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琴笑了笑,若有所思的樣子,卻并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問他:“你早上想吃什麼?”
“出去吃吧,你不是還要上班?”
舒琴習慣了早上洗澡,于是起床去洗澡。盛方庭的手機沒電了,拿了備用電池出來,換上電池才看到有一個談靜的電話未接。
他看了看閉的浴室門,隔著門約能聽見一點水聲,不過他還是走到臺上去,才打給談靜:“怎麼了?”
“不好意思,盛經理,這麼早打擾您。我的朋友昨天替我照看了半天孩子,昨天快下班的時候,衛生防疫部門的人突然去了,說的店衛生不合格,勒令整改,還要罰款。”
盛方庭看了看手表,才剛剛八點鐘,他問:“你朋友開的是什麼店?”
“蛋糕店,賣西點的,所有的手續就是齊的,突然就說不合格,要整改,還要罰兩萬塊錢。是不是……是不是我的事連累了?”
“聶東遠的律師團一定把你所有的社會關系全清查了一遍,即使你的朋友不去醫院幫忙,也會被帶出來的。西點店衛生不合格太容易了,隨便發現有個地方沒有打掃干凈,就可以說不合格。這個沒辦法跟對方斗,這方面的標準太靈活了,有關部門要說是不合格,那就真是不合格。”
“那我應該怎麼辦?”
“這只是第一步,你要不屈服的話,還有更厲害的招數等著你。要麼忍,要麼認輸,就這麼簡單。”
“我朋友開那個店子很不容易的,他們兩個人把全部的積蓄都拿出來了……如果真的不讓他們開門營業,沒幾天損失就會扛不住……”
“談靜,要麼忍,要麼認輸,沒有第二條路。你手里沒有牌,唯一的王牌是孩子,你能讓孩子對他爺爺說,爺爺你不要傷害媽媽的朋友嗎?”
談靜沉默了一會兒,說:“我不愿意教平平這樣做,大人的事,跟他沒有關系。”
“OK。”盛方庭說,“那你能去告訴聶宇晟,說他的父親做了這些事嗎?”
談靜再次沉默。
“你只有兩張牌,一張是你的孩子,聶東遠想要這個孩子,而且真心他。但你不愿意讓小朋友摻和進來,是,大人的世界很險惡,真沒必要讓他知道這些。那麼另一張牌就是聶宇晟,你也不愿意用。于是余下兩條路,要麼忍,要麼認輸。”
“聶宇晟為了我,跟他父親鬧翻過一次。我不愿意再有第二次。”談靜說,“我不是聶東遠,我不愿意利用人的,去達到一些目的。”
盛方庭笑了笑:“談靜,不管你如何不肯承認,你仍舊是聶宇晟的。只有,才會不愿意去利用。”
談靜沉默了片刻,說:“盛經理,或許您說的是對的。但我現在,是沒有資格奢談什麼不的。”
談靜把電話掛掉了,覺得很無助,但是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連盛方庭也幫不到。一直在病房里陪著孫平,孫志軍幾天沒來了,也沒有打過電話來。談靜第一次覺得擔心,孫志軍不會出什麼事吧?如果真如盛方庭所說,聶東遠會讓人徹查自己的社會關系,那麼像孫志軍,在派出所幾進幾出,聶家要找他的麻煩,也是很容易的事吧?
談靜打了孫志軍的手機,沒打通,關機。也累了,想不到其他的辦法,把親朋好友都想了一遍。好在親戚們都長久不來往,音訊皆無,想必聶家也不會把那些親戚怎麼樣。而朋友,只有王雨玲跟梁元安這兩個朋友了。
聶宇晟早上查房的時候,陪著方主任來過一趟。上午的時候他非常忙,CM項目再次啟,這次是一位先天脈畸形的病人,相對法四聯癥,手難度降低,但病人的狀態更適合CM項目。為了保險起見,聶宇晟據病人的心管造影,把手方案又一改再改,力求細節調整更加完善。
孫平的后恢復況良好,這讓聶宇晟放心不。他因為手傷和孫平手的緣故,差不多耽擱了一周左右的工作,老董因為妻子剛生了孩子,也休了幾天產假沒有上班。方主任最得力的兩個弟子都一連好幾天沒進手室,等于去了左膀右臂,頓時忙得連軸轉,連都高了。聶宇晟心里疚,于是主請纓,這兩天見針地做排期手,想給主任減輕負擔。他一天忙到晚,夜里還要來陪床,談靜雖然跟他不怎麼打照面,但是經常在半夜聽到護士輕輕地來敲門“聶醫生”,然后就聽到聶宇晟從沙發上爬起來,窸窸窣窣的,躡手躡腳出去做急診手。有時候天快亮了才回來,躺一會兒又爬起來去班,有時候天亮了還沒有回來。談靜覺得聶宇晟太累了,這幾天瘦得連臉上的顴骨都出來了。
醫院里護士們漸漸都知道孫平是聶宇晟的親戚,還有人言之鑿鑿地說,談靜是聶宇晟的遠房表妹,所以有時候小護士們也喜歡跟談靜說話,因為聶醫生的人緣好。談靜這才知道聶宇晟在忙些什麼,對聶宇晟說,讓他晚上回家休息,不要再來陪床了,因為孫平的況已經很穩定了。
聶宇晟什麼都沒說,但是晚上的時候還是靜悄悄地來,睡在沙發上。談靜半夜的時候起來去洗手間,看他拿著筆記本電腦,還在看病人的心管造影。他看造影的時候習慣皺著眉頭,燈的影籠罩在他的額頭上,談靜赫然發現自己印象里,潔飽滿的額頭,已經有了淡淡的細紋。他不再是記憶里那個翩翩的白年,而是一個穩重的男人了。事隔多年,許多事都已經有了改變,只是當他認真工作的時候,談靜會想起從前,從前他給講題的時候,就是這樣專注。那時候的時真好,最大的煩惱,也只是恐懼老師或同學發現他們的往。
談靜本來想跟他談一談王雨玲那間店子的事,但話到邊又咽了下去。跟聶宇晟說有什麼用?讓他再次跟他的父親翻臉?他已經很累很累,而且聶東遠還有病,工作力,家庭力,所有的事全在聶宇晟一個人肩上扛著。
決定自己解決這個問題。對律師說,自己可以請聶東遠把權收回去,只是希他不要再打擾到自己邊的人。
聶家的律師就不理睬這個提議,喬律師親自給打了個電話,說:“談小姐,識時務者為俊杰。孩子跟著你,你不能提供最好的條件給他,何必呢?聶先生是真心疼這個孩子,才會一心想要監護權。你對聶先生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他會給孩子最好的一切。你哪怕不相信聶先生,總得相信小聶先生,他是孩子的父親,難道他會對孩子不好?聶家要的只是監護權,你還可以隨時去看孩子,為什麼非得固執己見,惹聶先生生氣,有什麼好?”
談靜只搖了短短一瞬,說:“聶先生喜歡這個孩子,我很激。可是我也只是要監護權,聶先生也可以隨時看孩子,為什麼我們就不能達一致呢?”
這句話傳到聶東遠耳中,他也只是笑了聲:“真是我兒子看中的人,簡直跟他一樣稚天真!”
喬律師看他又好氣又好笑的樣子,于是問:“那麼再一?”
“打蛇要打七寸,不要關注蒜皮的事。時間這麼,作一定要快,找著對方真正的要害。”聶東遠說,“這周四我就得去香港開會,我向各大東保證過,絕不會讓事失控。收購當前,這事不能出子。最遲我從香港回來的時候,我要拿到談靜放棄監護權的協議。老喬,你看著辦吧。”
喬律師是深知聶東遠脾氣格的,聽他這麼說,只覺得肩上又重了幾分似的。他收拾東西就打算跟事務所的下屬再討論討論,聶東遠則開始準備飛往香港。
原本聶宇晟會跟聶東遠一起去香港,但是現在CM項目重新啟,病人的況不良,需要盡快手,聶宇晟走不開。而聶東遠則覺得,與其帶他去香港,不如讓他留在這里照顧孫平,談靜雖然玩不出什麼花招來,但聶東遠也擔心趁著聶宇晟不在,辦出院一走了之,到時候茫茫人海,更加麻煩。所以聶宇晟提出來由其他醫生陪聶東遠去香港的時候,他很爽快就答應了。
聶宇晟只以為父親是不放心孫平,倒沒有多想。好在孫平的恢復非常順利,聶宇晟可以出全部力去攻關CM的項目。最近實驗就做了不下十余次,又跟科室幾位骨干反復開會討論,最后才由方主任拍板,第二天就做CM的第一例手。
因為第二天有大手,聶宇晟第一次回家睡覺。臨下班之前,他照例去看了看孫平。孫平已經可以下床了,聶東遠給他買禮買上了癮,除了各種玩源源不斷地送來,臨去香港前,還特意送了寶貝孫子一個平板電腦,方便他跟自己視頻聊天。聶宇晟進病房的時候,談靜正在哄孫平:“別玩游戲了,你已經玩了一個小時了,怎麼答應媽媽的?”
孫平有點不甘不愿,但還是把平板電腦還給了談靜。談靜剛把電腦擱到一邊兒,一抬頭就看見了聶宇晟。因為病房門沒有關,所以他就站在門外,也不知站了有多久了。
孫平看到聶宇晟還高興:“聶叔叔!”
最近聶宇晟每天都來很多次,孫平跟他混得了,不像從前那樣怕他,反倒有點異樣的親近。因為聶叔叔是真的喜歡他,孩子對真心有一種敏,誰真的對他好,誰真的疼他,他覺得到。聶宇晟一來,他就從床上爬起來,長了胳膊讓他抱。
“我看看。”聶宇晟檢查了一下他上背著的監護儀,然后摟住他。孫平膩在他懷里,問:“聶叔叔,你下午怎麼沒來看我?”
“下午聶叔叔開會去了。”聶宇晟問他,“晚上想吃什麼?”
“媽媽做飯了。”
貴賓病房還帶著一個小廚房,也有微波爐之類的,湯湯水水很方便。自從孫平能進食了,聶家保姆就天天送飯過來,談靜也常常下廚,給孫平做些他吃的。
“噢。”聶宇晟抬頭看了談靜一眼,說,“我晚上就不過來了,明天有大手。”
“聶叔叔跟我們一起吃飯吧!”孫平開始撒,“媽媽做了紅燒牛,可好吃了。”
“媽媽做的飯不夠……”聶宇晟隨口哄孫平,“叔叔吃食堂,食堂有飯……”
談靜這時候才說了一句話:“飯夠。”
聶宇晟又抬頭看了一眼,談靜已經去打水替孫平洗手了。
談靜就做了兩個菜,還都是孫平喜歡吃的,好在中午的時候聶家保姆送了一紫砂煲的排骨湯,中午的時候孫平就喝了一碗,晚上談靜又重新熱過,一鍋的排骨,怎麼吃也吃不完。只是這里只有兩只碗,談靜拿一只碗盛了飯給孫平,另一碗飯就盛給了聶宇晟,自己用碟子吃飯。
聶宇晟認出那只碟子,沒有吭聲。這麼多年,再次吃到談靜做的飯,夾起第一口菜放進里的時候,他覺得味蕾似乎出了問題,酸甜苦辣,樣樣俱全。孫平吃得津津有味,他拿筷子的樣子像個小大人,喝湯的時候不發出任何聲音,談靜教得很好,并沒有因為家境困難,就忘了這樣的細節之。
三個人沉默地吃著飯,談靜用碟子,很不方便,筷子老夾不起散的飯粒。吃到一半起去了廚房,想拿把勺子來,剛找到勺子,聶宇晟已經進來了,他說:“我吃好了,我把碗洗出來你用。”他打開水龍頭洗碗,談靜不想跟他爭,站在那里看著他。袖子捋到老高,還是標準的醫生洗手的姿勢,連洗個碗也怕有病毒似的,反反復復用洗滌劑洗了好幾遍,清水又沖了好幾遍,才轉過來,把那只潔锃亮的碗遞給。
談靜沒有接,只說:“我也吃飽了。”
“那麼你吃完把碟子還給我。”他說,“家里的碟子差一只。”
“聶宇晟。”談靜狠了狠心,對他說,“你不要犯傻了好不好?我說過了,這孩子的事我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劃算的,你不必覺得疚。你天泡一碟豆子,這很稚。你能不能不擺出那副樣子,等下去沒什麼必要,也沒什麼可能。我們不可能像從前那樣了,你跟你朋友的事,我很抱歉。也許你曾經過我,但是我希……”
“我知道你希什麼。”聶宇晟打斷的話,語氣平靜,“等不等是我自己的事,不,也是我自己的事。你不再我,你當年為什麼離開我,或者你真的從來沒有過我,沒有關系,這不影響我。只是你說錯了,我不是曾經過你,我是一直著你,從過去,到現在,甚至,還有將來。”
談靜徹底地傻掉了,怔在那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聶宇晟說完這句話,再也沒有看一眼,轉就走出去了。談靜站在那里,聽到他在外邊哄孫平喝湯,然后拿紙巾給孫平手,兩個人說話的聲音,一陣陣傳過來,忽遠忽近。談靜覺得自己想要大哭一場,或者想要打開門,狂奔而去。可是只是虛弱地抵在門上,像是不愿意面對這一切。
聶宇晟開車回家的時候,心里是一片平靜的。他也覺得奇怪,為什麼對談靜說了那番話,自己反倒如釋重負。以前驕傲地覺得,死也不能在一個拋棄自己的人面前這樣丟人現眼,可現在卻覺得,何必呢?就是,自己既然不能改變仍舊的這個事實,那麼就坦然承認吧。
他回家洗澡,好好睡了一覺,從來沒有睡得這樣沉過,連夢都沒有做一個,或許是最近真的太累了。第二天生鐘自然而醒,爬起來一看,六點半,正好洗漱完畢去上班。
方主任今天也到得很早,一看到他,上下打量:“咦,今天倒神的。”
病人已經送到手室去上麻醉了。聶宇晟先到的手室,沒一會兒方主任也來了。今天的手雖然是第一例,但是做得特別順利,做到一半的時候,方主任接了個電話,于是過聶宇晟:“你來。”自己出去了。
聶宇晟倒沒覺得慌神,所有的實驗全是他做的,手方案也是他一遍遍磨出來,一遍遍改細節,閉上眼睛他也知道后面的步驟是什麼。在手室里的時候,他專心致志,倒沒顧得上想別的,一直把手做完,他才想起來問護士:“主任呢?”
“說是院辦那邊找他有事,還沒回來呢。”
“噢。”
病人送進了恢復室,聶宇晟沒走,跟麻醉師一起等著病人蘇醒過來,才按事先的方案,送到ICU護理去。忙完了這邊的一切,他才去洗澡換服。剛剛把醫生袍穿上,就聽到小閔在外頭敲門:“聶師兄,老妖找你,你手機沒開!”
“來了!”
有手的時候聶宇晟從來都是把手機關掉,否則方主任聽到要罵人的。今天太忙了,出了手室他也忘了開機。他匆匆忙忙把扣子扣好,一邊開機一邊就去主任辦公室。
方主任在辦公室等他,他還以為問手的事,于是簡單地匯報了一下后面的手過程,還有病人的后況。方主任點點頭,對他說:“過會兒我去看看病人。小聶,有件事,你要有心理準備。”
聶宇晟的心猛然一沉,他下意識覺得是自己父親的病有了什麼變化,然后又馬上想到孫平,但孫平的恢復況一直不錯,他擔心地問方主任:“怎麼了?”
“你爸爸的律師剛剛打電話來,你手機關機,院辦就打給我了。說是你爸爸被證監會調查,暫時不能離開香港。”
聶宇晟愣了好幾秒鐘,問:“證監會?”
“香港證監會,況你趕打電話問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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