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這一句,便放下心,服了資格備著的荊芥。
知道,張仲會幫的。
用他的方式幫著。
和張仲不過時有醫病之緣,但,有種說不出的,讓知道,這個人,是值得信任的。
“娘娘,用完湯藥,早些安置吧。”他開好方子,將藥箱提起,就出殿。
“院正,何時,我能下榻走呢?”
“娘娘早產后,元氣大傷,需臥榻至一個月,方可逐步下榻走。”
夕本想再多問一句,關于上千機之毒的事,然,即便張仲知道的記憶未曾失去,可,并不能就這麼去問。
有些事,一旦挑明開來,反是不好。
畢竟,他為院正,若不說,他卻是可以回避的。
湯藥有些苦,一起飲下,自從味覺漸漸恢復后,對于這些苦,倒是越來越難以忍耐了。
“娘娘,看,這個燈好看麼?”
張仲退出殿時,恬喜滋滋地從殿外進來,手里,提著一個致的走馬燈。
伺候在塌前的燕兒看著這燈,也有了興致,問道:
“哪里得來的?”
“呵呵,你說巧不巧,才替娘娘去囑咐膳房加一道吉樂圓子羹,李公公卻給了奴婢這盞燈,說是夜國今年送來的,一共才十只,除了娘娘這得了一只,其余,都掛在園子各了呢.”
“哦,瞧著倒怪好看的。”夕淡淡地笑著,示意燕兒拿近前來看看。
燕兒手拿著那燈,在燈點上蠟燭,燭產生的熱力令燈的軸轉。軸上著些許剪紙,此刻,那些剪紙的影投在燈壁上,隨著轉,影流轉間,恰是一生極致的宮妃親執紈扇撲流螢的圖案。
夕倚在塌上,輕輕一笑:
“真是有趣。”
這幅圖,正適合,不是嗎?
而李公公的意思,該就是他的意思吧。
讓不用下榻,都能看到這屬于的上元節彩燈。
這時,殿外傳來幾聲轟響,這幾聲轟響再元宵節,不算是稀奇的,或許是燃燒煙火吧。
但,隨著眼前的燈越轉越快,的鼻端聞到一種味道,目往燈里去,那燈燭的上端,有一極細的紅線隨著轉顯出,沒有來得及做細思考,忙道:
“快把燈扔出去。”
“娘娘!”
燕兒有不解,恬卻回過神來,可,卻是來不及奔出殿外,只能把手里提著的燈用勁朝外擲去。
這一擲,聽得震耳的一聲‘轟’,走馬燈炸開,火星四濺,把周圍的紗幔一并燃著。
旋即,白煙四起。
不同于昨晚的白煙,這次,是真的走水。
“娘娘。”燕兒的聲音有些慌,恬的樣子也沒有好過多,畢竟,燈是擲出的,那聲轟響,猶如就在的手上炸開般,讓駭得臉慘白。
夕眉心一顰,道:
“快打開殿窗!”
“諾,諾!”
兩名宮這才想起,旁邊就是殿窗,倉促地打開,燕兒率先翻了過去,恬回來扶夕,只這一扶,恰見,火舌迅速的燎到床榻邊的幔帳上,夕眉心愈顰,隨手抓起一旁的錦被向火舌去。
“娘娘!”燕兒在殿外大驚失地喊道。
恬急得滿頭大汗,想要近,,但,履鞋一到火舌的溫度,還是嚇得有些怯。
夕無奈的搖了下臉,翻往塌里壁去,這一避,突見殿門那端,有影疾速進來,那影之上似還披著什麼。
近了,近了!
伴隨著恬的驚呼聲:
“皇!”
那影用力勾住夕的子,掠過肆的火舌,同躍出殿窗。
一躍間,夕的心緒百轉,是否應該扮弱呢?暈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可,這一刻,恁是怎樣,都做不到扮戲。
因為,他抱著,真真切切地又擁在懷里。
看到,他的上,沾了不黑灰,甚至于,他俊的臉上,也滿是這種黑灰。
那些黑灰,因著他頭頂披著浸了水的披風,此刻悉數慢慢融粘再臉上,這樣邋遢的他,是從沒有見過的。
是了,剛剛聽到的那些轟響,不是焰火的聲音,而是,那些懸掛于外面的走馬燈也在轉中炸開了罷。
下意識的瞧了瞧他上是否有傷,值得慶幸的是,除了臟一點之外,他看上去,是安好的。
心下一定,甫抬臉,正對上,他向的目,目里,映照出和此刻眸底,一樣的擔心。
他,原來也是擔心著。
否則,怎會那麼快就趕了過來,為的,其實,就怕這走馬燈傷到吧。
也就是說,這走馬燈,確是他讓李公公送來的。
本是為了讓解悶,若是反變傷到,又怎讓人釋懷呢?
“皇上,我沒事。”說出這句話,將小臉往他懷里一靠,“您,也沒事吧。”
以前的夕不會這樣的趁機撒。
但,現在的,不是以往的夕。
心里想著什麼,就表示出來。
現在,只想這樣靠在他的懷里,手,勾住他的頸部。
純粹、簡單。
要這樣。
他的聲音冰冷,而,毫不容許他的冰冷之聲再發出:
“那燈突然就炸開了,還好,燕兒仍得快,不然,我真怕,炸傷了自個。”
頓了一頓,再添一句:
“我怕疼。您,怕疼麼?”
這一語雙關的意思,知道,能及他心底的某。
然,他卻沒有一滯緩,只淡漠地道:
“話怎麼這麼多。”
說罷,他將頭頂的披肩抖落于地,他寬大的袍袖遮住略顯單薄的子時,一旁的李公公早將厚厚的大氈披于的上。
李公公的臉是不好的,剛剛,趕慢趕隨著皇上奔至偏殿時,已見殿的火,皇上只命人將披風迅速濡,就不管不顧地進得殿去。
幸好沒事,否則,他有十個腦袋都不夠掉啊。
軒轅聿就這樣抱著,徑直進了主殿。
殿,很溫暖,在他的懷里,同樣溫暖。
他把放到塌上,宮人進殿,奉上干凈的袍裳,才要替他們拭上的污漬時,他卻摒退所有人,神淡漠地替下裳,換上棉前,仔細看了下上是否有被弄傷的痕跡。
的上,沒有任*****添的灼傷,他把干凈的中和棉巾遞予,旋即站起,走出殿外。
將棉攏起,知道,今晚走馬燈炸開一事,必有蹊蹺,作為帝王,他是不能不過問的。
畢竟,這些走馬燈是夜國歷年都會送的。
夜國的燈做的是最好的,而出于禮尚往來,巽國會回贈特產的焰火。
但,不知道,如今,巽、夜兩國的關系,已是十分張得微妙。
源于慕湮被焚于暮方庵,這一事,也是并不知道的。
慢慢用錦巾拭臉上的污漬,由于尚在坐月子中,并不能沐浴,可,素來有著潔癖的,卻并不介意這些,只是,著他離殿的影,笑意,從角,一直蔓延到眸底……今晚,隨走馬燈一起來的,有一道夜國的函文,卻并沒有一并送到行宮。
這一點,是軒轅聿出得正殿之后,侍中急急求見于書房時,才知道的。
今晚,三省的長,除了尚書令外,侍中和中書令,卻是都到齊的,也在方才的觀燈時,經歷了驚險的一幕。
“皇上,臣聽聞走馬燈一事出了紕,特來請罪。”
“西侍中何罪之有?”軒轅聿眉間一揚,只把染了黑漬的龍袍袖擺輕輕拂去那些許德黑漬。
“罪臣在沒有及時知曉的事,稟于皇上。”
“有何事,是侍中知曉,朕卻失察的呢??”
西侍中自是聽得出這看似平淡的話語后面的味道。
為侍中,他知曉一些事,帝君卻是不知的,若不是他暗線太多,就是變相的說帝君昏庸了。
“皇上,您遠在行宮,檀尋有些事,自是無人敢說,怕的,也只為了,若引起誤解,倒反讓前朝失和。”
“西侍中,既然決定與朕說這事,真希你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是。皇上自除夕啟駕行宮以來,朝里,明里看似太平,因著夜國夫人省親一事,終是起了波折。皇上將此事應夜國使節要求,予夜國使節徹查。但,卻讓慕尚書令認為置定是有失公允的。”
“有失公允?慕尚書令有此等想法,倒是寧愿說與西侍中知曉,也不愿稟予朕?”
“皇上,此事,慕尚書于前朝,自除夕以來,一直頗有微辭,這點,大部分同朝員,都是曉得的。但,有些事,一如臣之前所說的,無人敢說,只今日,臣在無法做到緘默。”
“為何是今日呢?”
“看上去不是,但,究竟是怎樣,誰有知道呢?”軒轅聿墨黑的眸子睨了一眼西侍中,西侍中的臉上,也有著彼時走馬燈炸毀時留下的黑漬印。
那九盞燈炸毀時,威力不算很大,由于懸于甬道旁,有火星子濺出,因著缺易燃的東西,亦是沒有被風勢助長,滅的很快,對于游燈的宮妃、重臣也并沒有造多大的損傷,只是皆嚇到罷了。
當時,他心里只記掛著夕,沒有多說一句話,就徑直奔偏殿而去,這樣的失態,無疑,更讓西侍中瞧出了苗頭,知道,他對今晚之事必是計較的。
“臣斗膽,有句話,不得不說。”
“朕恕你無罪,但說無妨。”
他知道,西侍中要的是這句話,畢竟,為臣者妄言,不啻是罪。
“這十盞走馬燈,按著慣例,都是歷年來,我朝于夜國元宵節民俗往來之,再如何,都不該會有差錯才是。”西侍中有所指地道,“但,這些什,也按著慣例,并非是直接從使節手里送至行宮的,當中,還經了戶部。”
戶部,為尚書省管轄,聯系之前西侍中口里慕尚書令的言行,卻是令人生疑的。
“臣還聽聞,使節隨這些什,送來的還有一封夜國國主的函文,但,尚書省并未將這份函文一并呈予皇上。”
“是麼?”軒轅聿的臉上并沒有一的容,縱然,任何人聽了這些話語,能聯想到的,之事慕尚書令的意圖不軌,“尚書省會對朕需批閱的折子進行先行審核,許是,明日隨折子一并送來也未可知。況且,夜國函文一事,門下省,又是怎會知道的呢?”
“因為,那封函文,以夜國國主的九龍印作為騎章。”
一般兩國函文往來,若加蓋這種騎章,則意指,親呈國主,朝中各部都是無權扣審的。
軒轅聿心里清楚,這道函文,該是百里南接到梨雪稱的慕湮罹難前囑咐于,尚有不測,才需呈國主百里南的信函后,百里南做出的回函。
這道回函,莫非,是慕尚書令所不容,亦或是,暗里,誰不容的呢?
他從十歲那年開始,就對謀的味道特別敏。
今日,他除了更深地嗅到這種味道外,再無其他。
不過,也好。
現在,他需要前朝這些所謂的謀。
這樣,對他,同是種全。
“西侍中果真是朕的肱骨之臣啊,當年,朕初登大典,亦是依賴西侍中的襄助。”軒轅聿說出這句話,起,走進西侍中,將他從躬的狀態拉起,道,“只是,朕是在是愧對西侍中的托付。”
西侍中自是知道皇上這句話里德意思,一時間語音里暗含了意:
“皇上,是先皇后福薄,置于姝人,實是臣教無方吶。”
提及這兩名兒時,西侍中有些許的唏噓,更多的,還有一種不可名狀的晦暗。
當然,這些許的表,軒轅聿是不會錯過的。
“西侍中,照你的意思,莫非慕尚書令,真的另有計較也未可知,而這計較,加于今晚之事,臣擔心,恐危及兩國百年的修好,是以,才冒這大不韙覲言于皇上。”
“西侍中的忠心可表日月,此事,朕明白了。”軒轅聿略一沉,喚道:“小李子,傳朕口諭,召慕尚書令即刻前往行宮見駕。”
一語出時,西侍中微躬的子,略略松了口氣。
“先退下吧。”軒轅聿吩咐道。
和夜國的關系,因著接踵而來的這些事,終是岌岌可危。
這,不是他要的。
但,或許,是百里南一直等的。
窗外,冷月如鉤。
這鉤冷月里,他緩緩行至天曌偏殿。
殿,夕卻是沒有睡著,倚在塌欄上,底下螓首,輕輕吹著,瑩白的足尖,他這才瞧到,的足尖,顯是被剛才四濺的火星子燙了一串的紅小泡。
因著他沒有讓人通傳,知道他走到近前時,方回眸向他。
這一,沒有回足去,照著以前,會的回蓮足。
但,現在,不會。
凝著他,帶著驚喜:
“皇上,您來了。”
軒轅聿著眼前的子,,真的失去記憶了嗎?
這些天來,他既希能失去記憶,同時,又不希,真的,就這麼失去了所有他和過往點滴的記憶。
“為什麼希朕來?”
“很簡單啊,我是您的妃子,既然我是您的妃子,自是希自己的夫君能留意到我啊。”
他把足尖小心翼翼地放到錦褥上,發因這一放,有幾縷垂拂于的臉畔,恰好掩去眸底的言不由衷。
知道,他這句話有著試探的意味,所以,僅能這麼說。
“你對失去的那部分記憶,一點都不在乎?”
這句話,刺進的耳力,卻揚起臉,笑著向他:
“我在乎有用麼?失去的東西,真的,會因為我一點點的在乎就能回來嗎?”
是笑著,心里的滋味,卻是和笑無關。
“所以,我不會再勉強自己去想起來,因為,想不想起來都只是過去的事了,自了宮開始,未來要走的路,都只在皇上您的手里。”
沉重的心,輕松地話語,這兩種截然相反的東西,都是能如此的和諧說出來。
“告訴朕,你現在,最想要的是什麼?”他若有所思的問出這句話,語音雖仍是淡漠的,但,終不再有拒人千里的冰冷。
“希皇上,今晚,能陪我,因為,是元宵節。”向他,說出這句話,“好麼?”
他的生命,再怎樣,能得到的一夜,或許,都是屈指可數。
或許,他問出這句話,還有別樣的意味,只是,永久的猜測,永久的試探。
就如那場對弈。
到最后,其實,不過是零和博弈。
相對于耗費的心力來說,誰,都沒有贏。
因為,再的這場棋局里,不該會有輸贏,有的,只是對弈剎那的心,如此罷了。
用失憶,去試探他的真心,答案,已清晰地知道。
這一回,他沒有拒絕。
他寬去龍袍,明黃的金線映著殿的燭火,映進的眼里時,驀地,會有一種悲涼的味道,不知道,為什麼會如此,以往,除了,金線的咯人之外,是不會被它閃爍的澤刺到的。
他上得塌來,更聲響,已是子時。
他的手,放于前,眼睛閉合,從側面去,看似他是睡著,然,確實知道,他睡不沉。
仿佛,他在等著什麼。
只是,不知道,究竟,等的是什麼。
側睡另一床錦被,而并未與他同衾。
更響至丑時時,突聽得李公公的聲音在殿外響起:
“皇上,有急事稟。”
他睜開眼睛,目如炬,他真的并沒有睡沉。
他起,隨著他一并起來,他回眸復了一眼,只這一眼,看得清楚,他眸底那些許的愫再不會掩飾。
的鼻子有些許的酸,可,強忍著,僅化為邊的笑靨:
“皇上,說好,您陪我一夜的。”
他的手上的臉頰,將略凌的發捋至耳后,就象從前一樣。
可,總有些東西,再象不了從前。
“元宵節,過了。”他說出這五字,收回手,起,往前殿行去。
經過懸掛著紗幔,他的手一揮,那些許的紗幔就紛紛揚揚地落了下來。
隔著那些紗幔,著的背影。
那麼近,卻那麼遠。
本該清晰,終是模糊起來。
殿外。
“何事?”
“回皇上,檀尋呈來折子。”李公公的手躬奉上一道折子,“是尚書省的急奏。”
軒轅聿并不看那折子,只下得臺階,遠離了偏殿,方道:
“念。”
“諾。”
李公公自是知道,連夜用八百里快騎送來的折子,實是非藥事務,斷是不會如此。
一旨念完,饒是李公公都生生掠出一的冷汗。
誰都不會想到,尚書省呈上的,是這道折子,寥寥數語,卻是加蓋著尚書省的封印,及慕風的銘章。
軒轅聿凝著李公公手里的折子,僅說了一句話:
“啟駕,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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