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是見過連喻的,就在不久前,他拖了好幾層的關系才在一位名為包打聽的街油子那里打聽到他常在哪酒樓吃飯。他的行蹤是很難尋的,因為聲不好,鮮出來溜達。
包打聽告訴他,這位連閣老自來有些獨道子,出門下館子從來不吃館子里的東西,邊永遠跟著一個腰間別了菜刀的大廚。
廚子生的十分健壯一臉的棺材相,遠遠就能瞧見抗著一個碩大的包裹,容易分辨的,至于連大人,您只管找那酒樓里最好看的就對了。
方正面上連連點頭,心里卻有點懷疑這句話的靠譜,實在沒忍住,又問了一句。
“帶著廚子?閣老莫不是要請人吃飯不?”
要說朝廷這朝廷里三省六部,最有油水的可就是戶部了。堂堂戶部尚書下館子還帶廚子,除非是請了什麼更了不得的大人。不然怎麼可能用了自己府的大廚。
再者,酩酊齋可是大酒樓,連喻那樣的份定然是不會坐大堂的,他總不能挨個雅間的去尋吧。萬一過程中惹了哪位老爺的雅興,那可真的是吃不了兜著走的。
包打聽本來也是個油人,話聽了半句就明白后一句的意思了,搖頭晃腦的賊賊一笑。
“可見方老板是不甚了解連尚書,放眼這大堰朝里,有誰吃過這位爺的飯啊?”他出五指晃了晃。“一把手都數的過來。”
“閣老不算刁,帶著廚子是嫌棄外頭的東西不干凈,非要自家的鍋碗瓢盆才肯筷。而且那廚子可不是廚子,正經是有手的。閣老的聲...小的不說想必您也是有所耳聞的。邊不帶個能應場子的護衛怎麼可能會出門呢。不過這位連大人向來只坐大堂不坐雅間,您進到之后打眼一瞅準能找的到。”
方正聽后不由一陣咂舌:“不想這連大人在外頭吃頓飯竟然這樣麻煩,那既無應酬又不請客,為何不....”直接在家里吃得了,何苦費這份閑勁。
那人聽后又笑了:“這個小人就不知道了,只知道連尚書本人倒是個芝蘭玉樹的人,瞧著文縐縐的,大堂里的升斗小民多,品世間百味人生,估計就圖個意境吧。這文人腦子里琢磨的東西,咱們這些肚子里沒墨水的人又怎麼能想的明白呢。”
方正聽后深以為意,私下想來這位閣老雖聲不甚磊落,倒是有這等文人秉,等下同他哭窮時或還有些勝算。
而與此同時,頗有懷的連閣老確然已經在酩酊齋落座了。一雪白緞更襯出塵,眼微瞇,他自斟自飲的給自己倒了盞梨花白,模樣瞧著仙氣飄飄,實則耳朵的老長,正津津有味的聽著后面一排桌子正在聊著的坊間八大奇聞之張寡婦的第二春。
皮皮面無表的站在他后,嫌棄的一甩眼皮。
“跟您說了多次了,聲不好,不要經常出來溜達。方才在大街上您沒瞧見嗎?那出來倒水的大娘瞅見您,差點就一盆洗腳水潑過來了。你喜歡聽八卦找方大姑娘不就行了,非要自己跑出來。平日就跟你說,坑些好坑些好,你偏不聽。便是咱們知道再讓這些人留在京城也沒個好下場,你又何苦次次自己背這個黑鍋?”
前段時間蔡慶的案子又是他們家爺給辦的,抄家流放,一介兩袖清風的讀書人就這麼給派到于山給老皇帝守皇陵去了。連喻說,守著死人總比守著活人強,死人不會翻臉,也不會蓄意陷害。
但是百姓們不知道這里面的道道,判刑那日對著連喻又是一通連祖宗帶孫子的謾罵。話自然是都不中聽,但也都是小聲嘀咕,習武之人都長了雙好耳朵,聽的那是一清二楚。
連喻若無其事的夾了一筷子糖蓮子在里嚼著,外頭掛著的糖霜甜甜脆脆的,里又有些糯,覺得香,手指著讓皮皮也一塊吃。一雙眼晶亮晶亮,居然很滿足。
他說:“我覺得貪更有氣質。”
而且,貪比好活的長。
至于方婉之嗎?他不想承認自己對生出了那麼點依賴,這種覺讓他非常不自在,又莫名煩躁。他想自己找些八卦來聽,而不是一味的聽那個姑娘在耳邊聒噪,時間長了,一定不是什麼好事。
用筷子敲了敲皮皮的手臂,他示意他往旁邊靠一靠,后面那桌的閑話他還沒有聽完呢。
皮皮黑著臉沒說話,翻著白眼不不愿的挪了一步,心底生出諸多的無可奈何。旁人或許不懂連喻,跟在他邊十年的他又怎會不明。
連喻只是太寂寞了。一塌糊涂的聲,刁鉆任的人品,讓許多人都對他敬而遠之。連喻自己其實很喜歡熱鬧,卻又從不敢與人太過親近。
十年前的連喻也曾結過幾位稱兄道弟的朋友,把酒言歡,險些仗劍江湖。然而這些人卻無時無刻不想著在他上撈好,更有甚者,更是聯合了朝中一些員想要謀害他。
一場鴻門夜宴,于京郊之布滿埋伏,待到皮皮找到連喻時,他已經疲力竭的仰躺在了泊里。
他對皮皮說:“我覺得很累,咱們回家吧。”
染著的長鞭上,是他曾經無比信任的林大哥的鮮,或許還有其他人的,但是他殺紅了眼,記不得了。他們想殺他,但他并不想死。
皮皮看著那一地死尸和瞪著眼睛發怔的連喻,突然失去了所有說話的能力。他不知道該如何安他,因為連喻的份和家世,讓他注定要那樣孤獨著,很難到真心實意的朋友。
而在那之后的整整十年里,連喻都沒有再過一個朋友。
這般想著,皮皮心里不免添了幾分蒼涼。出手指他想要拍一拍他的肩膀,卻驟然被連喻一個突如其來的掌風猛的推開了。
他看見他著袖子氣急敗壞的側頭,沒什麼好氣兒的嚷嚷。
“東南角那個大娘夸我長得好看呢,你別擋道,我個側臉給。”
一瞬間,皮皮心中所有的蒼涼都沒有了,只余下深深的鄙夷以及對他低級趣味的各種腹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