又好笑:“阿樂阿樂。”

阿樂蹬蹬從外邊跑進來:“小姐醒了?”

楚昭拿著,問:“怎麼回事啊,不給我換服洗漱就算了,怎麼還讓我摟著睡?”

阿樂哈哈笑:“這不怪我。”指著外邊告狀,“是謝燕來不讓的,說讓你這麼睡,不讓。”

昨晚啊,楚昭記得自己在哭,哭著哭著就睡了——其實自從見到父親後,就沒有踏實睡過。

“你睡著了,謝燕來把你抱回來了。”阿樂說,“也不讓給你更,解了斗篷了鞋子就給你蓋上被子,說其他的等睡好了再說,這個傢伙——”

的話沒說完,外邊腳步重重。

謝燕來走進來,冷冷說:“我這個傢伙怎麼了?”

阿樂撇不說話了。

楚昭一笑:“卿甚好。”

謝燕來怕這個嗎,早就見慣了,呵呵兩聲:“娘娘聖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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