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無知的時候,似乎總覺得一切都是唾手可得。喜歡的人正好也喜歡自己,兩相悅他也沒覺得是多麼神奇的一件事。他喜歡談靜,談靜,似乎只是本能的一件事。而談靜對他呢?在傷了他的心之后,就離開了他。直到回來,仍舊是個謎一樣。在得知孩子跟自己緣關系的那一剎那,他心底曾經掠過最后一希。而如今,這希也破滅掉了。
談靜說過,從來沒有過他。
不管他如何不肯承認,到了今時今日,他也不能不面對這個現實。
是真的,從來沒有過他。
孫志軍雖然怒氣沖沖的,但也沒有失去理智。他想了一想就跑到心外科的病房去了,護士站的護士認出他就是那天打架鬧事的家屬,怎麼都不愿意理他。孫志軍忘了孫平住哪間病房,最后一間間去找,還是找著了。果然也在這里,看到了談靜。
看到談靜的一剎那,孫志軍松了口氣。在聶宇晟說談靜要放棄監護權的時候,孫志軍真的認為談靜可能會想不開。這個孩子從來看得比自己命還重,怎麼會舍得給別人呢?
談靜坐在病床邊,靜靜地看著孩子睡的臉,直到他走近,才抬頭看了他一眼。也沒什麼詫異的表,就是像往常一樣心平氣和,說:“我們出去說吧。”
是怕吵到病房里的病人,談靜素來知道孫志軍的子,害怕他又一言不合,跟自己大吵起來,幸好這次沒有。孫志軍跟一直走到安全樓梯那里,才甕聲甕氣地問了問:“平平怎麼樣了?”
“還好。”談靜不怎麼愿意跟他說孫平,大約是從前忌憚他慣了,只是問,“他們沒為難你吧?”
“為難什麼?”孫志軍滿不在乎地說,“我揍了姓聶的一拳!旁邊還有律師在呢,還不是連屁都不敢放!”說這句話的時候,他著意打量談靜的神,果然微微皺起眉頭,但也沒有提到聶宇晟,只是說:“你這樣的脾氣,遲早會吃虧的。”
孫志軍不由得也皺起眉頭:“你也別兜圈子了。姓聶的什麼都知道了,你打算什麼時候跟我離婚?”
“我不想跟你離婚。”談靜頓了一下,說,“我打算跟聶家打監護權的司,律師說,如果我們離婚,對爭取監護權是非常不利的。”
孫志軍冷笑了一聲,說:“你腦子壞掉了?姓聶的要兒子,你就把兒子給他好了。你自己把兒子攥在手里,有錢給他治病嗎?”
“有沒有錢給他治病,那是我的事。”談靜習慣了他的喜怒無常,見他怪氣地挖苦,也不當回事,只是說,“我欠你的人很多,這最后一樁,你當幫幫我。你要離婚的話,過陣子也行,等我把孩子的監護權拿到。我一有錢,就會給你一筆補償,你想要多,我會去想辦法。”
孫志軍仍舊冷笑了一聲,說:“等你有錢了,再來說這種大話吧!”
說完他轉就走了,他素來是這種脾氣,談靜也沒有放在心上,何況滿腔愁苦,都在別的地方。回到病房,護士正給孫平換藥水,見進來,于是告訴:“三十九床,你續的錢收到了啊,護士長讓我告訴你一聲,一共二十萬。這幾天的費用明細你要是想打印,到樓下的收費那里,刷卡就可以自打印了。對了,護士長還讓我問問你,你還打算給孩子做手嗎?要做手的話就得排期,回頭我再跟主治醫生說,手方案什麼的,主治醫生會來跟你談。”瞄了一眼床頭的牌子,看了看主治醫生的名字,嘀咕了一句,說,“聶醫生今天沒上班,明天吧。”
談靜什麼都沒說,只是坐下來,疲倦而困頓地看著孩子。孫平已經醒了,見到很高興,瞇起眼睛沖笑了一笑。
“媽媽!”
談靜輕輕握住孩子的手,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孩子聽:“乖……手費有了,咱們很快就可以做手了……等做完手,你的病就好了……”
“媽媽……你怎麼不高興?”
談靜卻怔怔地流下眼淚:“媽媽高興……”
“媽媽,你不是說要跟我玩游戲?我要藏起來……我都還沒有藏起來呢,你怎麼就來了?”
“我們不玩游戲了,媽媽一直陪著你,好不好?”
“好!我也不想玩游戲。我要是藏起來,媽媽你找不著我,該多著急啊!”
電話響起來,病房里手機都調到了震,是聶宇晟的號碼,怕打擾到其他病人,走到走廊里,終究是沒有勇氣接電話。看著電話顯示屏上,那個號碼不停地震,最后還是掛斷了。
一轉,就看到了聶宇晟。他沒有穿醫生袍,神非常憔悴,事實上就像早晨剛剛見到的樣子,又有點想要臨陣退,不過聶宇晟卻正好擋住了去路。他說:“跟我談一談。”
“我們已經沒什麼好談的了。”
“我剛把手費轉過來了。”
“護士告訴我了。”
“為什麼?”
“不為什麼。我的律師馬上就到,有什麼話,你直接對律師說吧。”
談靜說完就走了,似乎怕多耽擱一秒。聶宇晟眼睜睜看著走到病房門口,不過短短幾步的距離,卻像隔著千山萬水,中間萬重艱難險阻,他竟然沒有辦法逾越。他說:“談靜……”
在門前停了一停,卻并沒有回頭,只是等著他說話。
“這臺手,我自己沒辦法做,即使是傳統方案,我也沒辦法拿起刀。從前實習的時候,老師說,醫人者不能自醫,當時我并不以為然。現在我才知道,我本沒辦法進手室做這臺手……”
談靜仍舊沒有回頭,只是問:“你是想換主治醫生嗎?”
“不是……我想請我們主任來做這臺手。”
談靜終于回頭看了他一眼,說:“你不介意流言的話,我也不會介意的。因為這是你工作的醫院。”
“我不會因為介意會有流言,就讓孩子……讓病人……冒任何風險。”
“那好吧。”談靜打開病房的門,說道,“聶醫生,麻煩你幫忙排期手。”
走進病房,隨手關上了門。聶宇晟站在那里,談靜的最后一句話就像是顆又苦又的苦藥,他卻只能咽下去。他走到值班室去,問值班的小閔:“主任下班了嗎?”
“被院長辦公室去了,說是有點什麼事。”小閔猛地吃了一驚似的,上下打量他,“師兄,你怎麼啦?就一晚上沒見,你臉怎麼這樣差?”
“家里有點事。”聶宇晟小聲說,“昨天沒睡好。”
小閔還以為他掛心他父親的病,于是安了他幾句,聶宇晟神恍惚,聽在耳里,就像是沒聽到一樣,但同事一片好心,他于是點點頭,表示激。他在辦公室里坐了沒多大會兒,就聽到走廊里傳來悉的腳步聲,還有護士打招呼的聲音:“方主任!”
他知道是主任回來了,于是去了主任辦公室。果然方主任一看到是他,就說:“院長那邊跟我說了,算是肝膽科室借你一星期,讓你陪你爸爸去香港。對了,香港有個著名的肝膽外科醫生,孟許時,自己開診所的。這個人是我當初在德國留學時候的同學,到時候我跟他打個招呼,你帶你爸去他那兒看看,瞧瞧他有沒有更好的治療方案。”他瞥了一眼聶宇晟的神,說,“怎麼啦,臉差這樣?昨天不是你回家休息去了,你到底怎麼休息的?今天你不是夜班嗎?你這樣子,怎麼上夜班?”
“三十九床的錢到賬了,想做傳統手。”
“那就給他們排期唄。”方主任又瞥了他一眼,“你想在去香港前把這手做了?也好,我跟手室那邊打個招呼,個隊。”
“主任,這手我沒法做……我想……請您主刀。”
方主任這下子完全糊涂了,他說:“法四聯癥而已,你都做過多臺了?新生兒你都能做,這麼大的病人了,你怎麼沒法做了?你手還沒好?把紗布拆了我看看,你說你怎麼就把手傷那樣了?”
聶宇晟沒吭聲,方主任比較了解他,聶宇晟從來不吞吞吐吐,除非真遇上什麼為難的事。方主任打量他半晌,說:“說吧,到底怎麼回事?一遇上三十九床你就暈頭轉向似的,你說說,自打這三十九床的病人住進我們醫院,你都出了多事了?先是往我那特級手室里打電話,然后又把人家家屬給打了,再然后把自己右手給割了,現在倒好,干脆跑我這兒來,告訴我你連法四聯癥都沒法下刀子了。這三十九床的病人難道是你親生兒子還是怎麼的……”最后一句話口而出,方主任其實也沒想太多,直到說出了口,反倒有點頓悟似的,愣神似的看著聶宇晟,只見他垂頭喪氣站在那里,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既不分辯,也不解釋。方主任倒有點傻了,試探地了聲:“聶宇晟?”
聶宇晟抬頭看了這位素來護自己的長輩一眼,方主任只見他眼圈都紅了,跟著自己這麼久,還沒見過這位心的弟子這副模樣,一瞬間他什麼都明白了。他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最后只是咕噥了一句:“活見鬼!”又說,“你一向老實本分的,怎麼弄出這樣的事來?”
聶宇晟不吭聲,方主任倒真的心疼了:“你說說這什麼事!你們這些年輕人,真是糊涂!你怎麼不早告訴我呢?我也給那孩子安排個好點的病房什麼的。你說說,法四聯癥都耽擱這樣了,你到底是怎麼在……孩子媽不懂,難道你也不懂?”
聶宇晟直到這時,才說了第一句話:“我一直不知道……”
“你說你這事辦的,怎麼就跟拍電視劇似的。”方主任又氣又好笑,“你還杵這兒干嗎呢?貴賓病房不是還有兩間空著嗎?轉進去啊!現在一個病房四五個人,孩子還睡加床呢,吃不好睡不好的,到時候怎麼做手?這手我替他做,聶宇晟,你別愁了,我技你信不過?”
“不是的。”
“那還站這兒干嗎?給孩子換病房去!回頭我去看看病歷和檢查報告,我給手室打電話,明天讓我們個隊,盡快把手做了。家屬談話誰去?我去吧,跟你談還是跟孩子媽談?你們倆都在場比較好。”
聶宇晟沒想到主任會這樣理,他滿懷激,可是也說不出什麼別的話來,只說:“謝謝您。”
“謝什麼!”方主任倒瞪了他一眼,“小兔崽子,我還以為全科室就你最老實,平常看到人眼皮都不一下,結果倒好,你最丟人現眼!我幾十年的老臉都被你丟盡了,萬一醫院要知道這事,扣全科室的計劃生育獎金,護士長一準跟你沒完!”
聶宇晟從主任辦公室出來,心里覺得輕松了一些,可是并沒有輕松太多。他知道為什麼主任希家屬談話的時候,他也在場,因為有些語他可以向談靜解釋。但是這個談話,他要怎麼樣的勇氣,才能夠堅持到場。他并不是不相信方主任的技,他只是恐懼。在父親生病的時候,他覺得恐懼,但是父親畢竟是個年人,而且一直以來,是他倚靠父親更多。治療方案雖然他都仔細研究過,最后真正拍板的,卻是父親本人。
現在讓他去決定孩子的手方案,他實在恐懼,覺得沒有辦法,連想一想這件事,都覺得頭皮發麻。那些手同意書上的條款,就像匝匝的蟻群一樣,已經在腦海中此起彼伏。手意外,麻醉意外……任何一個小小的細節,或許都會讓孩子下不了手臺。每次他跟家屬談話的時候,其實都是非常冷靜的,逐一向家屬分析手的利弊,向他們解釋那些拗口的專用名詞,手就是手,只是治療手段的一種。在病人備手指征的時候,哪怕是冒著一定的風險,也得進行手才是理智的選擇。
一場算計,他將她視為殺人兇手,送她一年煉獄——斷指、流產,受儘折磨。她苦苦哀求:“薄先生,放過我吧,我和陸家都不剩什麼了。”他漠然嗤笑:“放過你,你休想。”直到她家破人亡,躍入深海,屍骨無存,他抱著她的骨灰,在大雨滂沱裡坐了三夜,他才知原來他愛她入骨——“阿寧,換我把命給你,你回來好不好。”一場死裡逃生後,她性情大變,再無畏懼,手撕白蓮,複仇虐渣,桃色緋聞傳遍。隻是從前那個高冷冰山大總裁薄斯年,怎麼隨時隨地為她善後,一次次為她豁出命,還在她麵前膝蓋說軟就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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