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的氣氛有些不對。

如約喝著華姨添到手邊的玉米排骨湯， 悄悄地抬眼打量一整晚都沒怎麼說話的應老爺子。

往常回到家，應老爺子就算不開口問問今天在醫院忙了什麼手， 也會打聽打聽午飯吃了什麼。

只今晚， 從進屋后，應老爺子就一直沉默著， 看上去心事重重。

借著盛飯，如約湊進廚房，著聲音小聲地跟華姨打聽：“爺爺今天怎麼了？”

華姨回頭看了一眼，笑笑：“午睡被雨聲吵醒， 有些不高興。”

華姨在應家多年，和老爺子朝夕相，打點三餐，幾乎跟自家人沒什麼差別。

說的話，在如約這里有十足的分量。

是以， 華姨說應老爺子是午睡被吵醒心不快時，如約不疑有他， 了然地點點頭， 舒了口氣：“我還以為怎麼了，那我等會陪陪他， 哄他早些睡。”

華姨也跟著笑。

這姑娘，說什麼就信什麼，也是真耿直。

飯后，如約當真把手頭的事暫且都放下，陪著應老爺子把院子里的花盆往花架上移。

S市冬前的大雨， 一下便是幾日。

這滿院子的花若真這麼放在外面淋著，來年這花估計都開不起來了。

陸陸續續搬了十幾分鐘，如約累得腰都有些直不起來。

把明雨的帽子摘下，倚在墻角，著正擺弄花枝的老爺子一會，斟酌著開口道：“爺爺，過一陣子外婆會來S大附屬醫院檢查。”

老爺子心不在焉，“嗯”完才反應過來：“什麼時候來？”

“大概下星期。”應如約回憶了下，這兩次通電話時向欣雖然提起過，但一直沒告訴確切的時間，只說就近這幾個星期。

向欣和應爸爸離婚后，和應家的來往除了如約便徹底斷了。

只是來S 市給如約外婆檢查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如約想了想，還是覺得得提前和應老爺子報備下。

應老爺子沉默了幾秒，點點頭：“L市那邊自從你媽和你爸離婚后就再沒什麼聯系了，若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你到時候盡管開口，小事就自己拿主意。”

應如約沒立刻接話，把手邊的干巾遞過去替老爺子了淋的雙手，了聲音，溫聲問他：“爺爺，你今晚看著好像不是很高興，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自小敏，邊親近的人行為事稍改了習慣就會變得不安。

今晚觀察應老爺子那麼久，知道老爺子緒低落，應該不止華姨說得只是午睡被吵醒有點不高興而已。

老爺子似是沒想到會直接開口問，頓了頓才道：“想你了，可惜公墓太遠，改天等景然有空，你和我一起去給你捎點花，去看看。”

淅淅瀝瀝的雨聲里，應老爺子的這句話像是蒙上了一層遠山的云霧，寂寥又孤獨。

應如約啞了片刻，才鄭重地點頭應下：“好。”

——

哄著老爺子先睡下后，如約回房，拿了睡先去洗澡。

半個小時后，裹著浴袍邁出浴室，半干的長發攏在干巾里拭著，順手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

這一看，不得了。

從半個小時前剛進浴室起，小邱就不停地在給發短信，微信里那一欄消息翻了好幾頁才能看到上一次約一起食堂吃飯的歷史消息。

如約蹙眉，沿著床沿坐下后，邊著頭發邊從小邱的第一條語音消息開始聽起。

小邱：“普外的微信群炸了，如約你要火了。”

小邱：“魏和在群里說他下午手機落車里了，找溫醫生打個電話方便他找手機，結果發現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的語氣幽怨：“溫醫生不止讓你他的私人手機，就連鎖屏碼都和你一樣，怎麼辦，我好嫉妒你。”

隨即是一連串的表圖，幾乎每隔一分鐘就嗖嗖地發來兩個，不是坐地大哭就是絕淚奔，哪怕隔著屏幕，如約都能嗅到小邱那悲傷河的心。

扶額。

終于想起有什麼不對勁了……

如約咬住下，思忖半晌，給小邱回復了一條文字消息：“純屬巧合，你別多想。”

這種安跟“冒就多喝熱水”是一樣的殺傷力。

小邱嘟囔著，有些不忿：“你這麼想，溫醫生可不這麼想。上次我就聽說溫醫生當眾問過你他是不是在留院觀察期，好歹我們也是一個科室的，一起吃過飯，送過病人，那可是有革命友誼的，你怎麼對我也守口如瓶什麼都不說，我還能出賣你不？”

應如約這會是真的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抓著巾，抬眼看向此刻正面對的梳妝臺。

梳妝鏡上映出微微惱怒的模樣，被咬得殷紅，一雙眼睛在燈下明亮得像含著水，眼里水粼粼，像一尾清澈的池塘。

明明是在生氣，可應如約就連生氣都是不溫不火的……難怪有些人會這麼肆無忌憚。

憤憤地從通訊錄里找出溫景然的名字，手指摁著屏，怒氣沖沖地打出一段話。

打完，從頭到尾審視了一遍，又覺得不妥，按著刪除鍵飛快刪完。

反復幾次，不是嫌語氣太沖太生，就是嫌文字綿綿的毫沒有力度，直到最后終于發送出去時，只有短短的一句：“到家了？”

三秒后。

溫景然回復：“過來吧。”

應如約：“……”怎麼語氣一副悉得像是約好了一樣，只是想跟他討個說法順便和他約法三章而已啊……并沒有想見面好嘛！

許是察覺到的猶豫和沉默，一分鐘后，溫景然又補充了一句：“魏和的事我知道了，你要是覺得不舒服過來當面說吧。”

頓了頓，他的嗓音一，低低沉沉的醉人：“剛來的小家伙有些怕生，我不太走得開。”

他一用這種聲音說話，應如約就完全沒轍。

思想斗爭片刻，目落在床柜上的鬧鐘上，一咬牙，起換服。

幾分鐘后，如約撐著傘站在溫景然家門口，摁響了門鈴。

屋的人很快就來開了門。

玄關的燈明亮，順著敞開的大門，燈一路撒向門口的臺階。

溫景然抱著貓站在門口，看見時，眉眼一舒，角噙了幾分笑意。在貓腦袋上的手指輕輕地了把貓耳朵，往后退上一步，替拿拖鞋。

應如約在門口靠了傘，心里一邊懊悔自己耳子就這麼送上門了，一邊又淡定地關門，換鞋。

隨即，轉去看他懷里抱著的那只貓。

許是有些水土不服，溫景然懷里的貓看上去并不是很神。

它神淡定，貓耳朵偶爾會輕輕地一個抖。那雙湛藍如玻璃般清澈明的眼睛正懷著幾分打量在看著，一眨不眨。

“剛從A市帶回來，有些暈機了，貓糧到現在也沒吃上一口。”溫景然修長的手指輕輕地住貓的下，指尖著它細順的，把它往應如約的跟前送了送：“要不要抱抱它？”

如約驚喜：“可以嗎？”

話音剛落，在溫景然懷里待得好好的貓，仰頭喵嗚了一聲，很是友善地撲進如約來的雙手里。

剛沐浴完，的上有淡淡的花香。

貓在懷里蹭了蹭，一雙清的眸子盯著，瞇著眼又喵嗚了一聲。

那聲音，帶著幾分示好和親近。它又低著頭輕蹭著如約的掌心，那撒的小模樣一下就把如約的心給萌化了。

跟懷里抱了個不得了的寶貝一樣，滿眼笑意。

見一人一貓相甚歡，溫景然轉折去廚房替這一大一小都泡了杯牛。

下了一天的雨到此時仍舊不停，雨水順著玻璃蜿蜒著往下，模糊了窗外那片暖的燈。

他收回目，端著牛出去。

貓趴臥在的膝蓋上，正懶洋洋地著。

聽見腳步聲，它也沒有特別的反應，只在溫景然的影籠罩下來時，才慵懶地分去一個眼神，繼續專注地。

如約時不時地出手指去它的腦袋，是這麼偶爾它，的心也極好，本不見溫景然剛開門時從臉上看到的淡漠。

“這是貓什麼名字？”應如約問。

“梵希。”溫景然坐下時，順勢扯了扯梵希的尾，見它不悅地瞇起眼出一警告，扯了扯角道：“是我哥家的貓，當初在梵音寺撿來的。”

梵音寺？

應如約回憶了一下，瞬間就把溫景然撿到貓的那位哥哥對上了號，如果沒錯的話，上次在梵音寺見到的那位，就是這只貓的主人。

“你梵希啊？”如約彎著眼睛把它重新抱進懷里，指間全是它茸茸的。低頭，目落在它那雙湛藍的眼睛里，腦袋，又它的下。

像是回應，懷里那只貓雖不太愿，仍舊喵嗚了一聲。

抱了一會貓，應如約心滿意足，終于想起今晚來找他的正事。

輕輕地撥了撥梵希的耳朵，組織好語言，這才開口道：“魏醫生在普外的微信群里說了一些不太恰當的話……”

抬眼，目對上他一副安靜聆聽的表時，頓了頓，才能繼續說下去：“現在不止普外，麻醉科里小邱，沈靈芝都誤會了，甚至還不止們。”

說完，抿，線繃直，一副興師問罪的表。

溫景然從懷里接回貓，把桌上盛著它牛的小碗推至梵希面前，看著它乖乖低頭了幾口，這才重新看向如約，反問道：“你困擾的是什麼？”

“同事之間有曖昧的話，對彼此形象都不好。”如約了，一無力的無奈涌上心頭：“小邱現在都在誤會你追我……”

話還沒說完，就被他打斷：“沒有誤會。”

應如約怔住。

只聽他不疾不徐的，又重復了一遍：“們沒有誤會，我就是在追你。”

好吧……

如約妥協。

的確是說了一句蠢話，把自己的談判優勢盡數付諸東流。

“魏和那邊我會解決。”溫景然了梵希的腦袋，目沉靜地看著：“反正他現在應該知道你不是他該肖想的人。”

后面半句話，理直氣壯得竟讓如約一時找不到詞去接。

大囧，直覺自己這次還打算和他定個君子協定約法三章的念頭還不如做場白日夢來的簡單。

沉默，溫景然也沒有試圖此時去試探的想法。只專注的，盯著梵希把小半碗的牛盡數喝。

然后，把桌幾上泡在牛杯里的牛推至如約面前：“這是你的。”

那語氣，就像是在哄一樣。

如約不說話，端起牛小口抿著，等一整杯喝完，雜無章的思緒也理順差不多。

放下杯子，端正地坐好，那一本正經的模樣讓溫景然也不自覺認真了些。

正了語氣：“溫景然。”

又被了一次全名的人，角噙著笑，“嗯？”了聲。

那不疾不徐不不慢的態度讓如約瞬間覺得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滿腔的憤然無發泄。

抿，仍舊保持著一副談正事的姿態：“在我沒打算接你之前，你不能用任何外界的力量迫我。我抗強，那些對我沒用，只是產生的困擾也許會影響我的工作。”

溫景然順從的又“嗯”了一聲。

此時在他的眼里就如同半大的小孩，強了姿態非要讓人認同理解，委實有些可得過分。

應如約忍住想揍人的沖，翻了個白眼，繼續穩著：“以后在醫院里，我們就保持同事的相模式。”

這一回，溫景然終于不再敷衍。

他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地就拒絕道：“辦不到。”

應如約語塞。

敢剛才說了那麼多，他一句也沒有聽進去？

“醫院里喜歡你仰慕你的人很多……”應如約皺著眉頭試圖跟他講道理：“像魏醫生這樣單純八卦的人也很多，只要不是自己的，別人的戲都是越富越彩。我不喜歡……”

話沒說完，再一次被打斷。

眼前一直耐心聽著的人，眉目間忽然淡了，那只手覆上的后頸，指腹微一用力就把按向了他的方向。

眼前驟然掩蓋下的暗影里，前一秒還溫文爾雅滿眼笑意的人一下子變得攻擊十足。

他低下頭，微帶著幾分涼意的落在的角，輕輕地抿去上還沾著的沫：“以后一本正經給我上課的時候，邊可別沾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