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任由抱著他哭泣

屋裡燃著濃鬱的安神香。

蕭青抱著錦被，一雙丹眼凝著窗畔打坐的年輕僧人，燭火搖曳，他眉目如畫，不疾不徐地敲擊木魚。

心中踏實，漸漸犯了困。

夜漸深。

僧人抬眸。

臥睡在榻，青如瀑，不施黛的小臉在白日裡看來格外冷豔颯爽，可長夜裡，睫影斑駁，微鎖的眉尖格外惹人垂憐。

枕邊置著一把寶劍。

想來，夜裡是很不踏實的。

南承易腦海中掠過初見的畫麵。

那時他還是個紈絝年。

玄馬尾，騎照夜玉獅子，佩霜華君子劍，拎著個酒葫蘆，整日吊兒郎當地穿過山山水水。

三年前的冬天，他路過一深山，被當地山匪打劫。

他憑一己之力，端了一百來人的匪窩，可自己也重傷，倒在一積雪的蓬草裡等死。

寒風漸起，細雪撲簌簌落在他的麵頰上。

他聽見一聲嗤笑。

他睜開眼，朦朧中看見了突兀出現的紅。

抱劍蹲在他麵前，皂靴黑，紅獵獵，麵容冷豔。

歪頭：“這滿山的土匪，都是你殺的？”

那時他流不止，腦海昏昏沉沉。

他以為自己出現了臨死前的幻覺。

他扯了扯角，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突然把抱到懷裡。

他抵著的耳朵，氣若遊：“上蒼到底是開眼的，他肯定是念在我救人無數的份上，纔在我臨死時，給我送了個大人。我這輩子，還冇抱過姑娘呢。”

年遊俠，意氣風流。

他輕佻地親了口蕭青的臉頰。

蕭青睜圓了丹眼，抬手就賞了他一耳！

站起，紅了臉，拚命去踹他：“流氓、不要臉！”

“嘶……”

南承易疼得倒吸涼氣。

這人，簡直比最野的悍馬還要兇！

他想著，漸漸因為失過多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時，自己已經換過乾淨的衫，躺在寬敞溫暖的馬車裡。

傷口包紮得極好，他竟然撿回了一條命。

寒風捲起車簾，他看見紅騎在駿馬上，紅綢帶束著高高的馬尾，綢緞似的黑髮垂落在腰際，小腰蠻。

他勉強坐起來，盯著，輕笑。

人兇則兇矣，卻到底救了他一命……

“小郎君醒了？”

弱的音忽然響起。

南承易去，榻邊跪坐著一位姑娘，打扮得緻富貴。

笑著呈上熱茶：“我家姑娘最厭惡男人輕佻，也就是看在小郎君一腔熱屠殺山匪的份上，才救下了你。你可彆盯著看，生氣起來，可是會挖你眼睛的哦！”

他接過熱茶，彎著眼睛：“聽起來好兇。”

他吃了口熱茶，卻仍舊忍不住向蕭青。

山川皆白。

山澗邊，紅獵獵催馬而行，山風吹起的髮帶，拂過白皙冷豔的麵頰，宛如一幅留白的山水畫。

實在是好看。

“小郎君，”侍含笑，手在他眼前輕晃，“我家姑娘已經許配人家，你這樣盯著，於禮不合。”

“許配了人家？”

南承易怔忪。

他旋即失笑，收回視線，隨口讚歎：“你們的茶很香。”

“茶好水好，我煮茶的手藝也是極好。小郎君喝著，當然是很香的。”

“你的口才倒是伶俐，你什麼名字？”

“秀秀。小郎君怎麼稱呼？”

前方大雪瀰漫，看不清楚道通往何方。

他生得俊俏，又能言善辯，很容易逗得姑孃家喜歡。

他對們主仆心生善意，有心為旅途增添樂趣，於是和秀秀說說笑笑起來，馬車顛簸了一下，秀秀輕呼一聲，整個撞他懷中。

他扶起，卻聽見窗外傳來一聲輕嗤：“登徒子。”

他去，紅正驕傲地彆開小臉。

……

木魚聲聲。

榻上的帝姬，在睡夢中鎖雙眉，嘀咕了一句什麼，不安分地踢開錦被，綢捲起一截，出潔白纖細的腳踝，羅帳中泛著人澤。

滿屋瀰漫著甜鬱的安神香，炭火燒得很旺。

他低下頭，無言地盯向手裡褪的紅漆木魚。

莫名的，心煩氣躁。

蠟淚在鶴銜著的金托盤裡堆積。

榻上，即使嗅著安神香，蕭青也睡得很不安穩。

青鬢角冒出細冷汗，緻的眉尖鎖起。

夢中，令踏實的木魚聲逐漸遠去。

禪房寂靜，四周的黑暗濃鬱深沉，彷彿能滴出墨。

窸窣聲在角落響起，像是有什麼東西從黑暗中爬行而來。

蕭青睜開眼。

瞳中倒映出一張放大的人臉。

秀的臉蛋被啃食一半，像是腐爛的野果，披頭散髮穿，站在的床頭，對著逐漸彎起腥紅角，發出桀桀怪笑。

得意：“殿下，抓到你了……”

白骨森森的手，猛然掐向蕭青的脖頸。

蕭青想手劍，卻怎麼也不到。

逐漸窒息——

“蕭青！”

混沌之外，傳來聲音。

有人在喊。

蕭青大汗淋漓，猛然睜開眼。

息著，丹眼蒙著一層薄薄的水，無措地向南承易。

南承易正抓著的手。

他捧著木魚出神時，蕭青突然在夢中尖，發瘋般狠狠掐住自己的脖頸，他這才上前相救。

他臉鐵青：“你掐自己的脖子，你瘋了是不是？”

蕭青的鬢髮被冷汗浸，在蒼白的麵頰上。

撲進南承易懷裡：“南家哥哥……我害怕！”

把夢境描述了一遍：“……我們找到秀秀的時候，的臉被難民們啃食了一半，夢裡的鬼，就是！可我不曾害，南家哥哥，與我從小一塊兒長大，我把當親姐妹。死後，我甚至把的骨灰帶回長安安葬，我哪裡對不起？！”

清瘦。

在寒冷的冬夜裡，流出從未有過的害怕。

不，這種死亡降臨時的害怕，從前也曾經曆過一次。

南承易的臉籠在羅帳的影裡。

他任由抱著他哭泣，直到哭得漸漸冇了力氣。

上，有淡淡的荼蘼花香。

他深嗅著，輕聲道：“彆想太多。睡吧，距離天明，尚還很早。”

蕭青滿臉是淚。

一睡著，鬼就會來的夢裡。

害怕眠……

雙眼含淚，抓著南承易的袖角，不安地躺回被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