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珠，要不要下碗湯圓吃了睡？”話音落簾子一掀，三從客堂間穿了進來。見到這男孩在這裡倒也並不詫異：“哎？小楊，你也在這裡啊。”

　　男孩不語，微微一笑，對著點了點頭。

　　“那和寶珠一起吃了湯圓去睡吧。”

　　男孩再次點頭，然後轉過又看了我一眼，徑自走到桌子邊坐下，隨手拿起了桌子上一只皺半爛的蘋果，用擱在邊上的水果刀慢慢削了起來。

　　很絡的樣子，覺像是這家的什麼小輩親戚似的。看了會兒收回視線正想跟三打聽一下，三拉著我的胳臂把我帶到一邊。

　　“寶珠啊，我們悄悄地說，覺得那孩子俊不俊啊。”一站定就小著聲問我，一邊把我眼角邊的頭發掠到耳後。

　　我呆了呆，眼又朝他方向看了一眼，他倒也沒怎麼留意我們的談話，只是沉默著顧著自己手裡的刀一下下削著蘋果。

　　於是我很快地點了下頭。

　　三笑了：“我覺著也是，斯斯文文幹幹淨淨的，和這裡那些個泥小子不一樣。哎，對了，絹子一直和你在一起，有沒有說起過有對象？”

　　一時語滯，遲疑了片刻搖搖頭：“這倒不知道了，我們經常一起出去，不過也沒見說起過有沒有男朋友。”

　　“是嗎，那你覺得這孩子和是不是很般配。”

　　“唔……”這回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心裡明白三怕是看上了這家夥的外表和氣質，所以想看著合適撮合一下自己的孫和他。沒辦法，老人們似乎都有這種對自己小輩婚姻特別熱衷的癖好。可是，可問題是……

　　猶豫了一下，忍不住問：“，他是您家什麼親戚？”

　　“不是，說起來我們也剛認識。”

　　“剛認識？？”

　　“是啊，昨天啊下了場老大的雨，我出去收東西的時候剛好看他一個人在院子外頭站著，就招呼他進來坐了。後來聽他說他在這裡找個人，沒找到，又走不掉，所以問我能不能在這裡借住幾天。我看他面也善，就答應了，”說著拉了拉我，湊近了我耳朵輕聲道：“湖南人，房租付了一千，我再三說不要，他留在桌上的。小夥子人不錯，就是話，噯，你覺得他和絹子配不配？”

　　我當時訕笑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心裡想著，看您平時家長氣勢很足，怎麼在這問題上這麼小白呢……先不說他只是一個借地方住的過客，看他這麼爽快拿出一千塊，您就能確定這錢不是哪裡騙來的來的？

　　當然……這張臉和他渾上下那種做“氣質”的東西也確實能夠忽悠人，當初我不就被這麼一忽悠，給忽悠出幾十億的虧空和一的病來了？所以，也不能說是老人家太不小心，只是這人的外表太有欺騙。

　　所以，我們至得先鬧明白他到底是何方神聖，是什麼樣一種份，才盤算怎麼給您的孫牽線搭橋，是吧，……

　　心下琢磨著，我回頭又朝那男孩方向看了一眼。

　　一眼掃過去正撞上他的視線，他還在削著手裡的蘋果，皺的果皮差不多都給削幹淨了，一溜圈螺旋似的從他刀下垂下來的是那層已經開始發爛的果，他就這麼邊削著果邊看著我，角微微揚著，一雙漆黑的眼睛似笑非笑。

　　“你們坐啊，”還在對著他發呆，肩膀上被三拍了拍：“給你們下湯圓去。”

　　“哦……”

　　等三的人影消失在門簾背後，我還吃不準我到底應該怎麼辦。

　　那個男孩就坐在我對面，而他是不是就是我要找的那一個，還難講，他借住在三家又是為了什麼，天曉得。眼見著他削好的蘋果往裡塞，我忍不住又多看了他幾眼，都說神仙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可是看他啃著一只爛蘋果也那麼香，實在看不出什麼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難道神也需要吃和住？吃不準，狐貍從沒跟我說起過這個問題，姥姥也從沒有跟我講過，從來，我所了解的東西沒超越過‘鬼’這個區域。

　　正胡思想著，牆上的鐘敲了十下。

　　不知不覺從狐貍上樓後我在這裡坐了快半小時了，也不知道那家夥現在在做什麼，難道已經睡了？要找的人可就在你樓下呢，看我那麼久沒上去也不曉得下來轉一圈。平時也沒見他那麼安分地就睡覺啊。想著，屁挪了挪想上樓把狐貍下來，可轉念一想，不行。萬一我走了這男孩突然就消失了那可怎麼辦，這可是很難說的，有種很強烈的覺，覺我如果就這麼一走，怕是可能再看不到這個人，就像在醫院那會兒那個人鬼魂似的一閃就消失了。所以只能繼續幹坐著，看著他一口一口啃蘋果，一邊考慮著到底要不要跟他說句話試試。

　　還在猶猶豫豫地想著，那男孩倒已啃完了蘋果站了起來。眼見著他走到門邊像是準備要出去了，我忙也跟著站了起來：“請問你……”

　　聲音大了點，在這間安靜的屋子裡突兀間倒把我自己給嚇了一跳。男孩步子頓了頓，回頭看向我，我忙改了改音量，繼續道：“我們見過面，是嗎？”

　　男孩愣了愣，片刻臉上出一笑，對我點點頭。

　　“上次謝謝你了。”我再道。

　　他又一愣。

　　“那次，羊圈。”手指了指新娘家羊圈的方向，我看到他眼神閃了閃，隨即又笑，沒搖頭也沒點頭，只是手開了門上的簾子。

　　“聽說你姓楊。”見他要走，我忙又道。

　　他再次停下腳步。

　　“老家湖南嗎？”

　　他再次回頭看了我一眼，點點頭。

　　“我有同學也在湖南，湖南好地方呢。”

　　似乎總算覺到了我想和他攀談的強烈，他站在原地繼續安靜著我，不置可否。

　　片刻的冷場，我覺嗓子有些發，忍不住輕輕咳嗽了一聲，腦子裡頭想好的話題全用完了，一時一片空白，又不敢繼續這麼冷下去，於是臨機道：“說你在這邊找人？”

　　他再點頭。還是沒有開口，不過倒也不往外繼續走了，轉個折回原來的位子重新坐下，手朝桌子上一支，安安靜靜看著我。

　　我咽了咽口水：“找朋友？”

　　他搖頭。

　　“親戚？”

　　他想了想，然後點點頭。

　　“聽說你老家湖南的，這邊也有親戚啊，怪遠的呢。”

　　角一牽，他又點頭。

　　“可說你沒找到，是怎麼回事，搬走了？”

　　這回沒有回應我，子微微朝後一仰，他目轉向一旁的電視。

　　突然覺得有點想打退堂鼓了。

　　長時間唱單簧的滋味，這滋味可真不太好，可是想到狐貍說的話，還是忍住了想馬上起閃人的。畢竟福神一開口會影響一個人很大的運勢，輕易就開口了，那還福神麼，如果他真是福神的話。

　　於是只能著頭皮繼續上：“有什麼好看的節目沒……”

　　話音未落，頻道一切，從剛才的綜藝節目轉到了電視劇。而男孩依舊沉默著，手支著頭，有些聚會神地看著電視裡那幾個裝扮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男男。

　　這一看就看了一個多小時。

　　直到吃完了湯團三先回房去睡了，這個不知道是福神還是衰神還是巧是和他倆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還在那裡很認真地看著。那麼一出無聊到讓人哭笑不得的連續劇，他居然能看得這樣認真，甚至比狐貍看言片還要認真。而我居然還真能耐著子陪他坐上這麼長一段時間，在耐心等了一個多小時後見他還保持著原來的勁頭繼續看著，我那一個後悔……

　　好容易等來了中間再次的播廣告，我終於忍不住再次打破沉默，而且采取的是相當直接的方式：“福神？”

　　管用的，因為他幾乎是立刻收回視線，側眸朝我看了一眼。

　　“福神嗎？”留意到他眼裡的異樣，我豁出去，再問。

　　他抬頭看了眼鐘。

　　片刻又朝我看了一眼，眼裡的淡淡的，帶著剛才被劇逗樂的笑意，然後啪地關上電視站起。

　　剛要走，被我一把拉住了角：“等等，聽我說一下好嗎。”

　　他停下腳步。

　　“我沖撞了你的兄弟，是我不對，可是最近想了很多，雖然我很無聊，很無知，可是怎麼想我也罪不至死，所以請你……”

　　趁著周圍沒人一口氣急急把想說的話都說了出來，可話音未落，他一扯角徑自朝門口走了過去。速度很快，我甚至來不及看清楚他在聽我說著那些話時臉上的表。

　　於是我跳起用更快的速度一下子跑到門口，出手擋住了他的去路：“請你幫幫我！”

　　離我不到一步遠，他重新停了下來。依舊一言不發地看著我，眼裡帶著淡淡的微笑，搖搖頭。

　　“搖頭代表什麼，”我問。

　　他再搖頭。看著我的表帶著種無奈而著些嘲弄的笑，那笑明明白白在說，怎麼會有這麼怪的人，隨便逮著一個人就神。

　　“你的意思是說我認錯人了。”我繼續問。

　　這回他點了點頭。

　　“那麼開口告訴我。”

　　目微微一滯，去了眼裡的笑，他不聲看著我。

　　那一瞬我好象到一寒意從脊梁這裡劃了一下，在他的目從我眼睛移向我小腹這塊地方的時候。我下意識朝後退了一點，看他沒有更進一步的表示，於是鼓了鼓勇氣繼續道：“如果是我搞錯了，那麼開口明白告訴我，說你不是福神。我知道你不是不會說話，因為你和三說過話。”

　　話音落，他的目再次轉向我的眼，可依舊是沉默著的，沉默，但帶著一慣那種微微的笑。

　　我著頭皮繼續往下說，可話音已經明顯帶了點無法控制的音：“福神不是給人帶來好運氣的好心的神麼……我不奢你給我帶什麼好運氣，只希你能幫我把你兄弟帶走，好麼，我只是和他說了幾句話，為什麼要我到死……”

　　他笑。聽我這麼說，他雙手環肩看著我，不說話，也沒有任何表示。

　　我還想再試著做點努力，就在這當口，突然聽到頭頂天花板上傳來沉沉一聲悶響：“砰！”

　　下意識抬頭朝上看了一眼，覺哪裡有些不對，再低頭朝那男孩站的地方看去，哪裡還有他的影子，空落落只留下一屋子的清冷，還有電視裡那部無聊的連續劇畫面一閃一閃著，時不時暴出幾句不知所雲的臺詞。

　　可剛才電視……明明是被關了的吧。

　　狐疑著，再抬頭看了看天花板。那聲悶響過後上面什麼靜也沒了，而樓上除了狐貍和外沒有別人。忽然到有點不安，怕會不會三出了什麼事，當下也不再去多想那個突然消失了的男孩，我匆匆甩開門簾一氣朝樓梯口奔了過去。

　　鄉下房子大，所以房間也比較多，尤其是三家這樣的大戶型老窄，一層樓面五六間房，我不知道燈開關在哪裡，所以只能著黑一間一間房間去敲門。

　　到第三間，敲了幾下，房間裡傳出了吱吱嘎嘎起床的聲音。不一會兒門開了，三披著睡站在房門口看著我，一臉的惺忪：“是寶珠啊，怎麼了，房門打不開？”

　　“不是……”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看了一圈，確定確實沒什麼事，還是不太放心地問了一句：“您剛才沒摔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