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云山上,天邊泄出一道來,晚霞映著山峰,一整幕景垂落在平城西南最偏僻的角落。
穿過一片幽靜雅致的竹林,竹屋立現。泉邊兩只紅鯉魚撲騰的歡快,著一素煙紗的子出一只手去抓,好像很好玩,又好像很無趣。
這兩只鯉魚是芮毓在山泉附近偶然看到的,倒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兒,只是師父下山許久,沒人給做魚吃,便自己抓回來了。
結果卻養了起來,現在這魚,正是下鍋的好時候。
芮毓這番認真思索的樣子,整個人靜一幅畫。
何音正從竹屋出來,看到這樣的芮毓,依舊是怔了一下。
不過十五歲的年齡,卻已出落的如新月生暈,溫婉和之際,又艷的不可方。
何音眉眼一沉,當真是長的愈發像的生母了。
忽然,山頂一聲轟鳴,風云萬變,接著一顆豆大的雨滴砸在芮毓臉上。怔愣的頓了一下,抬手試探,果真下雨了。
剛一轉頭,師父便喊進屋,芮毓看了一眼紅鯉魚,迅速低頭跑進屋去。
很快,天變得愈來愈暗,明明才傍晚時分,一陣雷雨讓氣氛變得昏昏沉沉,將整個平城籠于黑暗中,從皇宮傳來腥味兒。
沈緒捂著口重重咳了幾聲,將一盞茶一飲而盡方才住不適。門外有個小太監跌跌撞撞跑了進來,哭喊道:“殿下,殿下……”
沈緒斜眼睨了他一眼,放下竹簡,冷聲道:“說。”
太監又抹了一把淚:“皇上,皇上快不行了!”
沈緒心中一點波瀾都沒有,凝眉著一地方出神,這麼快就不行了?看來有人等不急了。
太監還未退下,殿外又進來一人。侍衛打扮,可實在眼生的很,連沈緒都抬頭多看了兩眼。
楊威抱手稟道:“屬下無能,翻遍了整個書房也沒能找到,赫北已去乾宮搜了,應當、”
沈緒打斷他:“不在。”
這一會兒書房一會兒乾宮的,小太監跪在地上聽的認真,腦門卻一頭汗。聽起來,太子殿下是在找什麼?
這個節骨眼兒上,他不去關心皇上,要做什麼?
聽沈緒這麼說,楊威先急了:“那如何是好?”
“走吧,父皇不是在西暖閣等著。”
沈緒幽幽了一眼地上跪著的人,抬腳走了出去:“殺了。”
堂堂一國之君就快咽氣了,西暖閣外竟無人看守,連平日里伺候的總管公公都不見了。看來康廉王將消息給鎖死了。
可只要沈緒今日進了這西暖閣,很快消息便會散開,太沃帝崩了,而太子殿下在邊,旁人該如何作想?
大雨如注,沈緒卻半點都沒有沾。他在屋外停了一瞬,推開門,只進。
想來太沃帝這幾日過得并不好,平日里束的整整齊齊的白發七八糟的橫在玉枕上,平日里板起來便駭人的臉仿佛被了骨頭一般,連個表都做不了。
看到沈緒進來,他虛弱的用手撐起子,再想指著沈緒,卻終究沒了力氣,一下打翻了床頭的琉璃杯,杯中還有殘留的藥,也一并灑了出來。
沈緒看了一眼,俯撿起,拿在手中細細看了兩眼,隨后笑道:“皇后有心了,日日給父皇送藥,怎麼這會兒父皇快不行了,卻不在?”
太沃帝氣的膛起伏,用盡力氣去說話:“你、你早知皇后下毒?”
沈緒尋了把椅子坐下:“兒臣向來不喜皇后,可這一回,卻做了本該是兒臣要做的事,兒臣該謝。”
太沃還沒來得及說下一句話,沈緒的眸忽然暗了下來:“父皇,玉璽放哪兒了?”
太沃瞪著兩個眼珠子,似乎不敢相信這是他親自立下的太子,平日里看著溫和謙遜,是一個二十歲男子該有的模樣。現在,仿佛變了一個人。
見太沃不說話,沈緒也不著急,細細道:“父皇平生最華妃,華妃是如何沒的,父皇可知?”
一炷香的功夫,太沃呼吸急促,已經是無力回天的時候了。沈緒站起來彈去了角的灰,從一暗格中拿出一個匣子。
桌案放著一只箭,沈緒放在手中掂量了兩下。
“父皇明明知道母后是如何死的,卻偏要將兇手留在枕邊。”
沈緒俯繼續道:“這是父皇這輩子,做的最愚蠢的事之一。”
接著,一箭穿心,太沃瞪直了眼珠,不可置信得看著沈緒,最后在沈緒的凝視下咽了氣。
屋外大雨傾盆,屋的氣味蔓延開來,昏昏暗暗的一室,沈緒對著太沃的緩緩勾了角。
明立他為太子,暗地里卻廢再立,這是之二。
愚蠢之至!
楊威推門,看到這形不由一愣,他沒想到沈緒會殺了太沃,一個將死之人,楊威不免多看了立在床邊的人兩眼。
“殿下,康廉王帶人殺了進來,再不走來不及了。”
沈緒抬眸了眼太沃,轉便走。
到了殿外,沈緒卻意外停了下來,吩咐道:“你帶人撤出宮外,半柱香后再回到乾宮。”
楊威大驚,絕對不同意:“太子殿下?屬下奉侯爺之命護殿下安危,屬下不能走!”
沈緒抿著,沉聲道:“那便用你手中的劍了結自己,省得壞了計劃。”
楊威一頓,握著劍柄的手下意識了,為難道:“屬下先告退……”
沈廉帶著軍沖過來時,臺階上只站著個單薄的影,反而嚇的他不敢再往前。
沈廉劍指沈緒:“本王聽說太子弒父,父皇已駕崩,可是真的!”
沈緒向前走了兩步,悠悠道:“聽說?皇兄的消息真靈通,不知聽誰人所說?”
沈廉這次有竹,一切都按照他的計劃在走,況且沈緒邊居然無人護衛,這更助長了他的氣焰。
是以,沈廉抬高了下:“是與不是,本王進去一瞧便知究竟,只是太子殿下,要先委屈一陣了。”
他抬手一揮,軍上前就想下沈緒。這些軍是左相的人,自然是聽沈廉的。
殊不知,只一人的沈緒居然還會反抗,抬手一劍便劈過來,直打的上前的軍連連后退。后邊的軍一瞧,蜂擁而至。
很快沈緒便招架不住,加之口的瘙難耐,劍向下立撐在地上,他也隨之半跪了下去。
應該是得了沈廉的命令,這些軍毫沒有手下留,反而是想就地置了這個弒父的太子,直朝沈緒腹部砍了一刀,正要舉手再砍一刀時,一只箭橫空而過,打在了刀刃上。
半柱香到了。
楊威殺紅了眼,直到沈緒輕咳一聲:“走。”
他這才停了手,扶沈緒上了馬車,一路暢通無阻的出了宮。而這一路上,尸橫遍野,整座皇宮像座墳一樣。沈緒著出的傷口,手掀開簾子看了一眼。
這些人,正好給父皇陪葬了。好。
馬車駛到落云村,楊威在外干著急:“殿下,屬下去找個大夫。”
沈緒握拳在側,咳了兩聲:“不必。”
這個時候找大夫,若是被沈廉的人打聽到了蹤跡,豈不是前功盡棄?
楊威與赫北互看一眼,無奈得搖了搖頭。太子殿下說一不二,他們也不敢再勸。
只是赫北又說:“殿下,再往前就是落云山了,馬車上不去,是否在山下暫住一晚?”
沈緒閉眼,再睜眼時已是強撐著子要站起來,下了馬車,他著腹部站的筆直筆直的,恍若沒有傷一般。
他向那座山:“上山。”
眾人沒有異議,他們也知道落云山人跡罕至,可村中人多雜,還是趁夜里上山比較好。
還好雨已經停了,否則一眾人上山恐怕不是簡單的事。原本只打算尋個山湊合一晚,赫北忽然眼前一亮,拍了拍楊威的肩:“那該不會是座屋子吧?”
楊威扭頭:“殿下?”
沈緒朝那頭看了一眼,稍做思慮:“走。”
竹林幽,只能聽到蟬鳴的聲音。芮毓全然不知屋外發生了何事,昏昏沉沉的抱著單薄的被褥睡去。
師父下山去給村民瞧病了,這會兒只一人在。
忽然,籠子里的鴨都撲騰開來,屋外栓著的狼犬張開滿獠牙狠狠吼著,把一個不留神的楊威都嚇一跳。
楊威罵道:“這他娘的居然養狼?”
說著,他一把劍直起,就要狠狠劈過去。
忽然,門被從竹屋里推開,原以為養著狼的主人該是屠夫一類的,沒想到走出來的卻是一個清清秀秀的小姑娘,一下將楊威一眾人看呆了。
他下意識放下劍,躊躇著想說點什麼,忽然反應過來這姑娘只穿著一件寢。
他們是一群在軍營里混大的大老爺們,何時見過這樣的場景,忙面紅耳赤的都背過去。
芮毓著剛醒過來的雙眼,一時間有些搞不清狀況。待慢慢清醒過來,只看到一個男子立在家門前,而且,是男子。
芮毓眼神漸漸清明,目在沈緒上流轉,這個人的眼睛,和阿寶有點像。芮毓將目挪到那條剛驚的狼犬上,更篤定的點了點頭,真像。
就是比它還兇一點。
沈緒手中的劍都已經要抬了起來,卻見來人毫不害怕,反而明目張膽的在打量他。
沈緒忽的放下手,朝道:“借住一晚。”
赫北歪著頭聽見這句話,心下直搖頭,太子殿下這話永遠說一半。于是,赫北轉過子,客客氣氣道:“姑娘,是這樣,我等路過此地,途遇山匪,了重傷,想借此地暫住一眼,姑娘可方便?”
沈緒斜眼睨了他一眼,沒出聲。
芮毓目澄澈的又向赫北,又是一個男子。
不由的,芮毓有些高興,盡管斂著緒,可依舊被沈緒打探到了,他眉頭微微一蹙。
芮毓抬手指向他的腹部,這個地方,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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