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念桐被廢了太子妃之位后, 由永穆帝做主, 送去道觀修行——那地方住著新安長公主,守衛頗為嚴。新安長公主是先帝,并非章太后所出,原本有位驚才絕艷的駙馬,后來駙馬病故,瞧不上旁的男人, 便移居道觀逍遙自在。
如今不過三十來歲, 風華盛麗, 份貴重。
道觀離皇家供奉的寺院不遠,守衛之人與章家并無集。且新安長公主的母親姬氏生得貌, 加之宮時年輕得寵, 沒章太后欺負。先帝駕崩時, 章太后不能讓育有公主的妃嬪殉葬,便指使宮人害死姬氏,對外只說姬氏過分傷心,病重而亡。
新安長公主與章氏間,隔著頗深的仇恨。
有盯著,章念桐踏不出道觀半步, 諸般舉皆能時時報永穆帝耳中。
章太后既已棄卒保帥,對此也未手。
廢妃當日,永穆帝便命軍押著章念桐去了道觀,亦不容鎮國公夫人探視。
消息傳到曲園時,魏鸞正被盛煜推著秋千。
春暮夏至, 滿府濃綠,登上北朱閣的涼臺四顧,目皆是槐蔭柳影。矮丘上幾株白流蘇開得細碎繁茂,涼亭上蜿蜒的紫藤初綻,一串串的玲瓏秀麗,徐徐的風撲面而來,午后水池里荷葉已然清圓。
拋開繁雜的朝務,這方天地里景致正濃。
盛煜的傷勢雖未徹底痊愈,行卻已無大礙,魏鸞遂每日扶他到走走,既可活筋骨,也是夫妻婚后難得閑散相伴的時。招鶴亭附近亦有流蘇,高大的樹冠遮天蔽日,綠葉之上,層層疊疊的盡是馨香花枝,如同堆滿晶瑩的雪。
魏鸞覺得有趣,心來讓人扎了秋千。
這會兒輕薄繡金的群衫翻卷如云,攥著綢繩,到高時,腳尖幾乎能到微垂的繁花枝。累贅的珠釵玉簪皆已除去,墨緞般的青挽髻后垂落在肩頭,風里吹得輕揚。盛煜青衫磊落,姿容頎峻,站在秋千架下推,慢慢送至高。
雖是做苦力,他的邊卻噙著笑意。
秋千架不遠,招鶴亭的牌匾映照日。
盛煜剛搬曲園的時候,這亭子其實不這名字,是有回他外出辦差,經過京郊的一馬球場,看到魏鸞與周驪音擊球為塞,縱馬疾馳。那日穿了件玉白的錦衫,姿修長風采奪目,舒臂擊球時利落曼妙,如矯矯白鶴。
聽聞敬國公府上有座放鶴亭,有荷塘鶴影的景致。
盛煜那晚輾轉難眠,難得的趁夜游園,到得此,瞧著月下粼粼的湖面水波,湖中一片濃綠清雅的菡萏,驀然想起的影。而后便給亭子改了名字,讓盧璘親自去換上,沒驚旁人。
盧璘縱覺得奇怪,卻不知道敬國公府的事,老實照辦。
如今,敬國公府放的鶴果然被招到此。
盛煜心底有的喜悅,在魏鸞到低時,忽而臂從背后將穩穩抱住。
手掌落,好巧不巧地到兩團。
因夏衫單薄,秋千得又快,他收懷抱時沒把握好力道,得微微變形。
這襲擊來得猝不及防,又準得過分,魏鸞低頭瞧見扣在前的手,微張,詫異地回頭看他。也不知是因秋千而興,還是被那兩只揩油的手得勾春懷,的臉頰微紅,那雙眼睜大了盯著盛煜,仿佛看到老流氓。
盛煜也沒想到會如此。
他輕咳了聲,神似有些不自在,手臂卻仍抱著,低聲道:“有人來了。”
“啊?”魏鸞下意識往他懷里了。
盛煜便抬抬下,道:“那邊。”
說著,終于不舍地松開手,站直子。
魏鸞隨他所指瞧過去,果然見有仆婦沿著湖岸匆匆走來,是南朱閣那邊的,想必是書房里有客,匆促來回稟。理了理被風吹的衫,擺出夫人的端方姿態,卻覺耳后微微一熱,盛煜的湊到耳畔,低聲道:“長大了。”
說罷,衫擺,徑直朝那仆婦走去。
魏鸞坐在原地,一時間竟不知他所謂長大,是說年歲漸長后姿漸,才發此慨,還是說脯比先前更滿,才有此評價——若是后者,足見盛煜睡覺時并不老實。不過婚至今,魏鸞也算漸漸知道,盛煜那張端肅的外表下藏著多厚的臉皮。
都見怪不怪了。
魏鸞紅著臉剜了他背影一眼。
……
仆婦急匆匆來稟報,是因趙峻求見。
趙峻這回去庭州,來回費了不功夫,辦的差事也令永穆帝頗為滿意。他如今與虞淵并列玄鏡司統領之職,因盛煜仍“重傷臥病”,兩人各扛著半邊天,亦常得永穆帝召見。今日他便是從宮里出來后,悄無聲息地來了曲園,急著要見盛煜。
盛煜自不會耽擱,代了魏鸞一聲,匆匆離去。
南朱閣里,趙峻穿著玄鏡司的黑底威冷的服,整張臉都是繃著的。他原就生了張天庭飽滿地閣方圓的臉,肅容沉眉之時,瞧著冷煞煞的。見了盛煜,忙拱手為禮,道:“統領的傷勢可都痊愈了?”
“已無大礙。”盛煜進了書房,問道:“是皇上有旨?”
趙峻頷首道:“皇上方才召我宮,吩咐了件要的事。”他說著,將一封收藏蠟封著的信呈給盛煜,“章績回京后,虞副統領已安排人手暗里盯著,他去的地方、接的人皆有記錄,行跡可疑的也安排了人盯梢。皇上說,這封信里其余須盯的人。”
心里的紙箋上,列著長長的一串名字。
那是永穆帝的筆跡,盛煜自然認識。
上頭所列的幾乎都是朝臣武將,軍和京畿守軍的最多,合計有十來人。
盛煜的眉心微微跳了跳。
永穆帝他示敵以弱,便是要章氏趁著玄鏡司刀鋒挫時鋌而走險,出破綻。而今看來,章太后果真是忍不住了——籠絡京畿守軍、鉆營宮廷軍,自是沖著兵變去的。這些人從前藏得深,是蔽埋伏的毒箭,即便玄鏡司盯著京城靜,亦未能查出底細。
如今倒是慢慢浮出水面了。
盛煜不用猜都知道永穆帝的意思。所謂攘外必先安,京城是朝堂基,容不得半點,玄鏡司自須順蔓瓜,將潛藏的患都查出來,斬斷章太后的刀鋒爪牙。屆時,即便周章翻臉,也不至于腹背敵。
遂將名單收好,向趙峻道:“昨日我讓人代的事,都辦妥了?”
“都理出來了。”
趙峻上前,就著盛煜遞給他的紙筆,將玄鏡司在京城里能調配的人數、京畿周邊能調配的人數,外加各州能調回京城的人數,盡數列明白。他在玄鏡司待了也有十多年,這其中許多拔尖之人的履歷與能耐,都已爛于心。
遂將各自長稟明,再與盛煜商議如何調派。
數年磨礪劍鋒,如今戰鼓擊響,章太后調了外援京城,暗流涌之下,玄鏡司原先在京城的那點人手已不足以確保無虞。好在許多都曾在京城歷練,即便調回來,亦能迅速上手,混在京城茫茫百姓堆里,合力行事。
盛煜雙眉鎖,臉肅極。
一個時辰后,人手分派已畢。
趙峻的腦子很好使,記住安排后,將兩人勾畫的紙箋盡數燒去。
盛煜亦稍作休息,靠在椅中喝茶。
待趙峻記完,查了幾確信沒記錯,才問起庭州的事——趙峻這次去庭州可謂火中取栗,兇險非常,緝拿鎮國公出的真兇之外,亦了玄鏡司安到庭州的人手狀況和章家在當地的形,收獲不小。
只是曲園周遭布滿眼睛,他回京后一直未能親自來面稟。
直到今日,才徐徐說給盛煜聽。
他是盛煜最重的親信,比起在京城打理務的副統領虞淵,這些年天南海北的出生死,論歷練與本事,盛煜麾下無人能出其右。往后沖鋒陷陣,自然也是得力干將。盛煜留他商議到傍晚時分,才算將諸事理清。
趙峻起辭行,卻見盛煜擺手道:“不急,我換套裳,與你同去。”
“統領要出門?”趙峻詫異。
“再藏下去,真廢人了。”盛煜說著,徑直進了間,換套方便匿的裳。
——章績回京,周令淵解了足,章太后斷臂后憤怒反撲,浮出水面的人愈來愈多,或是盯,或是置,都得果決而利落。趙峻與虞淵畢竟不像他深得圣寵,可事從權宜自行決斷,若等他們來曲園稟報,或是宮請旨,未免耽誤時機。
藏蹤跡行走京城,于他本就不是難事。
他蟄伏良久,也該親自出了!
盛煜拿起那把沉甸甸的劍,手指握時,已是玄鏡司統領殺伐決斷的沉厲姿態。
兩人出了書房,盛煜叮囑過仆婦后,便往府門走。經過通往院的垂花門附近,卻瞧見了一道窈窕的影。日西傾,槐蔭濃綠,白墻青瓦的矮墻旁,魏鸞衫單薄,獨自站在那里,似已站了許久。
盛煜腳步微頓,不由朝走過去。
魏鸞忙往后退了幾步,在門的花蔭下。等盛煜走近了,才道:“夫君是要出門?”
“堆了不事要做。”盛煜覷著,意似詢問。
魏鸞不好意思地捋了捋耳畔碎發。
先前仆婦來請,盛煜說趙峻有事稟報,匆匆離去時,就覺得盛煜或許要出門——畢竟太子妃被廢是大事,章太后必定不會善罷甘休,加之周令淵解了足、章績回京,京城里定會生風浪。以盛煜行事穩妥的,斷不會再有前陣子的閑心。
一旦出了曲園,定會如從前般,事趕著事,難得空回來歇息。
這是場惡仗,便是九五之尊的永穆帝都未必能保證輸贏。
而盛煜先前對陣章家時,險象環生。
魏鸞不住擔心,明知幫不上忙,不該來攪擾,卻還是忍不住往南朱閣這邊瞧。這麼久站在門旁等他,便是想目送盛煜離開,如同送夫君出征的妻子,暗暗祝禱好運。誰知這男人腳步矯健目鋒銳,竟那樣輕易地瞧見了。
既已了形,魏鸞也無需遮掩。
牽起盛煜的手,見他腕間那串佛珠仍在,便握住,“刀劍無眼,夫君千萬當心。”
盛煜頷首,指腹挲臉頰,“逢兇化吉,遇難祥。”
“嗯,神佛保佑!”魏鸞重重點頭。
盛煜姿威冷,瞧著關懷誠摯的眉眼,忍不住臂攬住,將按在膛。
作者有話要說: 萬年單漢終于有老婆送行了~
這是一個法醫學家兼微表情心理學家,在為父報仇、尋找真兇的道路上,最後找到了真愛的故事。聽起來有點簡單,但其實有點曲折。好吧,還是看正經簡介吧開棺驗屍、查內情、慰亡靈、讓死人開口說話——這是仵作該乾的事。暮青乾了。西北從軍、救主帥、殺敵首、翻朝堂、覆盛京、傾權謀——這不是仵作該乾的事。暮青也乾了。但是,她覺得,這些都不是她想乾的。她這輩子最想乾的事,是剖活人。剖一剖世間欺她負她的小人。剖一剖嘴皮子一張就想翻覆公理的貴人大佬。剖一剖禦座之上的千麵帝君,步惜歡。可是,她剖得了死人,剖得了活人,剖得了這鐵血王朝,卻如何剖解此生真情?待山河裂,烽煙起,她一襲烈衣捲入千軍萬馬,“我求一生完整的感情,不欺,不棄。欺我者,我永棄!”風雷動,四海驚,天下傾,屬於她一生的傳奇,此刻,開啟——【懸疑版簡介】大興元隆年間,帝君昏聵,五胡犯邊。暮青南下汴河,尋殺父元兇,選行宮男妃,刺大興帝君!男妃行事成迷,帝君身手奇詭,殺父元兇究竟何人?行軍途中內奸暗藏,大漠地宮機關深詭,議和使節半路身亡,盛京驚現真假勒丹王……是誰以天下為局譜一手亂世的棋,是誰以刀刃為弦奏一首盛世的曲?自邊關至盛京,自民間至朝堂,且看一出撲朔迷離的大戲,且聽一曲女仵作的盛世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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