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孤願君臨天下

南府。

南寶特意揀了條梨花白的上襦，又在鬢角簪了一朵白珠花。

跪坐在席墊上，給阿弱的髮髻綁上白布條。

小傢夥看著銅鏡，有些困擾：“阿孃，院子裡的侍說，正月間應該穿戴喜慶，可您為何要給我綁上白布條呀？”

南寶親了親他白的臉蛋：“因為有很重要的人離開了阿弱，所以阿弱纔要穿著素服，以表哀思。‘凡喪必有服，所以為至痛飾也’，就是這個道理。”

小傢夥了白布條，懵懂地點點頭：“阿弱記下了。”

乘馬車出長安，沿道一路行至驪山西繡嶺。

蕭弈扶著南寶下了馬車，又把阿弱抱下來。

行至墳塚前，梅花瓣紛紛揚揚，猶如一片香雪海。

南寶在墓碑前擺上盛的飯菜和酒，又牽著阿弱，鄭重地祭拜蕭子重和溫知凝。

“南大人！”

不遠突然傳來輕呼。

南寶回眸去。

以裴家大郎君為首，那群曾在上元夜醉花聚首過的貴族子弟，紛紛乘坐馬車趕來。

周家大郎溫聲道：“拜祭這種事，怎能了我們？當年，我與子重一起國子監讀書，有過同窗之誼。最後一程，我理應前來相送！”

當今世上，百姓認定人死之後的第七天，是返魂回家的日子。

因此，至親好友會在這一天送死者最後一程。

寧晚舟的長姐寧渝，眼圈泛紅潤：“知凝妹妹生前，我冇能好好照顧，我對不起溫彤姐姐，心中十分愧疚。今日最後一程，我也是一定要來相送的。”

南寶看著他們，不知怎的，心裡突然泛上的暖意。

梅花瓣紛紛揚揚，溫地落在酒菜上。

眾人立在墳塚前，無言地傾灑杯中酒水，以祭奠故去的好友。

祭拜完，南寶向蕭弈。

男人正眺不遠的烽火臺。

道：“二哥哥，要登上去看看嗎？”

“自打回到長安，還不曾欣賞過蕭家的江山。”蕭弈麵淡然，“突然很想看看，皇兄和子重他們曾經眺過的山河。”

——但凡蕭家忠臣，請隨孤出征！

子重窮途末路之際，高呼的話語仍舊迴盪在耳畔。

可惜，地方世家諸侯無一人響應。

蕭弈想看看烽火臺外的山河城鎮。

想看看所謂的大雍江山，是否還是他蕭家的江山。

裴子期等人也想再登烽火臺。

於是一群年輕男，攜手往烽火臺上而去。

山路和臺階十分陡峭。

走了約莫一個時辰，眾人才終於登上烽火臺。

南寶已是汗流浹背。

抬袖了把汗。

迎麵而來的風帶著早春的清寒。

舉目四，遠的長安古城巍峨磅礴，四通八道的道往天儘頭延而去，極儘帝國皇城的繁華。

天儘頭山巒起伏河川縱橫，叉可見坐落著一座座城鎮。

幾隻白鶴沿著玉帶似的河流一路往東翱翔，更有大雁群結隊，北遷故土而來。

天高地遠。

一切都是那麼遼闊……

南寶珠震撼道：“我還從冇見過這麼壯觀的錦繡江山！站在這裡，彷彿連呼吸都輕鬆起來，整個人就像是被打開了一樣，就連心也莫名變得寬大仁慈……”

珠珠形容得很切。

南寶想著，輕聲道：“不知道當年，皇太子和皇嫂嫂他們登上烽火臺時，是怎樣的心？”

裴子期等人，聞言怔住。

腦海中，浮現出一幅幅畫卷。

秋已濃。

當年他們初次登上烽火臺，各自累得汗流浹背。

可是在看見瑰麗的黃昏日落時，他們便又興起來，覺得這一趟十分值得。

山河壯闊，他們不自地各抒臆，暢談起誌向。

有說香車人招搖過市的，有說長醉不醒逍遙竹林的，也有立誌著書立說名垂千古的，願投商海做生意富甲一方的。

他們嘻嘻哈哈，互相打趣。

等到他們都說完了，溫彤含笑向蕭寧：“殿下的誌向是什麼？”

那溫潤如玉的皇太子，高冠大袖，眉目如畫。

他負手站在烽火臺上，俯瞰江山：“孤願君臨天下。”

眾人愣住。

意識到他不是開玩笑，剛剛的輕鬆氣氛突然一掃而無。

“君臨天下”這種話，非常大逆不道啊！

溫彤擔憂：“殿下——”

蕭寧堅定道：“孤想改變那個暮氣沉沉的朝堂，孤想締造一個屬於世家和寒門的共同盛世，孤想讓聖人所言的大同，重現人間。諸位可否放棄彼此誌向，輔佐在孤左右，就一代國之重？”

年輕的皇太子，向他們出了邀請的手。

那個黃昏，山河肅穆，過境的長風也染上了年氣。

眾人驚愕無言時，蕭子重率先站了出來。

紅年玩世不恭，倚靠在城牆邊，拍著脯笑道：“皇兄，從今往後，我的命就歸你了，隻要你開口，我萬死不辭！你看不慣那朝堂，咱們推翻了就是！我蕭子重願當馬前卒，送你直上青雲，君臨天下！”

一句“直上青雲，君臨天下”，點燃了年輕人的熱。

那個秋意濃的黃昏，年的君臣們，在烽火臺上達了死生契闊的約定……

“君臨天下。”

蕭弈品著這個詞，俯瞰著遙遠的長安城，眉目沉沉。

裴子期從回憶中甦醒。

他抬頭，注視著蕭弈的背影。

在錦城長大的二皇子，玄獵獵，姿高。

恍惚中，和皇太子竟有兩三分相像……

他突然袍跪地，振袖拱手：“裴子期，願效忠蕭氏皇族，為蕭家忠臣！”

其他人互相對視，眼底掠過激。

他們紛紛效仿，跟著跪倒在地。

“周霆聲，願效忠蕭氏皇族，為蕭家忠臣！”

“……”

梅花瓣如雪霰，吹過遙遠的青山綠水。

春日遲遲。

阿弱玩著自己的小手手，聽不懂大人在說什麼。

他突然瞅見城牆的磚裡，生長著一株黃的迎春花。

他撅著小屁蹲下，小心翼翼地摘下鮮的花朵。

他捧著花花，小心翼翼地瞄向裴小娘子。

待在裴家大郎君的邊，牽著哥哥的袖角，白小臉十分嚴肅，正傾聽大人們說話。

他走過去，把迎春花簪在裴小娘子的髮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