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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濤見我們出來,迎了上來,說:「這麼快?」
「是啊,結束了。」我說。
「怎麼樣?」金凡著急地問道。
「我還準備問你們聊得怎麼樣呢?」我一邊洗手,一邊說。
「你們解剖完了,總要有個結論告知我吧?」金凡說。
「有可能是意外。」我直子,看著金凡。
金凡彷彿鬆了一口氣,隨即又哭著說:「我苦命的孩子啊,早知道就不該讓你去學騎這天殺的自行車啊!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啊!你讓我和你媽怎麼過啊!」
「孩子最後一頓飯盛嗎?」我問。
林濤說:「剛才老金說,他吃了不飯,吃得飽飽的上路了。」
「是啊,他吃了兩碗飯,吃得飽飽的。」金凡說。
「哦,那這樣看起來,也有可能不是意外。」我說完,盯著金凡的雙眼。
金凡跳了起來,說:「你們法醫怎麼可以這樣?草菅人命啊!一會兒是意外,—會兒不是意外的,他到底是怎麼死的?」
「被別人殺死的。」我說。
「剛才曹支隊來了個電話,說是發現一個嫌疑人。」林濤說,「這個人是李支隊以前打擊理過的人,剛從牢裡放出來,曾揚言要報復李支隊,現在已經被我們控制了,正在審查。」
我點點頭,說:「金老師,要不你帶我們去你家看看?我想翻翻金小萬生前的東西,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線索。」
金凡雖然不大樂意,但最後還是帶我們去了他家。
這個家真是夠髒差的,到都丟著髒服和垃圾,廚房的垃圾也有幾天沒倒了,散發著惡臭。
我戴上手套,拉了幾下垃圾,說:「你這垃圾好幾天沒倒了吧?都臭了。」
金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示意林濤過來拍照,垃圾中有一堆米飯和幾青菜,粘在一起彷彿是一個碗底的形狀。隨後我又在房子裡溜躂了幾圈,指了幾個地方讓林濤拍照。
「行了,半夜了,我們該回去了。」我說。
「你們不是要看小方生前的東西嗎?」金凡說,「都在他的小房間。」
「不用了。」我說,「我們回去吧。」
「那好的,再見。」
「不再見,現在我們一起回去。」我說。
"一起回去?」
「對,現在你要接審查。」我說。
「審查?什麼審查?」金凡張地大道。
「我說過,這是一起命案,既然是命案,所有周圍的人都要接審查。」
「你真是胡鬧。」趙局長說,「讓我們放了一個嫌疑人,卻把死者的父親抓回來了。你懷疑是金凡干的?怎麼可能?他是死者的親生父親!」
「親生父親怎麼了?」我說,「親生父親就不能殺人了?」
「人家說虎毒不食子,你這……」趙局長說。
「虎是不食子,但人有的時候比虎可要壞得多哦。」我一邊說,一邊走進了專案指揮室。
「現在我先說一下死者的死因。」我站在投影儀前面,對專案組的同志們說,「死者死於吸人窒息。我之所以不說是溺死,是因為致死的質主要還是淤泥,而不是水。說白了,死者確實是因為落到泥水塘,吸了大量泥水,呼吸道被堵塞而死亡的。」
「不是案件?」有偵查員問道。
「不,是案件。」我說,「死者頭部有明顯的鈍損傷,是一個對沖傷,這損傷造了顱出,量還不。到這樣的損傷,一般人都會失去意識,更何況是個孩子。」
「可是,對沖傷不就是摔跌傷嗎?會不會是落到水裡形的?」
「不會。」我斬釘截鐵地說,「因為致傷工有高度的特徵,非常規律,是個五角星。我相信,水裡不可能會有個五角星形狀的突起吧?」
「你的意思是說,孩子是在別的地方摔傷,然後被扔進了水裡?」趙局長說,「就據這麼個所謂的致傷工推斷,就下這麼大膽的結論,你比我更大膽吧!」
「我當然是有依據的。」我指著幻燈片說,「你們看,死者胃部的況。淤泥只到了賁門,卻沒有進胃底。按理說,生前水,會有劇烈的吞嚥作,怎麼可能不把淤泥咽到胃裡呢?只有一種可能,死者在落水的時候,生命徵已經很微弱了,呼吸、吞嚥的作都不劇烈,又沒有意識來求生,所以吞嚥的作只把淤泥咽到了賁門的位置,而只需要有一點兒呼吸,淤泥就很容易堵塞整個呼吸道。」
「有道理。」小楊第一個贊同我的觀點。
「綜上所述,」我說,「死者是先撞擊頭部導致昏厥,然後被人拋進了水裡,最終吸窒息而死亡。那麼,他為什麼會撞擊到頭部,而且撞擊得這麼厲害呢?我檢查了死者的面部,他的下領緣有出。」
「被人扇了耳?」曹支隊話道。
我點點頭,說:「對,這裡的損傷,最常見的就是搧耳。當然,這一掌可不輕,直接把孩子打飛了,然後頭部直撞上了。
「可是你為什麼會懷疑是金凡做的?」趙局長說,「即便他打傷了孩子,也不至於把孩子扔進泥潭裡淹死吧?」
「我一開始就懷疑金凡。」我說,「第一,從損傷看,沒有三傷,沒有明顯的搏鬥,只有耳。這樣的損傷,一般都是家長教育孩子導致的,不會是其他人加害所致。第二,金凡說死者離家前,飽飽地吃了一頓飯,而在我看來,他頂多吃了一口。」
「什麼?這就是在解剖室,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嗎?」陳詩羽問道。
我點點頭,說:「對。法醫觀察胃容,絕對不是只看有多量。很多人認為,是據胃容的量來推斷死亡時間,其實不然。如果僅僅據量來推斷,那麼吃得多的人和吃得的人當然會有分別嘍。其實,法醫不僅看胃容的量,更重要的是看消化程度。同樣是米飯,進胃,在一個小時它還是米飯,但是等到三四個小時以後,不僅胃食排了出去,更重要的是在胃的消化作用下,食的形狀發生了變化,食會變『食糜』,觀察『食糜』的消化程度,才是法醫判斷死亡時間的重中之重。」
「原來如此。」陳詩羽說,「死者的胃米飯和青菜都還是原來的形狀,本沒有嚴重的消化程度,所以死者本就不是末次進餐後很長時間才死的,而是他本就只吃了一點點。」
「小羽還是很聰明的。」我笑著說,「然而,金凡卻一口咬定,死者上路前是吃得飽飽的,這不僅說明他在說謊,而且還說明他有一個心理躲避點,就是吃飯。我懷疑,最終引發慘劇的原因就是吃飯。」
「這……這證據不足啊。」趙局長說。
「放心,沒有充分的證據,我是不敢說的。」我說,「第三,我們之前說了,孩子是昏迷後被扔進水裡的,而不是騎車水的,死者的會部沒有任何損傷也說明他當時並沒有在騎車。那麼,把孩子扔進水裡後,還要把自行車扔進水裡,肯定是一個偽裝,而這個偽裝只有金凡可以做到。」
「這個我贊同。」趙局長說。
我接著說:「第四,也是最重要的證據,就是這個致傷工。我們藉口去金凡家裡轉了一圈,終於找到了類似的五角星。」
說完,我指著幻燈片上的一個家說道:「這就是金凡家裡的電視櫃,櫃子的一角就有凸起的五角星裝飾,我量了,大小和死者頭皮上的印痕吻合。」
「這確實是一個確鑿的證據。」趙局長說。
「當然,我也順便看了他家的垃圾桶。」我說,「垃圾桶裡有米飯和青菜,狀和死者胃的一致。這更加說明死者的死很有可能和這頓飯有些關係,也更加說明了金凡說的吃得飽飽的、狀態正常什麼的,都是謊話。」
「我還有個問題。」小楊說,「我記得泥水塘旁邊只有車印,如果是金凡干的,他的足跡應該會在附近出現啊。」
「這個問題,我覺得應該這樣回答。」我說,「第一,你們當時一心找人,所以並沒有在意痕跡證。第二,如果金凡是站在車印的旁邊,我看了,那是一塊雜草地。有雜草的襯墊,沒留下能夠讓你們注意到的足跡,也是正常的。第三,金凡作為一個刑警的家屬,既然知道偽裝現場,自然也不排除他後期毀滅痕跡證。」
「現在要做的,第一,對金凡進行突擊審查,務必在今晚取得審訊上的突破。第二,突破後委婉地把況告知李支隊,並派專人二十四小時陪護,防止有過激行為。」趙局長站了起來,正道,「謝謝你們幾位,真是幫了我們大忙。」
「不客氣,我們等著你的好消息。」我說。
一夜的審訊順利結束,我們也於第二天一早趕回龍番。
審訊的結果不出所料,這一樁慘劇是由一頓飯引起的。
10月14日晚上6點,金小萬放學歸來,飢腸轆轆。可是金凡給他做的飯,不過是一碗白飯加上幾青菜。
這樣的晚餐金小萬已經忍好幾天了,於是拒絕進食。
金凡本就因為囊中空空而犯愁,為了晚上的賭資去哪裡借而糾結,看到兒子用絕食來對抗自己,頓時氣不打一來。
在強迫金小萬吃下一口飯後,因為他的一聲嘟囔而然大怒,上去一個大耳把金小萬打翻在地。
金小萬這一摔,頭部直接撞擊到電視櫃一角,瞬間暈了過去。
金凡此時有些慌張,用手指探了探金小萬的鼻息,以為他沒氣了。
這個時候的金凡想了很多,他害怕李支隊會和他離婚。如果離婚,他就真的養不活自己了。如果李支隊知道他一掌打死了金小萬,不僅會和他離婚,還會活活把他掐死。但如果偽造孩子落水亡,說不定李支隊會回心轉意,重新回到金凡這個唯一的依靠邊。
有的時候,天堂和地獄只有一步之遙,對與錯只在一念之間。
如果金凡把孩子送往醫院,以現在的醫療手段,孩子說不準已經恢復了往日活蹦跳的樣子。然而,誤以為孩子死亡的金凡,卻偽造了一個落水現場,把其實還活著的金小萬扔進了泥水塘。
審訊工作就是從「金小萬是被扔進泥潭後淹死的」獲得突破的。很有效,卻也很殘忍。
「我就說吧,雖然虎毒不食子,但是人有的時候比虎毒得多。」我說。
林濤說:「這個案子真是個悲劇,哪怕金凡知道一點點醫學知識,也不至於犯下如此滔天大罪。」
「是啊,這罪名可就變換了。」韓亮一邊開車一邊說,「原來他只是失手打傷了孩子,也就是個過失犯罪,充其量就是故意傷害。這回好了,把一個活著的孩子扔進泥水塘淹死,那就是赤的故意殺人啊!還是殺害自己的親生兒子!」
「他不知道孩子當時還活著。」陳詩羽說,「不過,這不影響他的罪名。」
「對他也是件很殘忍的事。」我說,「趙大膽兒說,金凡現在一心求死,還要求死在李支隊的手下,要一槍崩了他。好在李支隊被控制起來了,不然說不定真的要去崩了他。」
「這種事還是給法律來解決吧。」陳詩羽說。
「你們別說,這起案件說不定對我們的系列專案還有幫助呢。」我說,「我的意思是,致傷工形態特徵的問題。我在解剖的時候,不知道為何腦子裡會閃現出寶嫂的頭部損傷照片,我得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你怎麼會有損傷的照片?」林濤問。
「我……」我有些尷尬,「在寶嫂送進去搶救的時候,我就囑咐急診科主任和護士多拍照片了,不然後期就沒法取證了。」
「你這傢伙,也不怕大寶削你!」林濤說。
「他不可恨,他這樣做是對的。」陳詩羽坐在副駕駛座上,淡淡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