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晨間的空氣寒冽清新,這日雪停了,輕的照在窗欞間。
穿著碧衫的小姑娘坐在書桌前抄孝經。
抄了一會兒,就嫌手腕子酸,要紫云給手。一旁磨墨的流蘇見狀,忙讓下面的小丫頭端了杏仁酪上來。
裴瓊喝了兩匙,不夠甜,便覺無趣,伏在案上撥筆架上的筆玩,不肯抄了。
日灑在上,連臉上絨都發著,小姑娘臉上的委屈照得纖毫畢見,發間雙蝶戲花的寶石簪子在日下微微閃爍。
這時,外面一個小丫頭小聲稟報說:“春桃姐姐來看姑娘了。”
正說著,春桃就進來了。
見裴瓊興致缺缺地伏在案上,忙把手里的東西放下,問道:“這是怎麼了,誰給我們姑娘氣了不?”
裴瓊沒說話。邊上流蘇指了指那沓抄過的經書,朝春桃搖搖手。
春桃了然,沒有接著剛才的話說,轉而去取盒子里的扣金瑪瑙盤。
“老夫人念著姑娘,知道姑娘在院子里悶得慌,早上特意讓人去順和齋買了新研制的糕點,姑娘可要嘗嘗?”
盒子一打開,那清涼的甜香氣味便四溢開來。
裴瓊伏在桌上,起眼簾往那兒了一眼,隨即略興趣地坐了起來,道:“拿來我瞧瞧。”
春桃和流蘇對視一笑,把盛了糕點的瑪瑙盤放在了裴瓊面前。
裴瓊拈起一塊,仔細一看,不過就是玉霜而已,只是比一般的玉霜做的更白亮些。遠遠看著倒像塊和田玉似的。
春桃笑道:“姑娘快嘗嘗,這點心什麼天花玉霜的。福寶齋每日只賣五十盒,買不到就只能等明日了。聽說要買這個,小廝一大早上就排隊去了。”
那天花玉霜做的致,每塊都圓潤可,上面還用模子印上各種形態的小兔子,憨態可掬。
裴瓊小小嘗了一口,味道倒和平時吃的玉霜不同,口更綿些。明明是面做的糕點,在里卻輕易化了,并不粘牙也不噎得慌。里面似乎放了薄荷,甜的恰到好,冬日里吃,齒間很是清新。
“吃著倒不錯。你們也吃一塊,與我們府里做的玉霜大有不同呢。”裴瓊說著,又拈了一塊。
幾人道了謝,一人取了一塊。流蘇拿在手里看了,憨笑說:“這上面的兔子做的真是好看,我都舍不得吃了!”
裴瓊笑道:“這兔子印得巧可,這糕點的名字取得也好聽。只是不大通,怎麼天花玉霜?依我說,不如天兔玉霜。豈不是兩全?”
“有道理,那店鋪老板取天花玉霜這個名字,大概就是姑娘說的,附什麼……什麼風雅。”流蘇一臉認同。
“是附庸風雅。”紫云點了點流蘇臉頰,笑道:“瞧這小妮子,字認不全幾個,倒吊起書袋子來了。”
流蘇不依,紅著臉作勢要打紫云,被春桃拉住了。又去求著姑娘給評評理。
幾人說說笑笑,把一盤玉霜吃完了。春桃收拾了食盒,恭敬地行了禮,便準備退下了。
“拉住,不許走。”裴瓊半靠在椅背上,裝作個山大王的樣子,仰著臉兒,故作傲慢。
“每天關在這院子里,來來去去的人我都看膩了。我要把這個小人兒留下,我們取樂。”
春桃掙不得,被紫云流蘇嬉笑著按在那椅子上坐了。
流蘇還去取了一盞茶,親手端了送到春桃手里,“人兒,請喝。”
“姑娘慣會打趣人的,連帶著流蘇紫云也不正經起來。”春桃嗔了一句。無法,只得喝了一口茶。
“好姑娘,茶也喝了,您就放我回去吧。壽安堂里的東西還未理好,那些小丫頭們做事躁躁的,我放心不下。”
這倒奇怪了,不年不節的,好端端地整理什麼東西?裴瓊有些不解。
“壽安堂里要整理什麼?”
“老夫人這兩日無事,準備去大明寺禮佛。我想著,提前先把一些現在用不上的都收拾好,到時候方便些。”
春桃想了想,又說:“不知姑娘的經書抄得怎麼樣了?您要是抄完了,去求一求老夫人,若老夫人和夫人同意了,或許可以跟著一塊兒去。”
裴瓊看了眼邊上那一小沓經書,完全燃不起抄寫的。
把玩著手里的白玉螃蟹鎮紙,裝作不甚興趣地說,“禮佛最無趣了。一群大和尚,能有什麼好玩的。”
“我聽趙嬤嬤說,大明寺的智空大師最是通曉佛法,去那里求的簽都很靈。而且那里的素齋做的尤其好,因此香火十分旺盛。”寶絡道。
裴瓊不聽和尚念經,但沒去過大明寺,想著去看看也不錯,又聽說那里的素齋做的好,更加興趣了,細細問了那佛寺都有什麼菜品。
春桃把記得的幾樣一一說了。
紫云在一旁聽著,忽然問道,“那大明寺可是在蒼靈山上頭?”
春桃看著,笑道:“奇了,你怎麼知道?你從前去過?”
“婆子們聊天時,我聽見們提過一兒。”紫云朝裴瓊說道:“那蒼靈山的白梅開的最好。姑娘之前不是要做漬梅麼,不如去那里尋。”
裴瓊在家里關了好些時日,本來就無聊地。即便那大明寺什麼都沒有,都想跟著祖母去逛逛的,何況聽幾個丫頭們說起來,那里仿佛還有意思的。
但苦惱地看著才抄了四五遍的孝經,打發春桃紫云們出去了。
月昏暗,書房里點了數十支蠟燭,裴瓊在燭下抄書。
為了后天能出去玩,今天抄了一日的書。只是速度有限,孝經字數又多,饒是不間斷地抄了一天,也不過才抄了三遍而已。
夜深深,裴瓊人也昏昏沉沉地。
流蘇紫云在一邊勸道:“姑娘先去睡吧,夜里寫字傷眼睛,晚睡又傷,若實在抄不完,明日再抄吧。左右還有時間呢。”
裴瓊實在是熬不住了,心里知道再給兩天也抄不完,可是眼兒都要睜不開了,只好讓丫頭們服侍著洗漱睡下了。
睡前還細細叮囑們倆,明日一定早些起來。
兩人自然應是。
第二日清晨,天還昏暗著,流蘇紫云揭開床幔,錦綾被下半出一張小臉,面含春,眼兒閉,一頭青散在海棠紅的褥子上。
小姑娘睡得正香呢。
流蘇剛要開口喚,紫云忙捂住了的,朝搖搖頭。
流蘇小聲道:“還是醒姑娘吧,昨晚再三說過的,今日一定要早起。”
見裴瓊睡得臉頰紅紅,紫云面幾分不忍,但還是點頭同意了流蘇的話。
兩人聲喚醒了裴瓊。
昨夜里那麼晚才睡,今日又起得早,裴瓊整個人都迷迷糊糊地,由丫頭們洗漱打扮了,坐在桌前吃早飯。
許是起得早了,裴瓊沒什麼胃口,整個人懨懨的,只喝了幾口湯就算了,轉去了小書房。
紫云和流蘇對視一眼,眼里都有些擔憂。
到了書房,裴瓊把昨夜抄寫好,隨手放的紙張合到一,放在屜里,準備接著抄。
打開屜,卻見厚厚一沓抄好的孝經整整齊齊地擺在里面。
裴瓊一驚,連早起朦朧的睡意都驚醒了。
屜里不只是前幾日抄的那幾份孝經,哪里能抄得完這麼多!
一看,這多出來的孝經,字跡和自己的十分相似。裴瓊數了數,連上屜里這沓不知從哪里多出來的孝經,自己剛好有二十份孝經。
是誰幫自己抄的?
合上屜,裴瓊向紫云問道:“昨晚我去睡了,之后可還有人進來過?”
紫云:“不曾,姑娘說過這里的東西誰也不許,要等今天早上,您自己來收拾。我們都知道這經書是頂要的,昨夜姑娘一走,我就把小書房關上了,小丫頭們沒有鑰匙也進不來。”
流蘇原本在一旁磨墨,預備裴瓊一會兒抄書用。聽裴瓊這麼問,嚇了一跳,“這是怎麼了?姑娘昨夜抄的經書丟了不?”
見兩個丫頭一臉擔憂,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裴瓊下心里的驚意,搖搖頭說:“沒什麼,你們先出去吧。”
待書房只剩裴瓊一人,坐下來把那些孝經攤開,一張張檢查了個遍。
反復看了之后,也分不清哪些是自己寫的,哪些是憑空多出來的。
裴瓊半靠在椅子后的枕上,腦子里晃過了各志怪小說的節。
書里寫過,狐貍見了書生,心生仰慕,為了與書生長相廝守,憑空給書生變出高屋婢,家財萬貫。
難不是一個妖可憐自己抄書辛苦,給自己變出了這許多份的孝經?
這世上真的有妖!
話本上不是寫的!
越想越玄乎,忽然又想到,書里寫過狐貍的法力是有限的,待時限過去,高屋婢萬貫家財都了一場空,只剩荒郊野外那幾枯黃敗落的草桿兒。
忽的,窗外響起嘰嘰喳喳的鳥聲。裴瓊抬頭往窗外看去,是一只翠羽黃肚的雀鳥。
上下打量了會,猶豫地朝鳥兒開口,“小雀兒,這沓紙不會是你變出來吧?”
雀鳥自己嘰嘰喳喳了幾句,就張開翅兒飛走了。
這鳥兒不搭理自己,應該是一只普通鳥兒,是自己多想了。
裴瓊有點失落,萬一那鳥兒真是妖,自己可是差點見到一個活生生的妖呢。
想起妖,裴瓊怕手里的莫名其妙出現的紙張真的在法力消失之后沒了,趕忙捧著經書就去找娘親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雀兒(歪頭殺):嘰嘰嘰嘰嘰嘰嘰嘰,不是我變出來噠。是一個冰塊臉大個子放在屜里的。我都看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