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百里南又意外了傷,必會延長在杭京的時間,這樣,整個勢會逐漸好轉。
所不同的僅在于,以前夜軍,如今,若牡勒山之圍若能功解了,則變巽軍為攻。
既然百里南將軒轅聿的失蹤,視為挾持的條件,卻僅說明了一點,只有活著的人,下落才有挾持的價值。
百里南無形中,已將答案告訴了,軒轅聿還活著。
慕湮,也活著。
正因為都活著,起于上元節的那場差錯,是不是,會有最好的收尾呢?
哪怕是妄想,就容想一次吧。
“是的,這是我要的。但,午膳時,你是識破的。為什麼,剛剛卻不避開這毒呢?”取了一點紗布,復又坐到他榻前,“慕湮在你心里終是有份量的吧?”
執起紗布輕輕替他將傷口那些黑的去,夾竹桃的藥加上這傷口,若滲心腑,恁他再是真龍天子,恐怕都是回救不得的。
“藥。”完那些黑,里面的,幸好仍是紅的,再上點藥,方會好吧。
他依然笑著,笑里帶著倦懶:“朕不是心之人,你莫以為,窺得些許什麼,朕會投桃報李。”
“你若真死了,第一個不住的,會是。”
他死了,會不住?
假如說,“歸雷”刺他的一刻,他看不到慕湮的所想,那麼,當他的濺進眼底的剎那,他看得懂,若他真死于“歸雷”下,是不會獨活的。
慕湮,被人控了心智。
所以,才會刺傷于他。
而他,竟然,會有逃的覺,是的,逃!
倉促的逃去,他抱的是夕,仿似,抱著的,是那一人,所以,恰連夕臉上的,有著忌都是忘了。
他湊近夕臉頰的剎那,就辨得出,蕊后面,含了些什麼。
他是通藥理之人,源于,他是張仲的弟子之一。
當年,名醫張仲聲名鵲起,得其診治他的指傷,傷復后,遂拜其研習醫理時,對于醫典,甚為用心的研習。
因為,他明白,若要坐穩千秋萬世的帝王基業,要的,不是謀略,還有,必要的防人陷害的技能,醫,無疑是不可或缺的。
醫里,自也包括了形形的常見毒。
每年正月里,他都會在張仲位于三國邊境的藥爐潛心研習醫理半月,后來,他才知曉,軒轅聿也是張仲的弟子。
彼時,軒轅聿已登基為帝,而巽、夜兩國素來是好的。
只這份好,終在父皇手札的最后化為另外一層意思。
心緒紛飛間,他揮了揮手,道:“不必。這些毒,本上不了朕的。”
他往榻上躺下去,就著那襤褸的袍衫,著他的樣子,亦不再勉強于他,甫起,他的手卻突然拉著的,聲音低徊:“陪朕一晚,就一晚。”
說完這句話,他就松開的手,仿似沉沉睡去。
止了步子,回向他,眉心略顰,卻終是推開門,門外,紫奴已站在那,瞧出來,警覺地向。
“你要去哪?”
“我不去哪,只想要一些傷藥。”
紫奴眉心一皺,從袖中,掏出一瓶傷藥,遞予:“諾。”
原來,是早備下了。
只是,百里南未傳,也不敢往里送吧。
接過傷藥,聽得紫奴在旁囑咐:“這藥,每隔兩個時辰上一次,上之前,記得干凈傷口。”
囑咐完,又道:“你最好識相點,我就在這守著,君上如果有事,你也沒命出得了這房。”
夕返,只往里行去,行去間,紫奴又添了一句:“你留住的那位姑娘現在回了知府府邸,萬一——”
安如果真回去了。
“萬一你的主子有什麼好歹,你也不會放過,是嗎?”
紫奴語塞,語塞間,夕進得房,關闔上房門。
百里南的呼吸聲,有些沉重,不知是睡了,抑或是其他的原因。
但,知道,哪怕此刻,他應該還保持著警醒。
因為慕湮而有的片刻恣,只是片刻罷了。
坐到榻前,傷口方才已拭完,現在,僅需直接上藥就可以。
上藥的手勢,如今倒是嫻十分,輕地,把藥上完,指尖不小心到他傷口周圍的,卻發現,他的子,燙灼得有些不對勁。
不僅燙灼,他本來從不皺的眉心也是蹙著。
以他的,該不會這麼容易傷口染,或者,是否也說明,這麼多年,他熬得很辛苦,直到現在,借著這個傷口,終是撐不住了呢?
想起,讓紫奴端盆涼水來,卻被他的手驀地一抓,無意識地一抓,抓得那麼,再是彈不得。
他的囈語,低喃,卻清晰地傳來:“母妃……別走……母妃……”
他喚出這兩個字,清楚地看到,他的神,是從來沒有見過的。
或許,也是所有人,都未曾見過的。
“母妃……告訴我……這麼……這麼多年……我真的做錯了嗎……母妃……”
接下來的話,斷斷續續從他的中溢出。
這些斷斷續續的話語,于眼前,勾勒出這位如今看似高高在上的帝君,年,一步步走來的艱辛。
或許,人惟有在最弱的時刻,才會在夢境里,說出這些話吧。
只是,他真的睡了嗎?
還是,借著說出這些話,將心里的淤堵一并地讓一個人能傾聽呢?
沒有再走,選擇坐了下來。
選擇,聆聽他的“囈語”——
彼時,他雖是先任夜帝的皇長子,他的母妃只是一名宴宮的宮,平素里,連龍都不會得見,卻在夜帝一次醉酒時,得到了臨幸。
這樣的事,在夜宮里層出不窮,源于,那幾年,素來斂的夜帝除了喜制熏香外,常常于醉酒后肆意寵幸一些宮,而他的母親,很不幸,就是其中一位。
甚至在寵幸后,誕下他,才被晉為末品的更。
夜國,沒有立嫡立長的規矩,可卻有皇長子的母親,被冊為中宮皇后的傳統。
只是,夜帝并沒有冊。
因為,他卑微的母妃,該僅是夜帝一時醉酒縱找的發泄,過后便被忘。連晉更,不過是務府按著常理回了夜帝,夜帝隨意賜下的位份。
可,母妃卻告訴他,夜帝臨幸的時候,說,喜歡的眼睛。
接著,夜帝——他的父皇有了越來越多的孩子。
而他這個皇長子,由于生母卑微,在宮里,從來沒有地位,被人欺負是常有的事,正因此,母妃不愿他出去。
在那個其他皇子公主,有著無憂無慮玩耍的年齡,他只能待在狹小的宮室里,聽著偶爾會傳來的歡聲笑語,卻永遠不會屬于他。
那一年,下第一場雪的時候,他的母親染上風寒,太醫院下了宮門鎖,非三品以上的宮妃,無重疾,太醫是不會進宮診治的。
他想著,給母妃熬碗姜湯發汗,該能抵過這夜。
以前他偶有著涼,母妃都會去膳房討了生姜,拿回來用小爐子熬給他喝,一喝下去,就好了。
于是,便往膳房親自去討一碗姜湯水,他是皇子,膳房總會給他一碗再平常不過的姜湯水吧。
結果,膳房的掌事太監說,瑩夫人今晚陪夜帝宴飲,他們忙得都得不開手,沒時間伺候更娘娘。
瑩夫人,是當時最得寵的嬪妃,據說,夜帝極其寵,更以的姿容賦就丹青之畫。并且,那時,恰逢瑩夫人壞得孕,宮里諸事,自是都是以瑩夫人為先。
但,這話,分明是帶了諷刺意味,不過一碗姜湯水,卻得了這種理由作為推。
哪怕,之前宮里克扣母妃的事,不止這一遭。
譬如,他的母妃只有一名使的老宮伺候。
譬如,每年冬日他們用的都是最低等的劣碳,滿室熏得都是白煙。
譬如……
太多太多的譬如,他在囈語里說不下去,只化為了短暫的沉默。
從這份沉默里,夕能會到,往日,他的母妃去膳房討要生姜時,到的白眼,必不會比他。
的鼻子微微有些酸意,最是無帝王家,這話,其實是對的。
沉默后,斷續的囈語再起的時,卻生生是起了波折。
他只想要一碗姜湯水,他們不給,他自己做。
于是,他問一個打雜的太監,生姜在哪,那小太監沒那麼勢力,礙著掌事太監也不敢多管閑事,只指給他生姜放的位置,在高高的灶臺上。
他爬上灶臺,小小的子,那麼費力爬上去,想去夠灶旁配菜用的生姜,然后給母妃熬一碗姜湯水。
哪怕,那麼小的他,本不懂怎樣才能熬出姜湯水。
只是,再怎樣,他要去試一試。
可,膳房的掌事太監卻連這個機會都不給他。劈手將所有的生姜都扔進柴堆里,一把推開他,告訴他,莫以為是個皇子,就能怎樣,這夜宮里,卑微的人,等不到使喚他們的權利,就連這灶臺,今晚都是給瑩夫人預備的。
他早知道,宮里人的拜高踩低,只是沒有想到,連一個膳房都這般狗眼瞧人,一怒之下,他打翻了所有灶臺的鍋碗,他的手被瓷片,以及滾燙的鍋沿燙出水泡,他都沒有坑一聲。
直到,瑩夫人宮里來催膳的主事太監瞧到這一幕時,氣極地把他拎到雪地里等候皇上置,他仍是沒有吭聲,僅倔強地推開主管太監,往母妃宮里奔去。
當時,他沒有想到,一時逞強做的事,會給日后母妃帶來多大的災難。
他奔出去的時候,恰撞到了丹青房的太監,那太監正捧著一副才裱好的畫,畫因他一撞,掉落在雪地上,畫卷上的子,艷姝國,他唯一被吸引的,只是那子的眼睛。
沒有等他細看,他的子已被瑩夫人宮里的掌事太監狠狠地摁倒在雪地里,在一片潔白的雪中,他看到,有一雙明黃的龍靴走到跟前。
這宮里,能穿明黃龍靴的人,僅是一人。
他的父皇。
他長大至今,從沒過一聲,也從沒正眼瞧過他一眼的父皇。
他父皇看到墜落雪地的畫,明顯是慍怒的,況且,本來他對這個兒子,就沒多大的。
而他的手,因著被掌事太監狠狠摁倒,偏不服氣的撐著已積厚的雪地要站起,乃至,右手的拇指因這兩的作用下,隨著“啪”地一聲,似斷了去一樣的痛,白森森的指骨從薄薄的皮下出來,就滴落在了雪地里。
哪怕是斷斷續續的話,聽到這里,夕,再也沒有辦法做到不容。
鼻子的酸意越來越濃,要費好大的力方能止住這層酸意。
可止得那麼辛苦,他當時熬得又該有多麼辛苦呢?
不知道,手指斷掉的覺是怎樣的,卻聽得出,字里行間,那種深深的痛苦。
正因為這樣的年,所以,百里南會這樣的攻于人心,因為,這是他從彼時遭遇到這種經歷后,必須慢慢被培養起來的本能。
可,災難,不過是開始。
他的母妃在房里久等他不來,撐著病從宮里一路尋來,恰到了這一幕。他記得母妃跪在地上,哀求他的父皇,寬恕他。
也真因這一跪,他父皇沒有罰他,反而親自扶起母妃,說了一句,讓母妃終將付出代價的話:你的眼睛,真。
是的,母妃的眼睛很,這份落在他父皇眼里,意味僅是和那畫上子的眼睛一模一樣。
但,也只有眼睛一樣罷了。
不過,足夠了。
就因著這幅眼睛,母妃突然仿似被他的父皇記起一樣,從更,不過三日,連升為夫人。
父皇賜了母妃一份封號,瞳。
由于這份突如其來,加上幾乎超過了瑩夫人的圣寵,最終,讓他的母妃過早的離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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