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恕之蓋上瓶子, 揣進兜裡,回頭招呼郭長城:“走, 去找下一個。”
郭長城屁顛屁顛地跟上, 走了幾步,楚恕之忽然頭也不回地對他說:“你做得還不錯。”
郭長城本來就是個給點就燦爛的貨,猝不及防間遭到了表揚,整個人都春明得快不好了, 一時語無倫次, 連個“謝謝”都快不會說了。
就在這時,不遠響起幾聲嚎, 幾只殘留在人間的低等鬼族看見新鮮的, 立刻甩開腮幫子撲了過來。
楚恕之拉住郭長城,把他往後一帶, 抬腳橫掃出去, 只聽一聲悶響, 鬼族的幽畜被他當一腳踹了個踉蹌, 往後退了幾步, 坐了個屁墩。
三四只鬼族往後退了幾步, 然後並肩同時沖了上來。
楚恕之一推郭長城口:“躲遠點。”
然後他手出自己的槍和符。
可是學雷鋒多日的王還沒來得及威風一下松松筋骨, 一個人影就突然落在楚恕之面前, 那是個青年模樣的男人, 手裡提著一尖刺, 幾乎就像個串糖葫蘆的,一串一個準, 眨眼的工夫,就把幾個低等的鬼族串了一串惡心的串。
青年略微有些其貌不揚,但是笑起來顯得非常赤誠,他收回手裡的尖刺,在一邊了,然後走到楚恕之面前:“哎,朋友,沒事吧?”楚恕之是個中二病晚期患者,對陌生人總保持非常嚴肅的戒備狀態,見人走近,他立刻就皺了眉。
好在對方會看人臉,見他臉不好看,也就不再往前湊,原地站定了,友好地笑了笑:“我是個散修,覺得這邊有些不對勁才過來看看,兄弟別誤會。”
楚恕之微微點了個頭,態度非常高貴冷豔地沒接話,只是側了,招呼郭長城:“小郭,走。”
郭長城連忙跑過來,誰知那青年卻也不請自來地跟上了,大概看穿了楚恕之戒心深重不搭理人,他火速把炮火轉向了郭長城:“剛才那是什麼怪?這裡怎麼沒人?發生了什麼事?”郭長城不習慣別人提問他一大堆問題——他容易記不清先後順序,腦子一就不會思考,只好無辜地看了對方一眼:“我也不大清楚。”
青年又問:“哎,兄弟,那你們是幹什麼的?”郭長城小聲說:“警察。”
“啊!是嗎?”青年慨了一聲,自然而然地開始和郭長城攀談起來。
楚恕之聽著他們倆談,倒是也沒幹涉,不過他背後始終留著心,只聽那青年人確實會說話,三言兩語就發現了郭長城不善言辭的病,立刻改變了流風格,不再喋喋不休地追問,反而輕松愉快地聊起了小鎮的事,偶爾旁敲側擊一下他們的來曆。
他們一路走,又有六七個魂魄被他們收進了瓶子裡,兩個小瓶很快就裝滿了,在夜中看起來流溢彩,楚恕之把它們並排放進了腰間的挎包裡,又掏出一個空瓶子。
王偏激冷漠,而修道本來就是劍走偏鋒,為世俗不容的,楚恕之孤高自詡,從不關心自己的功德,也不在意。
他總是覺得所謂“道義”都是明面上說得過去,私底下暗流湧的虛偽行當,看起來越單純好,說不定底子就越黑。
然而他懷著這樣對別人惡意的揣度,卻偏偏忍下了郭長城。
楚恕之自己也說不清,究竟是習慣自然還是怎樣。
反正他看著自己的挎包裡掛著的魂瓶,心裡就有種形容不出的覺,這使得他一邊上嫌棄郭長城是“吃飽了撐的”,一邊默默地在深更半夜跟著他搜集散落的人魂。
小鎮裡遊的鬼族多,陌生青年一直在幫他們清理攔路的鬼族,有的時候楚恕之甚至都來不及出手。
陌生的青年出手又快又狠辣,楚恕之本能地對他加深了防備,所以在對方問及鎮魂令的時候,王忍不住冷冷地提醒了一聲:“先生,有些事不該問就別多了吧,平白無故地惹人討厭幹什麼呢?”倒是郭長城十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對不起,我楚哥是很好的人,他其實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我們有規定……”青年愣了一下,隨即非常隨和地連連點頭:“啊,哈哈,不要,是我多了,對不住啊兄弟,我這人沒什麼心眼,就是心直口快,有時候可能招人煩……你不煩我吧小兄弟?”郭長城立刻說:“怎麼會,大哥幫了我們不忙,回頭到縣城裡我們請你吃飯,你是好人。”
青年立刻點頭答應,而就在這時,他們經過了一個小商鋪,青年側對著櫥窗,正笑容燦爛地跟郭長城說話,而郭長城無意中往反的櫥窗上一掃——他就愕然地看見,對面善良熱的大哥在櫥窗上的倒影是一個他從未見過的怪,通漆黑,湧著時而幻化出一顆頭的模樣,在櫥窗上,正猙獰地沖著他長大了,滿的獠牙像古老的刑。
郭長城還沒來得及喚出來,兜裡的電棒已經先有了反應,一串火花沖著面貌純良的青年就沖了過去,楚恕之愕然回過頭來,只見郭長城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而方才的青年一瞬間往後躥出十幾米,像不著力一樣地落在了一幢小別墅的屋頂上。
楚恕之知道電棒不郭長城控制,是他覺恐懼的必然反應,於是把在手裡的玻璃瓶塞進了包裡,瞇起眼睛抬頭看著高高地站在房頂上的人:“怎麼回事?”房頂上的青年人臉上不見了微笑,居高臨下地冷冷地看著郭長城:“是啊朋友,這是怎麼回事?”郭長城:“他……他他……影子……”楚恕之打開手電筒,青年孤零零的影子在手電下無所遁形,然而左看右看也看不出有什麼問題,青年蹲在房頂上隨便他照,老神在在地反問:“我的影子怎麼了?”楚恕之疑地看了郭長城一眼,郭長城詞窮。
青年搖搖頭,歎了口氣:“我可真是吃力不討好啊,一路幫你們,不說謝也就算了,方才要不是我躲得快,是不是要死在這位看起來看著老實厚道的小兄弟手裡?”楚恕之雙手在兜裡皺皺眉,這時,他掛在脖子上的哨子聲突然啞了,遠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在黑暗中讓人骨悚然,郭長城脖子上躥起了一層皮疙瘩,隨後是沉重的息聲,片刻的寂靜之後,一顆巨大的幽畜的頭突然從地下鑽了出來,正好夾在楚恕之和郭長城之間,跟郭長城看了個對臉。
大封仿佛越來越力不從心,遊在人間的鬼族循著新鮮的味道,越走越近,而不到五十公裡的縣城裡,人們還無所知覺、燈火通明。
秦廣王一抬手抹去鏡上的畫面,表沉重地對持槍劫持判的劫匪趙雲瀾說:“令主,你還沒意識到麼?大封已經破了,這些年大封一直是斬魂使大人在守衛,眼下他不知蹤影,更甚於不知死活,黃泉路上的小油燈不過稍作緩沖,眼看最先遭殃的就是地府,隨後就是人間,您請先冷靜,要不是非常時期,我們絕對不會對您這樣試探,眼下我輩應該同心協力、共同度過這場浩劫才是。”
果然——趙雲瀾心想,這是打一掌再給一個甜棗,先兵後禮了。
他垂下眼,不聲,放開了判,卻沒放開手裡的槍,又回頭看了一眼那仙氣飄渺的鎮魂燈。
“那秦廣王是怎麼個意思?”外面整個了一鍋粥,也虧得這秦廣王到了眼下,還是能不如山,要是“屁沉”也能列吉尼斯記錄,他大概是三界獨一份。
趙雲瀾這麼一問,秦廣王立刻唉聲歎氣了片刻,用唱老生一樣的口氣開了腔:“鎮魂燈是當年大荒山聖的昆侖君所化,安魂驅邪,是四柱中最後一樣、也是最強大的一重保護,可是……唉,令主請看看吧。”
他說著,想徑直引著趙雲瀾到存放鎮魂燈的池子邊,趙雲瀾卻一步也不挪,冷冷地看著他,秦廣王略微有些尷尬,於是打了個手勢,鎮魂燈緩緩地浮出水面,沖著他們轉過來,微微傾斜,好讓下面的人看清楚——鎮魂燈沒有燈芯。
“如今到了這種地步,我們開誠布公吧,小神對昆侖君多有不敬,還請山聖看在小神品級低微,為三界安危殫竭慮的份上,寬容一些。”
祝紅吃了一驚,扭過頭去看趙雲瀾,然而那男人的臉沒有一點變化,分明是心知肚明的模樣。
趙雲瀾靜靜地看著秦廣王:“我智商比較低,沒聽明白,您想試探我什麼呢?”秦廣王一時噎住。
趙雲瀾忽然笑了起來,他的笑容非常古怪,有一點諷刺,更多的確實啼笑皆非:“為什麼阻止判帶我去見回?閻王既然知道那麼多的聞,難道不知道我的記憶和力量是被神農封住的?神農化回,我想去尋找追回力量的方法,說不定能再次幫你們擺平外面咄咄人的鬼王,為什麼你要攔住我?而且……小小閻王,是什麼讓你有底氣像方才那樣對我?”秦廣王沒想到自己只說錯了一句話,就引來了這麼多麻煩,忙說:“是小神措辭不當……”“我看不是措辭不當的問題吧,”趙雲瀾截口打斷他,“其實你是知道,當年神農封印我的時候,出於某種原因,我的記憶和力量永遠也不可能恢複,對吧?”秦廣王眼珠飛快地著:“這……這確實,在這節骨眼上,我們也是不想讓山聖浪費時間……”“你還沒說你想試探我什麼呢。”
趙雲瀾再一次打斷他的話。
祝紅仿佛從他的態度裡覺到了什麼,默不作聲地站在了趙雲瀾後,面不善地盯著對面的秦廣王。
不等對方回話,趙雲瀾就皮笑不笑地說:“既然你說不出口,那我替你說了吧。
你想試探‘昆侖君的力量永遠不可能恢複’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對吧?‘失禮’,可比你想做的事罪名小多了,對不對?”秦廣王:“令主想哪去……”“本來我也一直很困,直到我看到了被你們一直藏在這裡的鎮魂燈。”
趙雲瀾輕輕地挑了挑眉,“尤其……秦廣王還一直試圖提醒我,鎮魂燈曾是‘我’的化,你是不是還想提醒我一句,當年的鎮魂燈燈芯,是昆侖君的一簇心頭?”他把話說到了這種地步,等於當面撕破了臉,秦廣王終於默然了。
“你把我帶到這,是打算從我心上一管?”趙雲瀾瞇起眼睛上下打量著秦廣王,“我一輩子對人耍流氓,本以為自己修了一個無堅不摧的老流氓,沒想到臨到頭,居然還有人耍流氓耍到了我的頭上。”
十殿閻羅全都落了下來,一個個彩飄飄,就像一群落架的鸚鵡,繼續使用聲音意義上的合大法:“令主高風亮節,您一直以大局為重。”
趙雲瀾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祝紅卻先炸了,下/化巨蛇的蛇尾,把趙雲瀾卷在中間,秀氣的眼睛眼角拉長,出裡面屬於冷的豎瞳:“你們知不知道他只是個凡人?”趙雲瀾好整以暇地替對方回答:“眼睛又不瞎,當然是知道的。”
祝紅上的鱗片鮮紅如,怒而吐出猩紅的蛇信:“你們怎麼不幹脆說要他的命?!”趙雲瀾輕輕嗤笑一聲:“那說出來多難聽?”十殿牌合唱團一同開口說:“凡人皆有生老病死,是回常事。”
趙雲瀾大笑。
地下又傳來劇烈的震,眾人往門口去,只見鬼城裡的小鬼竄,簡直是毫無秩序,忘川地下那團影掙得越來越激烈,黃泉路邊的小燈搖搖墜。
有急了的小鬼竟然還沒頭沒腦地往閻王殿裡闖。
師父曾說過,我是陽靈子轉世,命理不合四柱,命格不入五行,能活到現在,全靠本命中的一股精純陽氣。 新書《洛河鬼書》開張,咱們依然還是老規矩,再找個僻靜的地方,沏一壺茶,點一爐香,聽我慢慢道來。
家鄉受難,父母至親慘死,因為他的出現,我活了下來。他是冥王,也是我的老公,我很小就被祭獻給他,所以我的命也是他的。為了找出全村人消失的真相,我為他所用,整天與鬼作伴、為他送陰魂、養鬼胎。直到有一天,他爬上我的床,將我壓在身下,「洛青檸,你人都是我的,何況你的身體,滿足我的需求,自然會得到你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