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便至霜降,離立冬不足半月,京中眷所捐贈的金銀細都已登記造冊,并已分門別類進行了整理,珠寶簪釵共計四十余箱,裳細共計兩百余箱,另有其他件若干。
明檀原本將打聽運輸耗用的事兒給了白敏敏,想著有舅舅與白家表哥在,此事應是不難。
誰想章懷玉得知此事,竟不聲尋了朋友,省略中間幾多繁復,直接找上了盤踞于禹西一帶的西域商人。
那些西域商人竟愿意以禹西地區的市價收下這批金銀細,直接以等值的大批寒取暖資進行換。
明檀細細盤算了番,這似乎是一筆互惠互利、十分得宜的買賣。
如今時間十分著,最遲也應在冬至之前將東西分發至百姓手中,不然又哪門子寒?
可變賣折銀錢再添資,這事兒本也繁瑣得。現下有人愿意直接省略中間的過程以易,可以說是既省事,又省力。禹西地區的市價雖不算最好,但定然比在上京城里隨意當換要來得合算。
不管如何計較,明檀都覺得此法甚好,沒有理由不應承下來。
可白敏敏卻不是很贊,不不愿地小聲嘟囔道:“誰知道他找的人靠不靠譜。”
“你覺得我連這一點都沒弄清楚嗎?”明檀頗覺好笑。
白敏敏又不服氣道:“那誰會沒事兒收下這麼多東西,還愿以禹西地區的市價等值易,我看要麼就是不靠譜,要麼就是章懷玉私下還答應了他們什麼其他條件。
“若是章懷玉私下與他們達什麼易才促此事,那我們做了這件事又有何意義,不過是倚了人家的本事,沽名釣譽罷了!”
“倒也不是,你想差了。”
白敏敏疑。
明檀慢條斯理道:“此事我打聽過了,西域商人收下我們的東西,可以將其賣往西域小國。
“在西域烏恒等國中,來自大顯上京的什素來昂貴新奇,且我們這些金銀細,本是大顯宮妃與眷所有,賣往西域小國,這其中之利遠非其他地方可比,他們是有利可圖,才會答應這筆買賣。”
“可――”
“可什麼?”
白敏敏本想說章懷玉就是為了讓欠他人才這麼做的,可此事由皇后提議,他即便是幫忙,幫自己姐姐辦事又有何不對?若往自個兒上攬,未免也顯得太自作多了些!
見白敏敏不吭聲,明檀以為是沒意見了,又托腮出神,不由惋惜道:“明明哥哥也在禹西,我竟未能想到此法。從前甚關注章世子,如今看來,章世子也并非泛泛之輩。”
他當然并非泛泛之輩,哪個泛泛之輩能在逞口舌之能與找人不痛快這兩件事上如此出類拔萃!
白敏敏氣惱地背過,對于被迫承下章懷玉人一事仍是頗為不爽。
轉眼便臘月,冬至將近。一年眾多時節里,除夕之外,便數冬至最為要。
隨著寒資順利送至所捐苦寒之地的百姓手中,章皇后代的差事,總算是圓滿辦了。
史紛紛上書,言章皇后懷悲憫,心系眾生,賢德良善,堪為天下子之表率,有此國母,乃大顯百姓之福。
雖朝野上下贊頌不缺,然章皇后并未獨自攬功,時時不忘推說是京中眷仁善,都愿捐籌資,能幫到邊地百姓,是大家的功勞。
作為此事的實際促者,明檀自然也不了嘉獎,康帝甚至專程下了道圣旨,夸贊蘭心蕙質,聰慧機敏、還特意著侍于王府門外宣讀,廣而告之。
如今名聲于明檀而言已不是那麼重要,第一次想要竭力促的事圓滿辦,心中就已很是驕傲滿足。
只不過年關將至,也容不得歇,辦完這樁差,又腳不沾地持起了府中之事。
王府大多時候雖是福叔在管,然福叔管好府務與外頭鋪子就已分乏,可沒功夫再持府中迎來送往的諸般人。
主要是從前沒有王妃時,王府肅穆冷清,府中也并無人,如今有了王妃,王府比從前熱鬧許多,這里頭多出的事兒,不得要明檀親自心。
“李府的禮太輕了些,這是如何備的?添些有孕之人可用的補品,再添株極品老參,給李家老太君用最合適不過了。對了,再添上幾張上好皮料,前些日子我與王爺雖不在府中,可我記得秋獵過后,圣上送來的賞賜中有一張白狐皮?”
婢應是。
“將白狐皮也添上去,記得囑上一聲,是專程送予表姐寒的,冬日懷著子,穿得太笨重了不方便出門,白狐皮暖和輕便,最適合表姐。”
婢又應了聲是。
“還有平國公府,這回平國公世子可幫了大忙,這禮再厚上三分也不為過……”
到底是學過掌家的姑娘,明檀理起這些事兒雖風風火火,卻也有條不紊。
花了一日功夫備好冬至節禮,又看了一日賬簿,接著花了大半日在王府里頭閑逛,將府中需要修葺的地方一一指予隨行管事,命其好生督辦。畢竟冬至一過,除夕也離不了多遠,過年時,府中自是應該簇新明凈。
暈頭轉向忙至能口氣的時候,已是冬至前夕。明檀這才想起,明兒圣駕親臨太廟,夫君為宗室親王,自然是要隨駕出行的。本還想著明日要與夫君一道吃回餃子,現下看來是不能夠了。
近些時日累得慌,常常不待夫君回府便早早安置,好幾日兩人都沒怎麼說上話。
明兒冬至竟也不能一起過……明檀也不知在琢磨什麼,末了竟是趁江緒還沒回府,讓綠萼掌燈,自個兒翻出了在某口檀木箱箱底的冬靴。
拿著瞧了好一會兒,終于回想起該如何繼續這冬靴了。
最近太忙,險些忘了。之前前往桐港時在獵戶家中歇腳,偶然聽得人家夫妻對話,一時心熱于平凡夫妻生活之溫馨,便也想學著人家為自個兒夫君做些什麼。
回程時,江緒有幾日將留在客棧,獨自去了定北軍駐軍之地巡兵,左右無事,就翻找出皮,給他做起了冬靴。
得虧對自個兒做東西的速度有些計較,若是做尋常靴履,怕是只能等年后開春才能送出手了。
“小姐,這鹿靴得可真致,您這是打算做了送給殿下?”
明檀“嗯”了聲,很快便認真制起來。
見明檀累了一日還坐在榻前認真地穿針引線,綠萼忍不住又問:“小姐,您今兒累了,不如先歇了吧,白日再也不遲。”
“不了,我要在夫君回府之前做好。”
“那我來幫小姐如何?瞧著也沒多了,燈下東西熬人,傷了眼睛可不好。”
“不用,你去外面守著吧。”明檀有些困,不由打了個呵欠,可態度仍是十分堅持。
綠萼無法,只得給換了盞更為明亮的燭燈,而后默默退了出去。
沒了綠萼在一旁說話,屋倏然變得格外寂靜。明檀打起神繼續制左靴,時不時還要拍拍自己臉蛋,應付不斷上涌的困乏之意。
許是因為太困,針尖好幾次都錯著靴面扎到了的手指頭上,指尖倏然冒出細小珠,輕嘶了聲,又含吮住指尖,值得慶幸的是,短暫的疼痛似乎能讓稍稍到清醒。
明日冬至,圣駕出宮,拜祭太廟。京中軍備之皆是嚴陣以待。皇城司負守城之責,陸停所統領的殿前司軍則是需全程護衛圣駕。
江緒與之商議甚晚,夜歸府時,本以為小王妃定是如往常一般早早歇了,卻不想今日屋中還亮著燈。
他進屋時,明檀正忍著呵欠給冬靴收邊。最后兩針,一針扎下去,聽到簾外靜,不由走神,又扎到了指尖,細小珠又冒了出來,輕嘶,練地吸吮著指尖。
江緒簾時,正好見到這幕。
“夫君。”明檀抬頭,頗意外。
江緒未應聲,上前握住的手腕,只見指尖發紅,上頭被扎了許多細針孔,稍一用力著,小珠又往外滲。
“這是在做什麼?”
明檀不好意思地收回手,完最后一針,然后用剪子將針線剪短。
“給夫君做的冬靴,這鞋底納得又厚又松,走路會很舒服的,靴里皮也很暖和,便是下雪也不用怕,里頭不會滲水。”
明檀一掃困意,期待地著他:“夫君要試試嗎?”
江緒靜靜看了一會兒,輕“嗯”了聲,接過鹿靴。
這雙冬靴做得極為細致,江緒不經意間瞥見,左靴側繡著“啟之”二字,他下意識看了右側,側也繡了“阿檀”二字。
“你在暗繡了字。”
明檀點頭,期待地看著他,擎等著他夸。
卻不想他看了半晌,明明想說一聲夸贊之言、出口卻道:“繡在靴中,不會臭麼。”
“……”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對于成王世子藺承佑而言,滕玉意便是他攻不下的那塊“玉”。天之驕子作死追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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