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沒有聽到過這麼可怕的聲音。
一個人的聲音。聲音很淡,平板得幾乎毫無音調可言,那麼一個字一個字從沙啞的嚨裡輕輕地吐出來,卻讓人到一種不過氣來的繃。只覺得那種細小的聲音把我的心髒都給抓疼了,可它還是不停不停地往我的耳裡鑽,鑽得我忍不住彎下腰一陣幹嘔。
然後看到一道影子緩緩遊移到我的腳下。
被我後房間裡出來的微弱線拉得很長,那道影子看上去就像個個子特別高大的人,融合般從後面一點一點和我的影子重疊到一起,我看不到走時步子的起伏。
就那麼無聲無息間,脖子後忽然冷冷地一冰:“你有沒有看到我的眼睛……”
近在耳畔的聲音,細碎而模糊,卻在突兀間嚇得我無法控制一個驚跳。
沒等反應過來,那道影已從我邊慢慢走過,長而粘的頭發遮擋著大半張臉,頭垂得很低好象在地上找著什麼,一邊找一邊裡喃喃地自言自語:“看沒看到我的眼睛……他們就把它丟在這裡的……你有沒有看到。”
我張大了的,可是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就在從我邊上經過的一剎那我看清楚了那張臉,夜裡紙似的青白青白的,一道暗褐的痕跡從額頭中間下,細細的一線,在蒼白的皮上顯眼得有點突兀。而除此,這張臉上一無所有。
這顆從伊平裡鑽出來的頭,它上面是沒有任何五的。
“林家的孩子在哪裡啊……”耳邊再次響起的話音,低低的,像是惟恐驚了什麼似的。一路走一路手在牆壁上刮出尖銳的聲音,手裡握著釘子,是我之前用來釘在伊平頭上的那,不知怎麼的會到了的手裡,被在手心,尖銳的釘尖從指裡刺出,一路走,一路在牆上拉出道歪歪扭扭的線:“你說,他們把我的眼睛藏到哪裡去了……我的眼睛……”說到這裡忽然站定腳步,慢慢地把頭轉向我,捂著自己的臉好象在哭:“他們也要把它帶走麼……還給我……”突然霍地抬起頭用手裡的釘子猛指向我,一聲尖:“最後一個!”話音未落,人急轉快步朝我走來:“最後一個!!還給我……把你們欠的都還給我!!!”
我一下子回過了神。
幾乎是在走到我面前的同時猛彈起抓了狐貍轉就往樓梯口方向沖,一路上幾乎是連滾帶著爬,因為狐貍重得我沒法靠兩只手的力量去把他完全抱住。只能一邊拖一邊跑,一不小心被他尾絆住摔一跟鬥,滾出幾步遠倒是一次也沒想著是不是疼,只是慶幸自己沒有往回滾。
不過倒也再沒聽見那人的腳步聲繼續追上來,連尖聲也似乎在我沒察覺的時候一下子消失了,空的樓梯裡只有我拖著狐貍狂奔的腳步聲,還有我重的息。
很快樓梯口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加塊步子連拉帶拖拽著狐貍往下沖去,冷不防一腳踩空,我和他一頭朝下栽了過去。
這一跌得我差點背過氣。緩過勁就看到狐貍就在我幾步開外的地板上橫躺著,四腳朝天,依舊死了似的一不。
我覺得自己要哭出來了。無比絕的一種覺,因為狐貍邊靜靜立著的一雙繡花鞋。
鮮紅的緞面,上面一雙對它來說過大的腳半套在裡頭,另半只在鞋子外,足尖點地高高踮著,像穿了雙無形的高跟鞋。
再往上,我不敢看了,只控制不住地整個子抖篩子般發。然後聽見嗒的聲輕響,那雙腳過狐貍的朝我一步了過來。
頭皮轟然間猛一陣發乍。
本能地想往後退,可是全再使不出一點點力道,只眼睜睜看著那雙腳一步一步徑自來到我面前,蹲下,慢慢歪過頭將那張沒有無的臉近我的眼。
蒼白……蒼白……一片模糊的蒼白……
撲鼻而來一冷而腥的味道從那把黏膩得海藻似的頭發上散了出來,味道很濃,酸不像酸臭不像臭。突然覺得這味道很悉,似乎很久很久以前曾在哪裡聞到過,還有這種渾冷得控制不住想發抖的寒意。可是腦子裡一片空白,我什麼也想不出來。
“寶珠……寶珠……”耳邊聽見又道。忽然脖子上冷冷地一冰,激靈了兩下回過神,我意識到那是它的手指。一不在我的皮上像是在覺著什麼,忽然間朝下一徑自鑽進我領:“有沒有看到我的眼睛啊……”
“啊——!!”一聲尖我本能地朝後猛地一。兩只手條件反地抓住了那只手用力往外拔,倏地陣腥風,混裡覺到的臉朝我一個近,又在驟然間電似的朝後了。
我趁這機會急跳起來轉就朝後面的樓梯間裡沖。直覺後那東西無聲無息朝我迫近,一頭鑽進那個狹窄的空間,我砰地聲把那扇從我住進來開始就沒見被拉上過的木板門用力合關上。又用最快的速度索到邊上的拖把,頂上門把它死死卡住。隨之門板嘭的聲巨響抖了抖,我聽見拖把柄卡嚓一聲輕響。
所幸沒斷,我一屁跌坐到地上。
關上了門的樓梯間黑得手不見無指,我在那聲撞擊過後突然間安靜下來的空間裡聽著自己的心跳。心很,可是腦子裡卻莫名地一片清明,在周遭這巨大得讓我不過氣來的恐懼中。
想起來了,那種味道,還有那種森寒卻又悉無比的覺,我到底是什麼時候遇到過的……
太久太久,久得我以為那只不過是年時無數幻想中的一縷煙。可眼下它又回來了,帶著它曾有的的形狀,還有那真實得不能再真實的氣息……
我牙關節抖得無法自控。
它是真的?它真的是真的??記憶深的……那個石頭盒子裡紅服的阿姨……
是……肯定是!
那是在我還很小很小的時候發生的事。
和爸爸來過一次老家之後,每次過年回來,似乎了那時候的我一直期待中的樂事。因為這裡有很大的房子,很寬敞的院子,很多的樹,還有很多很多小孩子。每次來這些孩子都會陪我玩,有時候在房子裡,有時候是在院子,每個孩子都特別能玩,只除了一個。
記憶裡那個男孩特別向,每次其他孩子捉迷藏一哄而散的時候,就他一個人還呆呆在我邊上站著,而每次當我在其他孩子慫恿下往樹上爬的時候,他會在樹下面哭得很大聲然後把爺爺或者爸爸招來呵斥我一頓。學著別人樣他呆伊平的話他會很生氣,漲紅著一張臉擺出哥哥的樣子訓斥我,一直到我他哥哥為止。而每次過完節跟爸爸回家,和親戚他們一起出來送我的,同齡的小孩似乎也只有他這一個。
其他的孩子呢,為什麼從不來送我,我不知道。那個時候我小小的腦子裡也沒想過那麼多,只想著來年又能在一起玩了,旁的,倒也無所謂。
直到最後一次來這個地方,那時和那個伊平的男孩子已經很到面。男孩子發育的時候竄得特別快,人瘦瘦高高的大人樣開始出來了,不知不覺也就跟他疏遠了很多,好在其他孩子還是那個樣子,上次來什麼樣,一年之後來他們依舊什麼樣,似乎一直在長大的只有我和伊平,而同樣,那時候只顧著找到人就玩,從沒想過這些對於當時的我來說本無足輕重的小問題。
而事就是出在那一年的小年夜。
那天家裡的大人都特別忙,沒人管著我,所以等他們都去爺爺屋子擺臺面的時候,我跟著那些小孩一起出了院子。剛好那時候下了場雪,城裡很見到雪的我興得跟什麼似的,一路跟著他們一起打雪仗一路尖著在幾乎不到頭的雪地裡跑。跑著跑著發現找不到那些小孩了,起起伏伏的雪地裡只有我還有那條結了冰的埠溪河。那時候倒也沒覺得怎麼怕,一個人沿著河往回走,走到一半看到幾個人從河對岸一個黑坑裡三三兩兩地走出來。我忙躲到一邊,因為那幾個人裡有我叔叔。
等他們離開之後我很快地踩著冰面跑過河,一頭往那個坑裡鑽了進去,雖然坑外是有障礙攔著的,不過對於我的個頭來說這些籬笆和竹竿完全不是問題。一溜煙進了,進去後發現坑裡很深。
我很興。
因為覺像電影裡藏寶似的,到是石頭和泥,還有一些碎玻璃和壞了的瓦缸似的東西。再往裡走還有燈,是那種罩在玻璃殼子裡的煤油燈,一邊亮著一邊散發著濃濃的煤油味,當中攙雜著些奇怪的味道,酸不像酸,臭不像臭。我一下子覺得害怕起來,大概是因為那些燈拉扯在壁上歪歪斜斜好象隨時都能從這些石頭壁上撲下來的影子。於是準備往外走,還沒轉,瞥見前面更深點的地方有個很大的石頭箱子。四四方方安放在一個像個圓桌似的石臺子上,那時候我一下子被好奇給抓住了。
因為石頭箱子很好看,上面雕著些花啊鳥的,一個個活靈活現的。雖然看上去已經很破舊,但還留著漆水的地方是紅的紅,綠的綠,還有一些金子一樣的東西在這些花紋裡閃閃發。
當時天真的腦子裡只有一個很認真的想法——我找到寶藏了。
所以沒怎麼考慮,我就朝那只箱子走了過去。走過去發現那只箱子被擱得還真高,踮起腳勉強只能看到箱子的邊緣,越看不到心越啊,我就用力往上跳,一蹦蹦起來剛剛好能看到箱子原本我看不到的地方,而那一眼,看得我魂幾乎都給嚇飛了。
箱子上頭著塊雕花石頭板,很厚很重,一半蓋在箱子上,靠近我的那一邊只是稍微掩了點,出裡面一個人,睡著了似的深深躺在裡面,線繞過石板邊緣正打在這張臉上,這是一個死了的,穿著鮮紅服的人。
大紅的棉襖鮮得讓那一張沒有雪的臉看上去石灰一樣的白,臉上面什麼都沒有。其實也不能說是什麼都沒有,這個躺在石頭盒子裡的人還是五的,只是不同於其它地方皮,它們很深,一塊一塊像被在了一起似的黑糊糊黏一團在臉中央凹一個坑,本分不清楚哪裡是鼻子哪裡是眼。
更可怕的是,在我被嚇得轉想往外逃的時候,不知道是錯覺還是真有什麼東西了我一下,我只覺得角上被什麼東西拉了拉,然後聽到一個人在我耳邊低低的說了一句:“寶珠……寶珠……有沒有看到我的眼睛……”
當時嚇得我魂飛魄散。
一陣尖後馬上昏死了過去,等醒過來,已經是躺在市醫院的病床上了。
之後,那段在出了爺爺家後發生的事我就什麼也想不起來了,那個,那個石頭盒子,還有盒子裡那個沒有臉的人。直到現在突然以這種朝我走近,也不知道是不是恐懼真的已經到了超出我承能力的地步,只覺得腦子裡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那瞬間啪的聲斷了,撕心裂肺的疼,我一下子清楚想起了那段在我腦子裡被了十多年之久的可怕記憶。
門外已經有整整一兩分鐘沒有過任何靜。
也許更久,因為黑暗裡時間過得讓人很難覺出來。而我不太敢相信那是因為這一層薄薄的木板就那麼輕易把它擋在外面的緣故。總覺得會有什麼更不好的事在伺機醞釀發生,而我就像被某種困在籠子裡的獵,一邊發著抖等待著最可怕時候的來臨,一邊恐懼著那未知會發生的東西到底會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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