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后的一個春天。
麗的杭州城,一位年輕的公子哥騎于大青馬上,后跟著許多伴當仆役護衛,陣勢頗大。這位年青的公子行于西湖垂柳之畔,時不時抬起手開撲到面前的柳枝,面容含笑,卻沒有那種故作瀟灑的做作,反著一儒雅貴重覺,說不出的自在。
湖上偶有游舫行過,卻沒有傳聞中的麗佳人在招搖著紅袖。這名公子哥旁一名管家模樣的人尖著嗓子笑道:“都說西湖人多,怎麼卻沒有看見?”
大青馬上的公子哥微微皺眉,大約是覺著這名管家說的話太失份。另一匹馬上一位高手模樣的人,冷冷說道:“抱月樓倒是開遍天下,可如今有人天天要在西湖釣魚,還誰敢在西湖里做這營生?
這話說的有些古怪,還帶著一抑之不住的冷意。如今的南慶依然是天下第一強國,京都監察院雖然被改制,連院長一職也被撤除。然而皇帝陛下對吏治的監管,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嚴苛地程度,憑侍著國庫的充盈,也學了某個前人的法子,大幅度地提升了員的俸祿,橫行鄉里之事雖說不能完全杜絕,但在杭州城這等風流盛地,難不還有人敢霸占整個西湖不?
坐在大青馬上的年輕公子微微皺眉,看著遠避讓自己一行人的百姓,注意著他們的服飾與面。將心神放到了別的地方。
數年前慶帝北伐,不料大戰一即發之時,京都皇宮卻發生了一件驚天的變化。南慶叛逆范閑宮行刺陛下,陛下不幸死,此事一出,天下震驚,國朝不安,已然攻到南京城下的南慶鐵騎不得已撤軍而回,白白放過了已然吞腹中地食,只是后來依然是占據了北齊一大片疆土。
南慶北伐之事就此延后。然而待新帝整肅朝綱,培植心腹,令慶國萬千百姓重拾信心之后,北伐卻依然沒有被擺上臺面。似乎竟有永遠這樣拖下去的覺。
然而北齊方面也并未因為南方的,就放松了警惕,在戰家皇帝的心治理下,北齊國一片欣欣向榮,在一場戰之后。國力正在逐漸的恢復之中。若再這般僵持下去,只怕南慶再次北伐,便會變得格外困難。
對于那一場震驚了整個天下的行刺事件的細節,所有的知人,包括南慶朝廷在都諱莫如深,只是用最快的速度,將范閑釘上了恥辱柱。
關于這一點,沒有人有疑問,畢竟如今的新帝是皇帝陛下地親生兒子。雖然世人皆知如今的陛下與范閑有兄弟之,師生之誼,然而總不可能放過殺父之仇。
令所有人奇怪的只是,為什麼南慶朝廷沒有把這件驚天之事與北齊人,或者東夷城拖上關系,借著舉國之憤。披素而發。直接將北伐進行到底,反而有意無意。將北齊東夷從這件事中摘了出去。
沒有誰知道,大青馬上的年輕公子哥,便是如今南慶地皇帝陛下,自然也沒有人能夠認出,此時陪伴在他旁的高手,便是南慶如今的第一高手,樞院副使葉完。
如果北齊人察知了這個消息,知道了南慶皇帝與葉完同時出現在遠離京都的杭州,只怕會派出大批殺手,來試一下運氣,畢竟如果南慶皇帝和葉完若同時死了,南慶的元氣只怕要傷一大半。
如今地南慶皇帝便是先帝與宜貴妃所生的三皇子李承平,他今日敢遠離京都來杭州踏春,自然不擔心這些安全問題,一來旁的葉完本來就是天下極的九品上強者,二來他的旁四周不知道藏了多大高手,最關鍵的是,在這片西湖邊上,李承平本不相信這世間還有誰能夠傷害到自己。
“十來年前,應該是慶歷六年,朕在江南呆了整整一年。”李承平坐在大青馬上,眼著波溫的西湖水面,眼波也自然溫了起來,“雖說在蘇州華園呆的時間久些,但西湖邊上的宅子也很住了些日子,如今想來,這竟是朕此生最松快地日子了。”
“陛下肩負天下之安,萬民之,自不能再如年時一般輕松快活。”葉完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話,此時二人西湖柳堤之畔,周盡是宮里來的人,行人都遠遠地避開,所以君臣間的說話,也沒有怎麼避諱。
李承平聽著葉完老氣橫氣,含勸戒之意的話,微微一笑,并沒有流出厭憎的緒,一則是他尊重葉完對自己的忠誠,二來畢竟葉完當初是他地武道太傅……雖然直至今日,李承平也只是將那個許久不見地人當唯一的先生。
一行人沿著西湖清地柳堤緩緩前行,往著靠山行去,打破了此地維系了許多日子的平靜,來到了一灰墻黑檐竹風的雅致院落之外。
“多年不來,這院子倒沒怎麼變。”李承平下得馬來,面平靜。院門早已大開,做好了迎接陛下微服到來的準備,站在中門大開的仍有印象地院落前。南慶皇帝整理了一下衫,邁步而。
西湖旁的這座宅院面水背山,后方一片清幽,卻沒有太多山漉的覺,湖水溫的風,在樹林里穿行,貫這片宅院,讓院后那間書房里說話的聲音也變得極其溫起來。
“先生,朕這幾年全虧了先生暗中支持……”
“先生,朕有所不解……”
“先生……”
被南慶皇帝李承平稱為先生的那個人沉默了很久。始終沒有說話,直至很久之后,那個聲音才輕聲響了起來:“陛下既然來了,那在西湖多休養一下,江南風好,氣候好,總比京都里暑熱冬寒要好些。”
李承平的聲音也沉默了很久,帶著一極為細微的幽怨之意,緩緩說道:“先生,朕……終究是一國天子。”
“陛下。我很清楚這件事,然則……我早已不是慶國之臣了,不是嗎?”
“先生,關于庫的事。你終究要給朝廷一個代,如今監察院已經查出那個村子的下落,朕為帝王,總不可能裝聾作啞。”
“陛下,若有哪位大人對此事心生怒意。不妨讓他來找我,我不介意讓他知道這座庫究竟是姓什麼。”
談話到此為止,陷了僵局。書房靠著院落地那面開著一扇窗,玻璃穿,范閑坐在窗下的明幾之旁,將目從李承平的臉上移開,微微瞇眼,向了院中的那一株桃花。
已經過去了好幾年,范閑也在天下消失了好幾年。甚至已經從茶鋪街巷的議論中消失,不用懷疑,說不定已經有很多人已經忘記了南慶朝的詩仙,權臣,以及最后的叛逆。他的面容并沒有什麼大的變化,數年。不足以在他的眉間發梢添上風霜之。依然如過往那般,只是神態愈發從容不迫。平靜不。
李承平看了他一眼,緩緩舉起手中地茶杯,淺淺飲了一口,并沒有刻意掩飾眉宇間的憂慮之。一直站在他旁的葉完,瞇著眼睛看著像田家翁一樣的那個人,眉頭也漸漸皺了起來,已經多年未見此人,雖然暗中也知曉此人在世間活地滋潤,然而葉完始終無法接這個事實。
一個行刺先帝的叛逆,居然還能在南慶的土地安安穩穩地過著小日子!這個荒謬的事實,令葉完難以抑心頭的怒火,只是他清楚眼下并不是發作地時候,可是依然忍不住寒聲緩緩說道:“小范大人,在陛下面前,最好謹守臣子的本分。范閑回過頭來,笑了笑,沒有說什麼,因為他知道葉完此人的,也知道此人如今在朝廷里的地位,更清楚葉完為什麼對自己有如此深的敵意,臣子的本份?若自己真的一世將自己當南慶的臣子,當年也不會有宮里的那些事了。
不止葉完恨不得將范閑食寢皮,實則南慶朝廷里地大部分忠誠的員,對于那個已經消失的小范大人,都有如此強烈的恨意。為了平緩這恨意,這幾年里的南慶朝廷,早已經將范氏一族打下塵埃,范族家產全部被抄,沒有納國庫,由了靖王府看管。
因為陛下的母親便是出柳國公府,是以國公巷方面倒沒有被范閑拖累,而范氏族人大部分也早已經離開了京都,家產被抄,卻由靖王府,可以堵住絕大多數臣子地,卻哪里真正地傷害到了范閑。
范閑平靜溫和而絕對誠摯地對李承平笑了笑,說道:“多年未與陛下見面,雖說朝事煩忙,還是多住兩日吧。”
他本沒有理會葉完,這是一種自持,也是一種冷漠和自信。
李承平微一笑,說道:“也好,許久未見晨姐姐和那對活寶了。”
范閑也笑了起來,說道:“淑寧和良哥兒這時候只怕跟著思思在練大字,陛下先去,我換件裳便來。”他苦笑道:“現如今天天嗜睡,將才起床,實在是怠慢了。”
南慶皇帝李承平以及慶軍名將葉完,就像兩個尋常地客人一樣走出了書房,范閑并沒有親自相陪。這種待遇,這種景況實在是令人有些想不明白。然而李承平和葉完保持著沉默,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憤怒,因為先前書房里地談話,已經完全表明了范閑的態度。
西湖范宅的管家謙卑地在前面領路,這名管家面貌清秀,一看便令人心生可喜親近之意,只是臉上還留著幾痘痕,有些可惜,然而被他臉上溫暖平和的笑容一沖。沒有幾個人會注意這點。
在宅院里清幽麗的石徑上行走,李承平看著前方那名管家的背影,忽然微微皺了眉頭,覺得這個背影有些眼,尤其此人先前一番應對,深有宮廷之風,更是讓南慶皇帝陛下想起一個并不重要的人。
“洪竹?”李承平微微皺眉,試探著喊了一聲。
“是,陛下。”那名范宅的管家子微微一僵,旋即轉過來。極恭敬的行了一禮。
李承平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著他,看了許久許久,幽幽開口說道:“先生離開京都之時,只是向朕把你要走。朕一直不解,沒料到,你居然能夠一直跟在他地邊。”
皇帝陛下的心里涌起無數念頭,然而在范宅之中,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揮了揮手,讓洪竹帶著往偏院去了——
我是末章的分界線——
微服出巡的南慶皇帝,并沒有在西湖邊上呆多久,只不過是三日功夫,與范閑再次進行了兩次徒勞無功的談話之后,皇帝李承平與葉完離開了西湖旁的范宅,向著蘇州的方向前行。
整個南慶朝廷,只有最上層的那幾位大人才知道范閑如今居在西湖之畔,而如今依然任著江南路總督的薛清自然也知道。李承平登基之后,對于天下七路的總督進行了換,然而卻一直沒有江南路,一方面實在是因為江南路乃慶國重中之重,另一方面也未必也不是存著用薛清這位實力人,在一旁制衡居中范閑地念頭。
馬蹄聲中。李承平面容靜漠。沉默許久后忽然開口說道:“當初先生從宮中帶走洪竹,朕還以為真如傳聞中所說。洪竹是先生最痛恨的首領太監,心頭還有些不忍……如今發現洪竹原來……竟是他的人。”
李承平的眉頭微微皺起,把對范閑地稱呼也從先生換了直稱,想來洪竹份的曝,讓這位名義上的天下最強君王,到了一的不安與憤怒。
“誰能夠想到,他居然在宮里藏了這麼多人,難怪當年他可以出宮無礙,宮里什麼事都瞞不過他,便是父皇最終也敗在他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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