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溯猜出要說什麼,不客氣地打斷:“我的,和時間沒有關系。”
“你連毒都可以戒掉,一個人……”
言溯淡淡道:“我的不是習慣出來的,戒不掉,也不想戒。”他垂下眼眸,微笑,卻有說不出的傷,“我不記得,可我記得我很。好像,比全世界還。”
“我記得那種珍視的心,那種為了而心痛的心,還記得我想為了放棄一切。”他輕揚角,心里卻疼得撕心裂肺,很輕很緩,像在述說他珍藏的夢,
“我不記得,可我記得很特別很好,記得是世上唯一能讓我心疼的孩,就那麼安靜著,我也會心疼。我此生的人,已經遇到,不想再遇。”
伊娃啞口無言,忽然很想知道,如果世界某個角落的甄,知道刻下的一句玩笑話,讓言溯終其一生,都在漂泊,都在尋找,讓他給一個男人能給人的最高待遇,會不會又心痛得落淚?
悲哀的是,甄不會知道。
言溯也不在乎,他不記得甄的容貌,甚至不記得的名字。
伊娃陡然發覺,言溯像得了阿爾茨海默病的老人,憔悴的手握著他模糊不清卻不肯割舍的人,到死拖進墳墓都不松手。
明明關于甄的一切都記不清了,卻執拗,純粹,固執,驕傲,沉默,倔強地堅守著他心里模糊的孩和清晰的。
伊娃深吸一口氣,平復了緒:“你慢慢找吧,我先走了。”
言溯不搭理,過了幾秒回頭看伊娃的背影,腦子里忽的又浮現出那個畫面。
那個畫面他想過無數遍,所以漸漸悉。
似乎是在初春,有一條樹木出新芽的林蔭街道,名Ai的孩穿著小靴子走在前面,干細細的,小手背在白外套后。輕輕搖晃著頭,聲音閑適快樂像風中的鈴:“啦啦啦,我沒聽;啦啦啦,我沒有聽。”
那時的天空很高,很藍,很舒展,心很好,卻不回頭。
同樣的場景還有,更加茂的林蔭道,側頭著路邊的花兒,小聲地不好意思地問:“那你了解我嗎?”
“不了解……但,想了解。”他低頭去看,好像要看到了,卻只瞥見得通紅的側臉。風吹起的長發,開心地快步小跑到前邊去了。
依舊是背著手,大踏步地走,驕傲又自信的樣子。
言溯回想了很多次,可始終沒有回頭。
而他,一直記不起長什麼樣。
他驀地慌張而急躁,好像他珍貴的記憶盒子被誰走了,他卻搶不回來。
又好像他盒子里原本有無數張好的照片,可龍卷風來襲,他的記憶漫天飛舞,他惶恐又急切地去抓,滿是汗,心中大駭,卻無法挽回照片被風吹散的結局。
都被風吹走了,剩下的被雨水打,全模糊了影像。
可即使是殘存的記憶“照片”,他也小心翼翼把它們收到“Ai”的盒子里,珍惜地抱在懷里。
言溯立在書架前,閉了閉眼,漸漸平靜下來,轉去廚房給自己拿水喝。
端著水杯一回頭,他的目無意掠過自己空空落落的肩膀,思緒晃了一下,驀地想起是不是夏天的晚上?他背過一個醉酒的孩?
那天,路上影曖昧,夜風沉醉,他看見手腕上深深的傷痕。
言溯握著水杯,微微蹙眉,怎麼會那麼重的傷?
靠在他肩膀上,歪著頭喃喃自語,的鼻息又熱又。
他很小心地回頭看,兩年來,記憶中的臉第一次變得如此之近。他心跳如鼓,看見額頭的很白,散著玉一般的澤,還帶著醉酒的緋紅。
目想再往下,角度擋住了,還是看不清。
他的心失控地跳,著急地轉頭想要看清,竟握著空杯子原地轉圈,可后什麼也沒有。
言溯的臉漸漸平靜而平淡,心仿佛從高空墜落。
他記得從城堡出去,背著手在他前面走,但不轉,背影很模糊;
他記得穿著雪地靴陪他散步,可雪地白得刺眼,白皙的臉融進幻化的里,看不清;
他記得背過喝醉酒的,記憶里他看到了的手,轉頭看歪頭靠在自己肩膀上,還是沒看到正臉;
他還記得在不知哪里的浴缸里,渾冰冷地僵在他懷里,他死死摟著泡在熱水中。醒來了,他狠狠去冰冷的臉頰,依舊沒有看到;
……
言溯深深凝眉,竭力去想,可所有的畫面撞在一起,破碎開了。
他握著空空的杯子,寂靜地立在大理石桌子旁,沉默而又安靜。
半晌,放下杯子走了。
#
出發的前一晚,言溯習慣失眠,在圖書室里挑書看,書時帶出一本阿基米德傳摔在地上,書頁里掉出白的信封。
或許時間太久,封緘的紅印泥褪了,沒開啟過。
言溯對這封信沒印象,可信封上寫著“Ai”,而印泥上著“.YAN”,他愣了一下,那個Ai的孩,的存在終于要有證據了。
他立刻拆了信,是他的字跡,月映在他的眼里一片荒寒。
“Ai,原打算等幻想案件結束了,再懷著認真而誠懇的心意向你道歉,并告訴你關于我瞞事件的原委,可事突發變化,我知道歐文把你藏在哪里,我馬上會去見你,但彼此說話的時間已然不及,只能用信件向你懺悔。希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不要驚慌,我雖然是去危險的地方,但我一定會回來你邊。
寫這封信并不代表我沒有信心回來,而是信中的容太重要,你必須知道真相,不論我生死,都無法阻攔。
Ai,Chace留給你的ipod其實有8個,除了看似完的7彩,還有銀。我認為被CIA拿走了,種種跡象(你有興趣以后再和你討論)讓我懷疑Chace留下了關于你母親的信息。很有可能你的母親并不是你想象中完全邪惡是非不分的科學家,很可能比你想象的你,比你想象的有良知。
Ai,以后不要因為母親而哭泣而自卑,你的母親是你的。
以上幾點我在和安妮的對峙中得到了肯定。這也是我要向你懺悔的地方。對不起,我從silverland回來后就找安妮談了,可我沒有及時告訴你。
說起來,和安妮的談話中,有一點讓我意外。
安妮很有理地說如果甄不為CIA服務了,沒有解藥會讓恐怖組織更猖狂,世界會很危險。
我當時不知怎麼想的,回了一句‘scretheholeorld去他的全世界’!
安妮驚訝了,我自己更震驚。我以為我為你顛覆了自己一貫的價值觀,我深迷茫。可很快,我發現,并沒有。因為純粹的正義不容許欺騙和虛假,不容許強制與脅迫。我認為我的行為很正確。
有人犧牲自己為了大眾,這值得稱頌;可為了大眾犧牲別人,即使是億萬個‘大眾’面對一個‘別人’,那也是強取的偽正義。
所以,我堅決不允許他們這麼做。
當然,我很愧說了不文明的話,我保證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我說,‘甄很善良,也比你們想象中的更有責任。即使你們不用道德制,也會做應該做的事。但如果不愿意,我也支持。’
安妮很快說,‘你可以告訴真相,如果愿意繼續,很好;可如果想離開我們,不再為我們服務,對這麼一個不為我們所用,卻擁有那麼多尖端技的人,你說的下場是什麼?你能從政府和國家手里挽救?你認為自由比生命重要,.,你要替選擇自由放棄生命嗎?’
那一刻,我啞口無言。我一貫藐視勢力,可那時我無比痛恨自己沒有強大的勢力,不能把你好好保護起來。理智讓我很清楚,.A.的雙重勢力作戰。
我其實想說,如果你愿意留下,我陪你過再不見的日子;如果你不愿意,我也陪你浪跡天涯。可我不知如果你不愿意的況出現時,我們該如何安全地離開。
Ai,我的生命,你的自由,我會選擇后者,義無反顧;
可如果是,你的生命,你的自由,我只能讓你活著。你的生命,比一切都重要。
從安妮那里回來之后,我并不輕松。我知道你母親的事在你心里是多大的負擔和愧疚,我知道它把你得頭都抬不起來。
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所以沒有人比我更心疼你。
這件事一直在折磨我,我漸漸認識清楚,
雖然我你,但不是理由。我不能以之名擅自為你做決定。
是我太自私了,只因我不舍得承擔失去你的風險,就欺瞞你。我知道,從你的心考慮,你是寧愿死,也不愿背負這些與道德負擔的。
而我,必須給你自由。
我意識到了錯誤,一面想告訴你,一面又想解決方法。
某一天終于豁然開朗,記不記得那天我對你說,姓埋名,毀掉現在的臉也不錯?
那時,我就做決定了。
正因為放下了心里最大的負擔,我才能夠心無雜念,純粹而真誠地向你求婚。
Ai,以上就是我對你的懺悔,我非常慚愧,向你表達十萬分歉意。請你原諒。
在此,立字據保證:一生對你再無瞞。”
中英文雙份,簽字印鑒。
言溯握著信,立在彩繪的月下,清凌而安靜的面容極盡痛苦地扭曲了一下。
這種容的信件……
是的,Ai就是他此生的摯!
可究竟是誰,究竟在哪里?為什麼還是想不起來!
漸漸,他手指微微抖,約想起什麼。似乎在地下的里,他抱住火里的孩躺倒在地,當時,他的心里只有一個信念:
“Ai,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他把的頭摁在懷里,擁抱的還那麼清晰,可他還是沒有看到!
言溯的手漸漸劇烈抖起來,兩年來漫無目的的找尋與執著,如此接近卻還是沒有結果。
他的心里,一片荒蕪,像秋天長滿了野草的原野,一時間涌上無盡的蝕骨般的悲哀與荒涼。心痛得千瘡百孔,在思念。
可他連自己究竟在思念誰都不知道!
信箋和信封刷刷地著,忽而飄出來一張白紙片,落在潔白的鋼琴上。
拾起來,是沖印紙的質地,的紙面寫了幾行字:
“Ai,我很喜歡,你那種追求太溫暖的努力;我很喜歡,你那種明的向往;我很喜歡,你那種用力活下去的心。
我很喜歡你整個人,整顆心。”
他緩緩把沖印紙翻轉。
皎潔的月披著彩繪的紗,溫地灑落在那張照片上——
夏天燦爛的下,他揚著,角的笑意溫暖而肆意;懷里的孩戴著碩士帽,捧著花束,霏霏紅臉頰的親地住他的下頜。天使一樣麗,笑靨如花。
笑靨如花啊……
在那個月微的夜里,面清俊的言溯形單影只,滿目悲傷。
我記得,我認識一個甄的孩,是我的真。
良久,他漸漸平靜下來,把信箋裝好,重新封緘。
他記得,他答應過,一定會找到;翻遍全世界,也會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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