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談到中午,差不多把事兒都敲定了。
蔣東升要帶著夏去琉璃廠附近逛廟會,霍明他們幾個也起離開了。霍明把那打火機扔給蔣東升,笑道:”上回拿了你一個,這回還你個好的。那我就等著你好消息了,你帶夏去玩兒吧,我們走了。“
蔣東升道:”差不多順路,一起過去吧?“
霍明搖了搖頭,”不了,羊羊也鬧著要去廟會來著,家裡大人都上班去了,沒人帶出來玩兒,一會我還得回家把帶上。”
蔣東升哦了一聲,也沒再勸,倒是甘越在那邊想了想,決定跟蔣東升他們一起。
廟會這麼多年頭回重開,來的人還真不,擺攤的倒是不太多,看熱鬧的多些。集市上販賣東西是允許的,這會兒倒是有幾個腦袋靈活的先吆喝起來,他們攤上的聲音就比別家明顯好。也有的人著手蹲在那,面前擺著一些舊書什麼的,還有幾張字畫隨意扔在地上。那時候古董相當於破爛,要不是還保存的完整些畫的也是花團錦簇的喜慶,估計連擺也懶得擺出來。
夏站在蔣東升和甘越中間,顯得個頭更矮了,像是兩個哥哥領著小弟出來。
甘越家裡沒兄弟,拿著夏當小孩兒哄,給買了一把山楂糕,還買了個棉花糖,瞧見有賣豌豆黃的還問夏要不要。旁邊有別的小孩看見了眼饞的不行,他們出來也就一兩錢的零花,哥哥姐姐也舍不得這樣給買著吃,瞧著夏手上那麼多小吃很是羨慕。
蔣東升跟在夏後邊溜達,他見的好東西多了,對現在這些也沒幾個瞧得上的。不過看甘越還在給夏買小吃,就出口勸了下,“行了,一會該吃不進飯去了。”
甘越這才收手,嘀咕了一句“吃這麼啊”,瞧著那樣子很想手夏的小肚子到底還有多空閑。他在夏這個年紀的時候,一頓飯能吃大半桶米飯,夏這估計都得拿小勺量著吃吧?
夏對吃的不怎麼挑剔,本著不浪費糧食的原則,給什麼就吃什麼。逛了一會之後,蔣東升瞧見旁邊有郵局,就讓甘越跟著夏,自己去買東西了。
甘越個子高大,護著夏在人群裡走倒是還算輕松,不多會。賣舊書字畫的小攤也漸漸多起來,還有些擺了古董青瓷花瓶賣的,賣的價錢也便宜,按尺寸大小賣,三塊五塊的一個,但是很有停下來問價錢的。
夏對這些小攤子興趣,看了半天,在一個賣零碎玩意兒的小攤子前停下來。
小攤上冷冷清清,不起眼的邊沿上擺放了不黑黝黝的墨石,雕刻的還算。攤主正拿著一個青瓷碗在吆喝生意,瞧見有人站在前面,忙開口道:“您瞧瞧這個碗嗎?這個瓷可結實了,而且沒缺口,我這賣的最便宜,一塊錢一個隨便挑啊!”
攤主擺了半天生意沒開張,不怪他,這年頭都買結實耐用的大搪瓷碗,他這邊擺著的薄瓷青花兒的小碗,一瞧就沒那個大碗實惠,孩子吃飯稍不留神就能砸了,沒人要。
夏對瓷沒什麼興趣,家裡的倉庫裡多的就是這個,最全的一套足有百十個碗筷致的很。他瞧上的是一個破紙盒子裡的東西,紙盒裡墊了幾張發黃的破紙,隨意扔著十幾塊古墨,大部分保存完好,也有幾塊缺了角兒隨意粘起來,黑沉沉的在那兒毫不起眼。
但是仔細瞧,就能看出這是經過細心挑選的,大約是攤主特意挑出來的上好古墨,每塊都比攤上擺著的其他古墨好。
夏從小跟著姥爺習字,對筆墨之類的東西特別興趣,加上今年過年沒回去,姥爺的生日也沒趕上,給他買一方古墨老爺子肯定喜歡。
“這盒子裡的是大塊的墨,略微貴點。”攤主瞧見過來瞧的是個小孩,又看他穿的好,一時倒也熱的介紹了幾句。“不過這盒子裡的雕刻的最漂亮了,你看這龍紋,細著呢!”
夏拿起一塊仔細瞧了,覺得有幾分眼,忽然想起來當年蔣東升給他買的一套康熙墨。
他那個時候被蔣東升關在家裡哪裡都不準去,唯一的消遣就是寫字畫畫兒,蔣東升為了哄他買了不燒錢的小玩意兒。那會蔣東升弄房地產折騰了不錢,沒費心思搜集這些文房四寶,但是好的古墨早在90年前後就被收藏的七七八八了,蔣東升為了給他買個蟠龍紋的單塊康熙墨,愣是砸了上百萬進去。
夏瞥了一眼紙盒,足有十幾塊,用眼瞧就知道那是上好的古墨。墨的澤泛紫,雕琢繁複致,想來是明清的古墨,唯一的缺點就是沒有保存好,大概是了,帶著些冰紋與墨霜。
甘越瞧見夏看的認真,也蹲下來跟著他一起瞧了一會,他在部隊裡野慣了,對這些舞文弄墨的事兒不興趣。隨意拿手指在裡面翻撿了一下,道:“這一盒多錢啊?”
攤主立刻來了神,這是大買賣啊,“這一整盒六塊錢!上午一個老師選了好久……”
甘越拿在手裡掂了掂,道:“選了好久也沒買吧?”
攤主咳了一聲,也不說話了,上午那位老師年紀大,選的也認真,可就是誇了半天一塊沒買。說要下午來,眼瞅著快收攤了也沒見過來。
甘越還在那兒挑,眉頭都皺起來了,“這麼些個破爛還能賣錢啊?夏,你要的話我那邊還有幾瓶墨,等回去送你吧,那比這個現折騰著磨省事多了!”
攤主瞧著甘越人高馬大的蹲在那,一時也不敢太反駁他,只小聲道:“這個比墨耐用,也,也好看……”
夏認真挑選了幾塊,挨個舉起來看了側邊的題詩,也婉拒道:“不用給我墨了,我那邊也有,我就是比較喜歡用這個。”
甘越瞧著夏喜歡,便也跟著挑,他不懂古墨,就撿著完整的都拿出來。但是完整的也就那麼幾塊,沒一會就挑完了,他對攤主道:“你還有沒有其他的,這都碎了怎麼用啊?”
攤主瞧著甘越上的皮夾克,知道這是位有錢的主兒,立刻道:“有有有!我這還有一套好的呢!”
這次拿出來的明顯要好,竟然還有一個破舊的木盒裝著,裡面的錦緞大概是年份久了,有些都磨破了,但是裡頭裝著的十方古墨保存完好,背面刻著十景圖,側邊留款,撲面就是一陣清雅墨香。
夏下意識的吞了下口水,手接過來還有點恍惚,這、這是乾隆墨!
跟大多數人一樣,夏也有一個好,他偏古墨和字畫,看到這套乾隆墨的時候眼睛幾乎都要黏在這上面了。
十塊古墨形狀各異,一面繪畫一面刻題詩文,正是西湖十景!這樣的古墨堪稱極品,夏記得完整的兩套僅在京城博館和滬市的博館,當年去瞧的時候,心想能得到一塊半塊的殘墨便已知足了,沒想到還有捧著完好一套的時候!
夏臉上有點興的泛紅,聲音也有點發,攥著那套古墨怎麼也不肯撒手了,“這個多錢?我買。”
“這個是老輩兒傳下來的好東西,畫畫什麼的最好用了,這麼多能用很長時間,比好幾瓶墨都用的時間長,上次還有一個老師專門來找呢……”攤主幹的誇了幾句,也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了,這其實就是他收拾老屋的時候在房梁上發現的,也沒當回事兒,如今有人買就不錯了。想了想,試探道:“這一盒,十塊錢麼?”
十塊錢是當時一個工人半個月的工資了,一般人哪兒有舍得花錢買這個的。夏上還有點錢,但是算著過幾天請了工要算工錢,還是有點吧。
攤主生小心瞧著他的臉,沒等夏張,立刻又補充道:“我再給你搭一個碗!”
夏樂了,“不用,這盒墨我要了,你這裡有宣紙沒有,給我點宣紙就。”
古墨怕,一般都裹上宣紙放在錦盒裡,夏隨意開口要了點宣紙,但是沒想到攤主給他扛了一大摞宣紙過來,拿個蛇皮袋子裝著,瞧著好幾捆兒,外邊包著的報紙邊都破了。
攤主大概是覺得自己這麼點破墨賣給一個孩子,還賣了十塊錢,也有點不好意思了,把自己帶來的宣紙都給了夏,道:“一共就這些了,你都拿回家去吧,糊牆好用的。”
夏瞧著都是宣紙,但是看起來已經不太能用了,不過包古墨倒是也還行,就讓甘越幫他拿了。他收了整套乾隆墨心不錯,又從剛才那個盒子裡翻出七八塊還算完好的古墨,一起買了,幾塊錢的東西,等到以後可是求也求不來的呢。
攤主樂得直咧笑,又給夏搭了一塊略大些的殘墨還有一把小塊的古墨,恨不得連盒子裡的那點碎渣都倒給夏了。
夏起初沒在意,不過拿過來聞了一下,才發現這些小塊古墨的不同。雖然只有小手指那麼大小,但是散發出的香味兒沉樸,聞著神一振。不用說,這是上好的藥墨,雖然沒有剛才收的乾隆墨好,但怎麼也是貢墨的品級,算是上品了。
甘越也從夏手上拿了一塊聞了下,道:“別說,比我買的那幾瓶墨好聞多了。”
夏想起之前寫春聯的時候在蔣東升腦門上寫了個“王”,忍不住勾了勾角道:“是啊,下次用這個提字肯定不錯。”
兩人正聊著,蔣東升就回來了,來了先給夏手裡塞了一疊郵票,“給,我瞧見那邊有郵局,就去給你買了點郵票,上回不是說想給家裡寫信嗎?”
夏拿著那一厚疊郵票,忽然就沒有言語了,他覺得蔣東升的財運簡直太好,這一把全是整版的金猴票。
蔣東升把夏手裡抱著的那個破盒子拿過來,自發自覺的牽起他的一只手,道:“我這幾天可能要出去,你別跑,就在家呆著,要是想叔叔阿姨了,就給他們寫信。郵票別省著,撕開了用就……”
撕開用?哪兒舍得撕啊,整套的金猴郵票往後可是火的不得了。夏記得沒幾個月就漲到了每枚3角,再往後就幾十幾百的瘋漲上去,等到97年的時候每枚8分錢的金猴票賣到2500塊錢,這麼一整版80枚,完全可以在市中心換一套大房子。
夏手裡拿著十幾張的金猴郵票,覺跟拿了十幾套房子似的,覺得沉甸甸的。之前他全副心思都投到做服上去了,都沒想起來收集這些小玩意兒。
這個本小,留幾年就增值不,越往後越值錢。夏想起家裡的夏志飛,又想起大伯和小叔家的幾個孩子,覺得等下次見著的時候,就分給他們一人一版。夏心裡盤算了一下,夏志飛和堂弟還小,等他們上大學,剛好能用上。賣了郵票,換套房子,連上大學的學費也足夠了,正好。
蔣東升瞧著夏半天沒吭聲,倒是笑瞇瞇的滿眼的滿足,忍不住低頭問他,“想什麼呢?高興這樣。”
夏還在笑,一雙眼睛都彎起來,“沒什麼,我覺得這個郵票好看的。”
蔣東升聽見他說也笑起來,“喜歡?那我再去多買點。”
夏幹脆的點頭道:“好,我跟你一起去。”
幾個人起離開小攤,去了郵局。他們這邊剛走,就有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急火火的跑來了,老頭鼻梁上架著一個厚眼鏡,眼鏡兒斷了,用白膠帶纏起來,走路的時候一晃一晃的。
他掃了一眼周圍的小攤,幾步就邁到剛賣了古墨的那個攤主面前,著氣道:“我把錢拿來了,你那盒子西湖十景的墨呢?我要了。”
攤主愣了下,道:“您去了那麼久,我還以為不來收了呢,就給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