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廿三日,牡勒山被圍三日之久,其間,偶有巽軍逃兵從山上潛下,被夜軍俘獲,皆言,巽帝迄今下落未明,巽軍軍心渙散,沒有食,不堪,強被副將著,是以只能暗中潛逃。夜軍主將喜,遂命嚴加守山,只待再圍兩日,巽軍困難耐,軍心大之際,再行攻山。
三月廿四日,圍山二十萬夜軍適逢夜帝攻取杭京,全軍稍作慶賀,軍心略為松懈。就在這日凌晨,被圍于山三日之久的巽軍卻發起突圍攻勢,壘巨石沿各峭壁推落山道,并與巨石后投下松明扎的火球,大部分尚在酣睡的夜軍措手不及,避過巨石,軍營卻悉數便被松明火球所焚,一時間,死傷無數。此時,墨將軍率一隊士兵殺到,兩隊兵馬合攻間,二十萬夜軍潰逃,此前傳聞失蹤的巽帝突然出現于隊列中,令墨將軍莫追窮寇,只將該隊夜軍以牡勒山為界,以火炮相阻,與不遠的行京城隔離開來。
同日,巽帝親率數十萬巽軍,反攻杭京。巽軍以板為幔,立桔槔與四車上,懸幔比城堞間,使趟捷者蟻附而上,矢石所不能及,夜軍遂作雉尾炬,施鐵鏃,以油灌之,擲驢上,焚之俄盡。然,車上皆備有泥漿桶和渾水袋,焚,未果,夜軍只能以長矛,加箭弩,阻礙巽軍攻城。
三月廿五日凌晨,城被縛于營的十萬巽兵,突繩索均被解開,原來不知從何涌數只老鼠,老鼠聞得巽兵繩上的味道,紛紛噬啃,使得繩索盡解。
此玄機實是繩索上被灑下苗水族的天竺葵,遠汐侯以鷹符調回這些族兵時,即將此與族兵統將,以備不時只需。卻在此時,派上了用。
夜軍腹背敵,晌午時分,城巽兵廝殺出一條路,打開西城門,至此夜軍占據杭京城僅三日,即再度被破城,巽軍的旌旗始再次飄揚于杭京城。
百里南自二十三日宴飲負傷后,傷勢并未好轉,卻不顧龍,連日于城樓指揮應戰。帶到廿五日,有咳癥狀,太醫請其稍作休憩,但,面對城突至的變數,其不允,仍指戰于城外及城兩。
至晌午后,城巽兵終殺至西城門,西城門被攻破前一刻,百里南喚來親信大將秦魁,吩咐帶他去見宴飲時刺殺的舞姬。
自那晚后,該舞姬被紫奴帶到了城樓附近一民居暫時監起來,并未做任何發落,縱然秦魁等人頗有微議,但那子容貌酷似昔日的夫人,想君上有所念舊亦未可知,加上軍漸,遂不敢多提,未料,危難之際,君上下此命令,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趁現在,兩巽軍尚未匯合之際,未嘗不可從東城門殺出一條路,哪怕棄了杭京城,留得青山在,又豈怕沒有卷土重來一日呢?
畢竟,尚有圍山的夜軍只是被隔離在了牡勒山那端,若以帝之親命,這對夜軍如今即便有火炮相阻,卻仍在運人攻戰,再次殺回,實際是指日可待的。
然,從凌晨城巽兵起事開始,他們的諫言,君上就未置可否,僅命,分五萬夜軍于城進行殲戰。
按著從前的軍規,對于這部分巽兵,在奪城之后,理該殺之以絕后患。
可,君上為了那所謂的三殺軍令狀,卻再次沒有狠下殺**手。
令秦魁不解的還有,哪怕要見,該是帶舞姬來見君上,區區一名舞姬怎該勞君上大駕呢?
但,秦魁心里再是不解,仍只能遵命行事。
遂帶領百名銳,引君上往城樓旁的民居行去。
眼下,城里四都漫著硝煙,杭京,已然了一座危城,誰都不知道,下一刻,是否還有命活著,在這抑的氛圍下,秦魁引百里南進得民居,民居前,守著兩名士兵,見是百里南,忙躬讓開,一進四合院,有一名宮打扮的子正站在其中一間房的門口,見百里南親臨,有些驚訝,跪間,百里南的步子卻滯了一滯。
秋水綠的影,坐于房的椅凳上,不過月余不見,清瘦如斯。
聽得歩聲,轉過臉來,眸底,再不是無瀾,蘊著千種的緒,惟有一種,是最深刻,亦是最落進他心底。
那種緒,牽念。
現在,既然沒有將來可言,有這份牽念,其實夠了。
后的諸人自覺立于室外,并不進。
他踱進室,一反常態,不似以往般若即若離,全按著禮數。而是行至他的跟前,手,甫要到他的傷口,卻是僵在半空,近不得分毫。
他看到那分距離,其實,一如他和之間的距離,每次,想要靠近,卻因著彼此的疏離,終是永隔了那分距離,不得靠近。
咫尺,天涯,概莫如此。
對這個子,從他說出那句話,若不愿往夜國,他不會強所難,應上那句,“慕湮惟愿和國君琴瑟和鳴。”
終是讓他那時的心,稍稍地悸了一悸。
他的笛聲,真的有人愿意真心相和嗎?
從來,沒有人和過他的笛聲,曲高和寡,一如帝王之道。
只是,說了,他便信了。
那種信,帶著一的欣喜,卻很淡很淡,濃不過彼時,那雙眼睛在他心里的份量。
夜宮,他遵著父皇的意思,許以高位,許以最豪華的宮殿,可,仿佛對這一切都無于衷。
無于衷間,沒有再彈過那曲徊心。
所謂的琴瑟和鳴,不過是那時的一場自欺欺人。
而他,也欺瞞著,不是嗎?
賜香囊,看似圣寵,卻實不讓懷得子嗣。
知道旋龍谷那次臨幸,帶著別樣意味的臨幸,得了他的子嗣,卻亦了他和之間,再無法愈合的一道傷口。
是的,前的傷口,人活著,終有一天可以愈合,他加諸在上的那些謀算、利用呢?
縱并非因他死了一次,實際和他是分不開關系。
那名宮梨雪,雖是他步驟中的一步,卻亦了別人謀劃中的一步。
背后,或許還有勢力,在他尚未絕下心,下最后一道命令前,全了他的謀劃。
這勢力,從旋龍谷經安縣時,他知道一直都在。
他也一直順著那勢力的所為,來得到他想要的。
當這勢力縱著慕湮將他刺死時,他才明白,與狼共謀,最終定會被傷到。
只是,他再沒有時間去揪出這勢力,這一役,他輸了。
輸在了素以為傲的攻心上。
亦輸在了,“歸雷”刺心口的剎那。
即便,得到再多,千秋萬歲,功績赫赫,他不過是個孤家寡人,同父皇一樣懦委地回避任何。
母妃若看到這樣的他,或許,只會失吧。
不過,一切,都快結束了。
王敗寇,素來如此。
他往后退了一步,不再給自己任何心的距離。
收回手,瞧著他憔悴的面容。
的眸底,他看得清楚,有朦朧的霧氣瞬起,只是此刻,他不要的這些霧氣。
以前,既然不曾為他真正哭過,現在,也不需要。
傾心的男子,現在就帶著士兵,即將進城,把給那個男子,是他最后為做的事。
因為他負了,他愿予一次的全。
即便,這種全的念頭甫起時,讓讓覺到,心底,一陣搐的疼痛,然,不過須臾,便不會再痛了。
而眸底的霧氣很快散去,清澈如水的眸子,其實,也很。
哪怕,這雙眸子,不似他的母妃。
“我不會走。”只說出這六個字,仿似瞧穿了他在想什麼。
從將“歸雷”刺他口的剎那,被控制的心智瞬間清明,隨后,沒有任何猶豫地以死相陪時,就明白,心里真正所想的是什麼。
這三年來,一直不敢面對的是什麼。
“城,馬上就會被攻破,你一個舞姬落在那幫士兵手中,下場如何,不用朕訴與你知。”他的語音低徊,卻是意有所指。
“我不是舞姬,我是您的夫人,那個本該死了,卻被人控住心神,要刺殺您的夫人。”慕湮說出這句話,終慢慢走近他,這一次,沒有在怯,只是出手,第一次,主環上他的腰,避開傷口,將臉于他前,“君上,臣妾只問您一句,這句話,您別欺瞞臣妾,好嗎?”
按著宮規自稱,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夜宮中。
只是,刺鼻的硝煙,卻將這層臆想撕毀。
他沒有應聲,的語音緩慢輕:“您雖存了利用臣妾的心,最終,卻是狠不下心走最后一步,是麼?”
“朕的步驟,不會因為你有改變,歸國省親那次,朕要的,就是你的命,不過,這命,朕本該放到國宴上去要。”
“臣妾曉得了。”慕湮淡淡地笑著,只把螓首埋進百里南的臂彎中,“是臣妾自己違了當初的允諾,是臣妾一錯再錯,終是累及了所有人,臣妾拜別君上。”
欠,行禮,黛眉亦沒有染上一的惆悵。
自欺欺人的話,不用再聽了。
既然要利用,現在同樣可以啊。
為什麼又要放走,以清名為念呢?
徑直往室外行去,百里南突意識到什麼,返間,慕湮子輕盈地向外掠去。
數月的時間,那人不僅控了的心智,卻也給了些許的輕功,以及掌劍的控。
掠向外面,這連綿不斷的聲音,是屬于攻樓地。
而方才的近,只讓看清,的眼里,僅是玉碎瓦不全的決絕。
既然要死,就讓先行一步吧。
門外,傳來更響的聲音,接著是四起的廝殺聲。
的子向前掠去,的手,被他攫住。
他喚:“秦魁,速帶從后門往東城門去,護周全!”
這一次,他竟沒有辦法,讓秦魁佯裝掩護出城,實際送無巽軍。
在他的手放開時,反握住他的,一字一句地說:“臣妾不會獨自往東城門去。”
素來,都不會說出這種毅然的話,很多時候,溫婉地,帶著拒人千里的疏離。
所以,他和之間,一直,都那麼相敬如冰。
他冷淡的掰開的手指,一點一點,生生地掰開去。
只這份,他知道,不會傷到的手。
而,對于的心,他早就傷太多次,又何妨再多這一次呢?
“朕早該知道,你是不會去往東城門的,現在,他就在西城門,這,才是你要的吧。”
這句話說出來,他看到,的眸底蘊出一哀意,不過,只是哀意罷了。
“是,是臣妾要的。”
的手,他終是呀放了。
不過,來不及了,哪怕放開,的人,再不會離開他。
此刻,四合院落外,傳來兵撞聲、甲胄叮當聲,利刃斬骨聲,這些聲音匯聚在一起,只將人淹沒,終是,攻進來了吧。
,還是沒有走。
他,還是沒有放。
都是命數吧。
他看著院落的門被撞開,百名銳夜軍退進院落,巽軍一并出現在院落外。
退進的百名銳夜軍旋即布護駕的陣勢。
縱敵人數倍于己,這銳之士仍勇無比。
邊掩護著他們的君上和那名“舞姬”,邊打開后門,退到街道之上。
那里,正是杭京另一街道,直通東城門。
只是,這不算遠的距離,如今要過去,卻是難如登天。
兵相發的寒中一排排夜軍藍的盔甲倒下去,一層層巽軍青盔甲又迎上來,巽軍耐著子,一層層剝去那藍的方陣。
兩陣中間堆積著越來越多的尸首,終于迫地銳士兵的陣腳開始有些惶。
便在此時,突然仿佛所有人倒了一口氣,旋即“萬歲”聲如水般漫卷開來,但見巽軍青的陣勢中,一著明鎧甲的男子長玉立在巽軍之后,他冷峻的眉目間仿佛映著微寒的雪,而鎧甲外明黃斗篷被風吹得飛揚,仿佛碩大的翼,正是傳聞中,曾是失蹤與牡勒山的軒轅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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