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巨震, 黃泉下更是翻江倒海。
蛇四叔牢牢地護住祝紅,就像還是個纏在他手腕上撒的蛇那樣, 堅如鐵的鱗片在他的皮下若若現, 替擋住四周落下的石子沙爍。
不知過了多久,地下才平靜了下來,濃重的、讓人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的黑氣奇跡般地開始緩緩散去,幸存下來的人們狼狽地從邊邊角角的地方出頭來, 小心翼翼地探查著周遭。
祝紅小聲問:“四叔, 怎麼了?”
蛇四叔“噓”了一聲,放出自己的神識, 謹慎地掃著附近的況。
就在這時, 祝紅突然小聲驚呼了一聲,蛇四叔扭過頭去, 只見那不明原因地長出了第三個芽的大神木樹枝緩緩地從手裡飄了出去, 祝紅立刻要去追, 蛇四叔一把拉住:“等等, 你要幹什麼?”
祝紅有點著急:“沈巍救了我一命, 我也答應過人家要找個地方好好栽下去的, 大神木的樹枝怎麼能在我手裡丟了?”
說完, 用力掙了蛇四叔的手, 初生牛犢不怕虎地跑了出去。祝紅出生不過幾百年, 不知道天高地厚, 對於“後土大封”,是既沒有聽說過, 也毫不知道害怕,就這麼悍然無畏地沖了出去。
蛇四叔猶豫了一下,到底不放心,勉強幻化出雙,跟著跑了過去。
神木樹枝直接飛到了忘川上,水面上的黑氣已經完全散開,出了下面幽深冰冷的忘川水,大神木在空中懸浮了片刻,就那麼直直地沖了下去。
祝紅本能地有點畏懼忘川水,然而隨後想起了的承諾,頓了頓,到底一狠心,出大蟒的原型,“噗通”一聲,也潛了下去,蛇四叔跟而下。
在別人眼裡,這兩條蛇簡直是不要命了,眼下雖然不明原因地安靜了片刻,但是誰能知道大封到底是怎麼個況?沒準還在醞釀著新一的發呢,現在跳下去不是找死嗎?
祝紅和蛇四叔一路跟著大神木往下潛,蛇四叔的目忽然閃了閃,他畢竟見多識廣,這時心裡已經多有數——大神木下沉的方向,正是傳說中功德古木的方向。
果然,不多時,他們就看見了枯槁高絕的功德古木,千萬年毫無靜的功德古木突然出了幹枯的枝椏,在忘川水中緩緩地上下起伏,輕輕地抖,樹枝驚起極其和的水波,仿佛在迎接什麼。
大神木的樹枝落在了功德古木的旁邊,紮進了最深的泥土裡。
而後,它竟以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地生發芽,長出枝葉,不過片刻,就已經亭亭如蓋,與旁邊的功德古木相映輝。
接著它出而細長的絛,溫地纏住了枯死了千萬年的功德古木,祝紅忽然驚詫地捂住了——那枯木上生出了小小的芽來!
兩棵巨樹依然在不斷地變、長高,直到千丈長,一直從狼藉一片的忘川水裡冒出頭來,綠蔭布滿整個只剩下殘垣斷壁的閻王殿,還在不斷地繁盛著,遠遠去,樹冠的碧絛如怒,起伏氤氳,幾乎一眼不到頭。
蛇四叔上的傷口在樹下奇跡般地痊愈了,他的目終於落到了功德古木之後——曾經的後土大封石已經不見了。
後土大封分崩離析,被黑霧與鬼聲彌漫的大地上卻突然著起了熊熊烈火,四柱複又歸位,也許不久新的大封就快要落,也許……
地面上的汪徵忽然喃喃地問:“那是……什麼聲音?”
“是山吧。”神農藥缽側耳聽了片刻,“萬山同哭的聲音。”
汪徵睜大了眼睛:“山也會哭。”
神農藥缽沉默了片刻:“會的,傳說只有在盤古倒下的時候,萬山同哭過,就連昆侖君化鎮魂燈的時候也沒有這樣的聲音,大概他當時不算真正的形神俱滅。”
汪徵呆立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無論是沈巍還是斬魂使,都並沒有什麼太多的集,然而等發現的時候,自己竟然已經淚流滿面了——鬼是不能輕易哭出眼淚的,心裡明白,可就是怎麼也止不住。
桑贊歎了口氣,手把攬進了懷裡。
這時,忽然一個悉的聲音輕輕地說:“傻丫頭,哭什麼?”
汪徵一愣,低頭一看,趙雲瀾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睛,緩緩地站了起來。
汪徵對上了他的眼睛,突然覺得有種說不出的奇怪,那人的確是朝夕相的趙,又仿佛……有了一點說不出的變化。
心裡狠狠地一揪——難道沈巍真的把他所有的記憶都走了?
可是神農藥缽卻在驚疑不定地打量了趙雲瀾片刻後,忽然退後三步,緩緩地跪下了,極盡恭敬行了大禮:“拜見山聖。”
趙雲瀾……昆侖君雙手背在後,隨意地沖他擺了擺。
汪徵只覺得眼前一花,方才一滾得起皺的風的男人上豁然是一件長袖博帶的青衫,就像千萬年前,浮掠影般地出現在洪荒往事裡的那個人。
神農藥缽輕聲說:“祖師強行制山聖元神,將您送回時,曾與上仙斬魂使定下契約,令他生生世世與大封同生共死,如今人間大劫,後土大封破裂,斬魂使殉大封,諸因果已經塵埃落定。”
燃燒的烈火變了溫暖的橙,火倒映在昆侖君的眼睛裡,他沉默良久,才輕輕地說:“我知道。”
神農藥缽繼續說:“斬魂使以鬼王之聖,求仁得仁,臨了消去了您的……”
“行了別說了。”昆侖君頭也不回,英俊的臉上凝著說不出的沉鬱之,“我都知道。”
神農藥缽應聲恭恭敬敬地低下了頭,過了好一會,才繼續說:“祖師辭世時,令我監管他與斬魂使的契約,如今小神可以功退了。”
昆侖君並不理會他,只是攤開雙手,手中是媧留下的鱗片,裡面曾經承載過一個十一年的小回,昆侖君低低地自語:“神農,你究竟是想告訴我什麼?”
這時,地下突然傳來細細的靜,眾人立刻如驚弓之鳥一般地張了起來,卻只見腳下的土地松了,而後一棵大樹的樹冠驟然破土而出,枝繁葉茂,翠綠滴,葉子上仿佛帶著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水,掉落在地上,地面上原本因為大封破碎而裂開的紋路漸漸地合在了一起。
什麼是長久的?
為什麼要有善惡與是非?
生是什麼?死又是什麼?
昆侖君一直微微攏著的眉宇終於放開了一些,他出手,正好接到了一片樹枝上掉落的葉子。
他忽然問:“是你把郭長城調特別調查的?”
神農藥缽恭恭敬敬地說:“是,祖師在世的時候,令我尋找一個沒有眼、但是能看穿真實,默默無聞、卻帶著天降大功德的人。”
“原來如此。”昆侖君歎息一般地輕聲說,“我明白了,多謝你。”
媧的蛇鱗剎那間在他手掌中化了細碎的末。
大慶終於忍不住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昆侖君盤膝在鎮魂燈下坐下,輕輕地了黑貓的頭:“別急,鎮魂燈還亮著。”
說完,他定一樣地輕輕地合上了眼睛,就像一尊亙古沉默至今的神像,後是巨大的燈上頂著的如豆的火。
郭長城上的小電棒沒有一點反應——他已經顧不上恐懼和害怕了,腦子裡一片空白,眼裡只有掉下去的楚恕之。
他拼命地出手去,雙手抓住了楚恕之的胳膊,死死地閉上眼,聽著耳畔呼嘯的山風咆哮而過。
就在這時,郭長城突然發現自己的停止了下落。
郭長城愕然地睜眼去,只見他掉下來的時候不小心散了楚恕之給他的挎包,魂瓶都滾了出來,蓋子撞在兩邊的安全護欄上碎了,裡面被他收集在一起的魂魄一腦地全湧了出來。
它們不人形,只是如同在瓶子裡一樣,是一團團流溢彩的團,連同橋上的孩,七八個人的魂魄彼此相連,竟然結了一張大網,從吊橋上鋪散下來,險險地將兩個人網在了中間。
楚恕之結結實實地吃了一驚,然而他知道眼下不是多想的時候,低低地道了聲謝,楚恕之立刻拎起郭長城,在魂網上輕輕借力,往上一躥,而後腳尖在吊橋護欄上一點,飛快地落在了吊橋的一頭,他回手把郭長城拋到了後的山口,甩手一連十二張紙符,劈頭蓋臉地向圍堵他們的紅眼鬼族打了過去,應聲而落的九天雷電把吊橋變了一個高電網。
而戰局背後,結網的魂魄變一串斑,在郭長城邊繞了一圈。
其貌不揚的年輕人上突然閃現出淡淡的橙暈,就像溫暖的火一樣,繞在他周的魂魄仿佛覺到了什麼,不由自主地湊近了他。
郭長城心裡似乎有一個聲音,他一時忍不住口而出:“鎮……鎮生者魂,安死者之心……”
一道從遠方傳來,人間萬裡黑暗,那芒先是極其微弱,而後燒起來的範圍卻越來越大,最後蔓延到一眼不到邊際的地方,鋪滿了整個大地。
占盡了上風、幾乎要把楚恕之重新上吊橋的紅眼鬼族驟然慘一聲,捂住眼睛,連連退了好幾步,在晃晃悠悠的吊橋上一屁坐在了地上,而後扭曲萎,最後被那芒活生生地烤化了。
楚恕之吃了一驚,又轉過頭去向郭長城,那一刻,他有種錯覺,仿佛郭長城整個人就了一簇火焰,跳的頻率與整個大地上的火苗奇跡一般地重合在了一起。
王有些擔心,大步走過去,試探地把手進了郭長城上跳的火苗裡,卻只覺得裡面有一種奇異的溫度,並不燙人。
郭長城看不見上的火苗,依然呆呆的跟著心裡的聲音念出了下半句:“……贖未亡之罪,未竟之回。”
他的聲音仿佛和蒼茫大地中的某種東西重合在了一起,引起無邊無際的共鳴和回響,楚恕之似有所,抬起頭,只見他們找了一宿也沒找全的、死於別墅小鎮的魂魄一個接一個地從山下漂了上來,飄到了郭長城面前。
郭長城隨帶著的本上詳盡地記載著每一個家屬描述的失蹤者,和每一個小鎮業主他們各自的姓名、年齡、貌特征等。
魂魄們排著隊,分別找到自己那一頁,有的提起筆在旁邊加上一句“給某某人帶話”,有的看見了歪歪扭扭的孩兒寫的自己的名字,就仿佛放下了什麼牽掛。
最後,他們一個接一個地消失在空中,化為無數點,往天空的方向飛去。
天邊響起春雷般的聲音,被烏雲遮蔽的天空出了一點端倪,而後,只見正南的方向,兩株巨大的樹不知什麼時候破土而出,超過了房子,超過了高層建築……甚至超過了大山。
聚集在郭長城邊的魂魄都已經基本走了,只剩下一個,落在地上,出了快遞員馮大偉的模樣。
“哥,”他興地楚恕之和郭長城,“謝謝你們,有下輩子,我相信了,等我再托生人,我還當我爸媽的兒子,當我哥的兄弟,好好的過、好好的活,多幹好事,把這輩子一起補上。”
馮大偉說著,魂就越來越明,直至也散了碎點,終於飄進了無盡的回。
郭長城上的亮到了頂點,而後倏地從他上離而出,就像一團流星一樣,向著遠方飛去。
坐在鎮魂燈下的大荒山聖突然睜開了眼,一團燦若朝的火團落在了鎮魂燈裡,原本如豆的火苗躥起了百米高。
昆侖君站起來,在鎮魂燈上的雙手被火映得橘紅,他背著別人、向鎮魂燈的時候終於閃過說不出的忐忑與期盼。
一個人影逐漸在火焰中型,離火焰飛了出來,徑直落在了昆侖君懷裡,那人並不沉重,昆侖君卻仿佛用了全力去接,不由自主地踉蹌了一步,抱著懷裡的人一起跌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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