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頂著腫得像桃子似的眼睛去上班,同事們當然紛紛用詫異的眼看著。不過新工作的好就是,在這里沒人打聽你的私事,同事詫異歸詫異,卻沒有任何人問一句:談靜你眼睛怎麼啦?
談靜腫著眼睛復印了一堆文件,全部都是盛方庭要的資料,最近整個部門忙得不可開,因為促銷活開始了。抱著那一堆東西去給盛方庭,他正在一邊看電腦一邊打電話,把資料放在他桌子上,他也只是點點頭,示意知道了。
談靜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沒過一會兒卻接到盛方庭的電話:“談靜你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談靜還以為他有話忘了囑咐自己,所以快快起走到他的辦公室。
“坐。”盛方庭又在接電話,示意坐下來,講完電話之后,他把手機擱在桌子上,仔細打量,“你眼睛怎麼了?”
談靜沒做聲,他又問:“是不是遇上了什麼困難?”
最近非常努力,常常加班到很晚,他都看在眼里。剛上班的時候神憂郁,總顯得郁郁寡歡。最近這幾天跟同事們了,也能看到笑了,昨天下午請了半天假,今天上班的時候,就頂著一雙桃子眼。雖然他明知道自己不該問,可是關心下屬也算是工作的一部分吧。
“不是,是因為一點私事。”
“噢。”他明白自己不應該再問下去,“那你出去工作吧。”
“謝謝您,盛經理。”談靜誤會了他的意思,“您放心,我會理好自己的緒,不會耽誤工作的。”
中午吃飯的時候,Gigi一起。談靜丟了錢,本來沒心思吃飯,可是Gigi很熱地招呼,也不好拒絕。大部分時間公司同事都在樓下茶餐廳吃飯,因為便宜干凈,被他們當了食堂。起初談靜總是一個人,后來同事也漸漸開始一起了,因為勤快本分,又不搬弄是非。人的天都很八卦,同事們告訴許多八卦,口風嚴,能保守,所以Gigi很喜歡。
Gigi號稱八卦王,公司里任何事都知道,們剛坐下不久,就看到一個漂亮人走過來跟們打招呼:“嗨,Gigi!”
“嗨!一起吃吧?”
“不了,我老板加班,了外賣,我替他下來買杯鴛鴦。”笑靨如花,“這位很面生,新來的同事?”
Gigi趁機向介紹:“我們部門新來的行政助理Helen,這是市場部的Catherine,全公司著名的大。”
“什麼,別聽瞎扯。”Catherine笑瞇瞇的,顯然很開心聽到這種恭維。
Catherine走后,Gigi告訴談靜:“這個Catherine,暗我們盛經理很久了。私下約會過我們盛經理十六次,被拒絕了十五次,最后盛經理答應了赴約,卻在赴約時向攤牌徹底地拒絕了,讓心碎了大半年。”
談靜很老實地問:“你怎麼知道?”
“公司還有我不知道的事嗎?”Gigi沾沾自喜地說,“我是八卦王,可不是吹的。還有,Catherine本來是王副總的書,可是副總前陣子心臟病發住院,他老婆從臺灣趕來照料他,看到Catherine,覺得就是個妖,立刻吵著要副總換一個書。董事長沒有辦法,就把Catherine調到市場部去了。這下我們企劃部可倒霉了。”
談靜完全不懂,Gigi嘆了口氣:“凡是我們企劃部做的企劃案,都要蛋里挑骨頭,連標點符號錯了都不行。”
談靜覺得總公司跟下面門店也差不多,只不過這里的勾心斗角更激烈一些,同事之間更客氣一些。吵起架來,也不是直接說什麼,而是電郵來電郵去,你一個電郵,我一個電郵,不還CC其他人,很多電郵之間,都是刀劍影。
Gigi正講到興頭上,突然收聲,悄悄告訴談靜:“看,那個走進來的人,就是人力資源部的經理舒琴,知道的綽號麼?虎姑婆。”
談靜吃了一驚:“什麼?”
“別看斯斯文文,其實比男人還要心狠手辣,死在手下的經理也不止一個兩個了,凡是跟斗的人,都沒有好下場。董事長很信任,雖然不是嫡系。”
Gigi沒想到談靜是舒琴親自招進來的,因為談靜的職位太低了,人力資源部隨便一個人就能面試。談靜對舒琴的印象也好的,短短幾次接,只覺得明能干,完全想不到竟然有個綽號“虎姑婆”。
舒琴剛一坐下來,還沒點單,就接到聶宇晟的電話。他知道這個時候正是午休的時間,所以單刀直地問:“有時間出來一下嗎?”
“什麼?”
“我就在你們公司樓下,有點事想跟你談。”
“好,我馬上下來。”
舒琴站起來就匆匆往外走,搭電梯下樓,遠遠就看到聶宇晟的那部黑別克。他也已經看到了,所以下車來替打開車門。
車里空調開得很大,可是他額頭上有細的汗珠,神也不太對勁。認真打量他一眼,問:“怎麼啦?”
“我父親的檢報告出來,肝部有個腫瘤,活檢結果是惡。”
聶宇晟說完,有點茫然地看著前擋風玻璃,寫字樓前廣場上,大理石地面反著白花花的,噴泉水珠在烈日的照耀下,愈發顯得刺眼。他手抓著排檔,攥得很,手心里全都是汗。舒琴什麼都沒有說,只是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像安。
“以前總覺得他有很多事對不起我,可是現在想想,我有很多事,也做得非常過分,他卻沒有怪過我。”
“別難過了,現在醫學手段昌明,先抓時機治療。是要手嗎?”
聶宇晟輕輕搖了搖頭:“早上報告一出來,肝膽的幾位專家就會診過了,那個腫瘤的位置太糟了,正好在脈上,不能手,只能保守治療。今天院,開始放療和化療。”
舒琴知道他心神俱,所以很直接地問:“我能幫到你什麼嗎?”
“我父親有很大一個憾。我和前友分手之后,一直沒有再過朋友,也沒有打算結婚。”聶宇晟抬起眼睛來看著,“你愿意做我的朋友嗎?”
“你是說演場戲給伯父看?”
“我父親說過,他不需要我隨便找個人,用婚姻來敷衍他,這樣對我不公平,對我未來的太太,也不公平。我也是這樣覺得的,這幾年來,我覺得自己已經喪失了生活的目標,你說不愿意回家,因為屋子里靜得像墳墓,而自己像個未亡人,其實我也是一樣。但是過去的一切終究會過去,那個人,我會努力把忘記,我想試試,能不能上你。”
舒琴自嘲地笑笑:“聶宇晟,你為什麼就一廂愿地認為,我會愿意讓你試?”
他沒有回答。
舒琴毫不客氣地說:“我替你說了吧,因為你明明知道,我的不是你,是別人,這樣你心里不會有愧,因為你本沒有辦法,再上別的人,你還是你那個前友。”
“我很抱歉……我把想得過于純粹,把事想得過于簡單。因為你以前常常說,聶宇晟,如果沒有辦法了,如果等不下去了,如果真的覺得絕了,那我們就湊合過一輩子吧,總比跟別人結婚,害了別人好。現在我想試一試,如果你愿意,請給我這個機會。”
舒琴看著他:“你不打算等了?你覺得絕了?”
過了足足有半分鐘,他才說:“是。”
他說這個字的時候,仍舊低垂著頭,聲音很輕,可是雙手攥拳頭,仿佛說的不是一個字,而是一道傷口,致命的傷口。舒琴追問:“為什麼?除了你父親的病,還發生了什麼事?”
聶宇晟并沒有回答。
下車之后,舒琴眼前一直晃著這一幕,很多時候都絕了,很多時候都勸自己算了吧,從此就真的放下吧。可是聶宇晟不一樣,總覺得他或許會永遠等下去,等著他那個早就消失在茫茫人海的前友。
忍不住打了一個電話給盛方庭,他大約還在辦公室,不太方便說話,所以電話一接通,語氣就非常禮貌和客氣:“你好!”
直截了當地告訴他:“聶宇晟剛剛跟我談過,希我為他的朋友。”
盛方庭只沉默了數秒,旋即問:“那麼你自己的意見呢?九九藏書”
舒琴突然大怒:“我有自己的意見嗎?你任何時候有問過我自己的意見嗎?到現在你來問我自己的意見!我的意見就是你最好滾到地獄里去!”罵了一句臟話,把電話給摔了。
從來沒有想過一個人會這麼久,也從來沒有想過等一個人會等這麼久。很多專家說,不過是腎上腺素和多胺,時效最多有三個月,三個月后這種激素停止分泌,自然也就沒有了,轉化友或者其他更持久的習慣。而聶宇晟卻保持一個固執的習慣,等著一個渺茫微弱的希,哪怕那個希他自己都知道,永遠不會再來了。沒有聽說過那個人的名字,也沒有見過那個人的照片,聶宇晟從不對談起,就像很在他面前提自己的前男友。但知道聶宇晟仍舊著那個人,他把深深地藏在他自己的心底,就像從來不曾存在過一樣。
現在他說,他要試一試,能不能上別人,然后,請求給他這個機會。
卻不知所措了。
也許他是真的想試一試,卻覺得,這樣突兀的改變,還不如原來的樣子。原來他們是朋友,是知己,可以靜靜地喝一頓酒,也可以在天臺上,說幾句知心話。他們一度靠得很近,不是人的那種近,而是心靈的。因為他也知道,在絕地著一個人,和自己一樣。
覺得自己需要休息,把這一團麻似的思緒理一理,重新冷靜理智地考慮。
手機“嗡”地一響,是短消息。
聶宇晟發來的,他說:“對不起,給你帶來了困擾。我太自私了,如果你不愿意,我們仍舊是好朋友。”
猶豫地沒有回復他這條短信。
等把車子開到家的時候,遠遠就看到盛方庭的車停在前方。其實從公司到住的這里,距離并不太近,他一定是接完電話就趕過來,所以才會比早到。他素來非常小心,這樣冒險開車過來,其實已經是在向表明一種態度。
覺得十分沮喪,知道自己一定會再次被他說服。
到了晚上的時候,買了水果和花籃,去醫院看聶東遠。朋友的父親病了,也應該去醫院看看。聶東遠住在貴賓病房,條件相當不錯,聶宇晟也在,看到來,也并沒有太意外,接過手中的水果花籃,說謝謝。
聶東遠氣還好,他也知道兒子有這麼一個朋友,是在國的時候認識的。起初他還以為兒子跟這個人有點什麼,但是找人查了查才發現,兒子跟這人雖然有來往,甚至還留這人在自己家過夜,但完全只是朋友關系。
“小舒,坐吧。小聶,你招呼一下,把龍井泡一杯給嘗嘗。可憐我的雨前,醫生不讓我喝茶了,我帶到醫院來,就招呼好朋友。”
舒琴笑著說:“等伯父好了,我送伯父一點碧螺春,我們有個同事是庭東山人,家里自己炒的碧螺春,可香了。”
“哎喲,聽著就饞人。”聶東遠說,“晚上吃的是素菜,本來就覺得沒吃飽,正饞著。你又一說茶,更饞了,我今天算是知道了,原來茶也是饞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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