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此形,賀母已是亮,自己婆婆怕一早就有疑心,但礙著自己面子並未點破,可如今卻當著盛家祖孫和二嫂的面說了出來,不但是向外明確表態,更是間接表示對曹家的強烈不滿。賀母年守寡,這十幾年能安穩度日,育賀弘文才,婆母助力極大,自來便是很敬服賀老夫人的,如今見顯是氣極了,心裡也是害怕。
接下來,衆人也沒心思賞花了,盛老太太託言子還未全好,便攜了明蘭告辭,賀老夫人拉著的手說了好幾句話,賀二太太一路送到門口,滿都是歉意,又把預先備下的夏日常用藥草裝好了箱籠帶上,才恭敬的道別。
上了馬車後,祖孫倆久久無言。
明蘭低頭思忖,初識賀老夫人之時,只覺得這位老人家子闊直,十分好說話,但現在想來,賀老太爺年時風流自賞,姬妾也是不的,可幾十年下來,愣是一個庶子都沒有,如今老夫老妻了,賀老夫人更是拿住了一家老小,說分家就分家,說給賀弘文母子多產業就多產業,丈夫兒子兒媳誰都沒二話,日子過的甚是自在。
今日見一出手,便是殺招辣手,這樣一個人,怎會簡單?!宅如同一個緻忍的競技場,能最終存活下來的,不是像餘嫣然的祖母一樣天生好運氣,便都是有兩下子的!
過了好一會兒,明蘭才嘆息道:“幸虧有賀家祖母在。”
盛老太太神高深,眼神不可置否的閃了閃:“兩家接親,講究的是你我願,皆大歡喜,要靠老人家彈才的,也不是什麼好親事,再瞧瞧吧,也不知弘文他娘是什麼意思…”
……
此時,賀母正滿心驚慌的站在賀老婦人裡屋中,屋只有婆媳二人,門窗都是關了的,屋有些悶熱,賀母卻依舊覺著背心一陣陣發涼。
“你昏了頭了!”賀老婦人一掌拍在茶幾上,上頭的茶碗跳了跳,“你明明曉得我的意思,還把今日會客之事告知曹家!你安的什麼心?!莫非你真想要錦兒做兒媳婦?!”
賀母神慌,連忙搖手:“不不不,明蘭那孩子我是極喜歡的,怎麼會……”說著眼眶一熱,哽咽道,“可是姐姐一個勁兒的求我,我就……媳婦孃家只剩下這麼個姐姐了!”
“你呀!”賀老婦人惱恨不已,斥道:“就是心!我今日把話跟你說明白了吧,我們賀家也不是嫌貧富之流,倘若當初曹家犯事之前,就讓他家閨和弘文哥兒定了親事的,如今便是惹人嘲笑,我也認了這孫媳婦!可你別忘了,當初是他們曹家嫌棄你們孤兒寡母,沒有依仗的,那會兒曹家架子可大的很,口口聲聲要把閨高嫁的!哼!如今可好,他們家敗落了,潦倒了,倒想起有你這個妹子,有弘文這個外甥了!”
說到這裡,賀老婦人提高了聲音,怒道:“尤其可恨的是,他們居然還敢欺瞞與我家,明明已非完璧,還想瞞天過海!真真可恨之極!”
賀母泣起來,斷斷續續道:“適才姐姐與我說,在涼州之時他們一家實在是過不下去了,被無奈,錦兒才與那武做妾的,誰知不過幾個月就大赦天下了,如今曹家也悔恨極了的!”
“那又如何?”賀老婦人瞪眼道,“他們癡心妄想在前,有心欺瞞在後,你還真想遂了你姐姐的意,討這麼個破落的給你兒子做媳婦?!”
自來寡母帶大兒子,所寄託的心遠大於普通母親,賀母子龍之心也是有的,但秉弱,又耳子,被姐姐一哭一求便心了,如今事掰扯開了,一邊是姐妹深,一邊是兒子的前程,不慌了手腳。
最後,賀母抹了抹眼淚,擡頭道:“母親,我想好了,我兒媳還是明丫頭的好!……不過,適才我姐姐離去前又央求我,說便是錦兒做偏房也是好的;母親,您說呢?”
“想也別想!”賀老婦人又重重一掌拍在桌上,說話間咬牙切齒,但瞧著賀母一臉驚嚇,速來憐惜這個青春守寡的兒媳婦,便放聲音道,“兒媳呀,你好好想想,盛家這門親事是再好不過的了。你公爹年紀大了,過不了幾日便要致仕了,到時候我與你公爹不是回白石潭老家,便是隨他大伯赴任上去的;到時候你弘文靠誰去?自得替他尋一門能依仗的岳家纔是!高門大戶的嫡咱們攀不上,底門小戶的又不好,尋常人家的庶上不了檯面,你自己也挑過的,還有比明蘭更妥帖的嗎?父兄俱在朝爲,家底富庶,雖是庶,那容貌卻是一等一的,在家也得父兄嫂子疼,又是我那老姐姐一手帶大的,將來便是你們一家三口單過,也能穩當的料理家務,照顧婆母,輔助夫婿!我瞧了這麼多年,便是明丫頭最合適的,偏曹家這會兒來出幺蛾子!做妾?!哼!媳婦還沒進門,倒連妾室都備好了,我可沒臉去與我那老姐姐!”
賀母婆婆說的心,慢慢抹乾眼淚,怔忪道:“母親說的極是,可……錦兒怎辦?”
賀老婦人冷冷道:“自有爹孃,你不過是姨母,便些心罷!尋房子,給家用,找差事,該幫忙的都幫了,難不還得管曹家一輩子?!還有,你給我把手指合攏些!我從老大老二那兒分出厚厚一份家業給你們孤兒寡母,是將來給弘哥兒家立業的,不是你去補曹家的。兒子和曹家,你分分輕重!曹家有男人有兒子,有手有腳,難不一家子都賀家養活不?這世上,只有救急,沒有救貧的!這會兒我替你掌著產業也還罷了,待我嚥氣了,照你這麼個子,若不尋個可靠的孫媳婦,還不定這些都姓了曹呢!我把話都與你說清楚了,到底是你討兒媳婦,你自己個兒想吧!”
這話十分嚴厲,暗含深意,賀母心裡一驚,知道婆母的意思了,再不敢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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