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在林濤接到碼鎖的一瞬間,制止了林濤,說,「這個我見過,是德國產的全新電子碼鎖。」
「哦,我知道了。」林濤說,「我說這上面的旋鈕怎麼會沒有數字呢,其實這上面是類似於隨聽音量旋鈕的那種碼盒。必須把三個旋鈕都旋轉到之前設定的大小,才能打開碼盒。如果旋轉一次錯誤,上面的電子記錄儀就會有所記錄並顯示。」
「是啊。」我說,「現在不能打草驚蛇。」
「不知道這裡面會不會就是我們要找的那人的行頭!」大寶癡癡地著碼盒。
「不重要了。」我說,「至我們現在基本掌握了犯罪工藏匿的地方,下面我們要做的,就是等他自己打開這個盒子了。」
「他自己會打開嗎?」大寶問。
「這個給我吧!」陳詩羽說,「我來蹲點。」
「好。」我笑了笑,說,「趙其國局長會派人手幫助你,下面的事,就靠你了。」
陳詩羽暫時離開了我們勘查組,和四個偵查小組一起,對步兵的家裡進行了日夜監視。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堅定了信心的偵查小組沒有毫懈怠。
在經歷了一星期的艱苦等候後,終於在8月1日的凌晨,我接到了陳詩羽的電話。
「蛇出了。」陳詩羽氣吁吁地說,「接到趙局長的命令,在嫌疑人打開碼盒的時候,立即破門進現場。可是沒想到他們家的門那麼難破,浪費了時間。進門後,嫌疑人自殺了。唉,要是林濤在就好了。」
「什麼?」我道,「自殺了?!」
「別著急。」陳詩羽說,「我們正在把他往醫院送,現場已經有同事進行保護了,你們趕去現場搜索證吧。」
「以步兵這種一刀致命的手法,送醫院還有救嗎?」我有些焦急,畢竟如果讓他自殺功,這場黎明之戰我們也不能算是大獲全勝。
「同事開槍擊中了他拿刀的手,他刺自己的時候刺歪了,想重新拔刀,已經被我們按住了。」陳詩羽說,「不過,我看刀刺的位置,應該不會致命。」
看來陳詩羽跟了我們這麼久,對人結構已經瞭如指掌了。
我略放心,馬上撥通了大寶、林濤的電話,相約在步兵家門口集合。
再次趕到步兵家的時候,這個整潔的房屋已經完全變了模樣。可以看得出,在這個狹小的客廳裡,發生過非常激烈的打鬥。
客廳的茶幾翻倒了,對面電視櫃上的花瓶已經破裂,牆壁上甚至還有些星星點點的跡。可以想像得到,那枚關鍵的子彈是如何穿過步兵持刀的手,打碎了對面的花瓶。
茶幾的一旁,有一攤泊,顯然,那是步兵的泊。
客廳裡,最吸引我們的,還是那個被打開的箱子。箱子裡的碼箱已經被打開,一頂烏黑的假髮擺放在裡面。
「果真是他!」大寶嘆道。
我戴好手套,把碼箱小心地捧出來拍照,然後把裡面的件一件件地拿出來,在沙發上放平。
一個假髮套,一件士和兩個硅膠球,一件白連,一雙高跟鞋,還有一個裝著橡膠手套和鞋套的塑料袋。
「還有,一把手刀。」大寶從泊旁,撿起了一把鋥亮的手刀。
白的和鞋套都是被反覆清洗過的,顯得非常乾淨。
「可是如何才能把這些東西,和『清道伕專案』現場結合起來呢?」大寶問。
我說:「最好的辦法,還是在這些東西上,檢出這些死者,哪怕是一個死者的跡。」
「可是,這些東西都是清洗過的啊。」大寶說。
我說:「確實,服、鞋套上看來是沒法檢出跡了。現在,就要看假髮怎麼樣了。你看,這頂假髮很真,是人造纖維製作而的。這一種材料不耐高溫,且不能經常清洗。兇手殺人都是直接找要害的,一刀下去必然有噴濺跡,而且死者會有掙扎,兇手會有控制。那麼,跡必然會噴濺到兇手佩戴的這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上。所以,我們必須在這個假髮上,尋找到被害人的噴濺狀跡。」
「這不是問題。」林濤說,「之前師父帶著我們研製的生檢材提取儀,終於可以派上用場了。」
在一整個假髮上尋找星星點點的跡,確實不是易事;更不能把假髮直接送到DNA檢驗室去大海撈針。好在師父之前已經考慮過此類案件的生檢材提取辦法,研究了一款生檢材提取儀。這臺儀目前還沒有經過專家論證驗收,於試驗階段。
這臺儀就是利用藍激激發質上可能存在的人生檢材螢,檢驗者通過佩戴綠的眼鏡,可以看到激照下,那些泛著螢的人生檢材。
我們攜帶著假髮,直接趕往省廳實驗室,打開了生檢材提取儀。
在綠的眼鏡的折下,這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裡,藏著許許多多星星點點的螢斑跡。
「請DNA檢驗科鄭科長起床吧。」我看看了表,此時是深夜兩點半,那個容易見鬼的時刻,果真,這個殺人的惡魔,終於要現形了。
第二天一早,我們拿著DNA檢測報告走進龍番市第一人民醫院ICU病房時,在門口看見了陳詩羽。
「不怕他不代了。」我揚了揚手上的檢測報告,說,「證據確鑿。」
陳詩羽搖搖頭,說:「他已經代了,幾乎是一甦醒,就立即代的,現在兩個偵查部門的同事正在給他做筆錄。」
「代了?沒做任何抵抗?」我問。
陳詩羽說:「是啊,真是個怪人。昨天抓他的時候更奇怪,他在用刀刺向自己心臟的時候,居然喊了一句:『你們毀掉了我的理想!』真是搞不懂,難道他的理想就是殺人?好在咱們的神槍手一槍打中了他的胳膊。不然,他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了。」
「他所謂的理想,就是當一個『清道伕』吧。」我低下頭,走進了ICU病房,坐在一旁的陪護椅上,靜靜地聽著步兵的自白。
我步兵,今年三十七歲,未婚。
十四年前,當我從醫學院畢業後,就一直夢想著為一名法醫,打擊犯罪、保護人民,為社會清掃垃圾。可是,參加了數年的公務員考試,進面試環節後,都因為我不是法醫學專業科班生而被殘忍地淘汰掉。
我到不公!
於是我發憤學習,重新撿起書本,並且在2007年的時候考進了法醫學系研究生。可萬萬沒有想到,當我2010年畢業的時候,公務員錄取居然增加了「年齡三十五週歲以下」這個苛刻的條件。當年,我即將滿三十五週歲了。
換句話說吧,2010年的公務員考試,是我唯一一次可以進公安機關當一名公安法醫的機會,我無比珍惜。
三個月,我用了整整三個月的時間準備公務員考試,我的目標就是進龍番市公安局,而且我有竹!
可沒有想到,我的人生理想,被一個垃圾給毀了。
那天早上,是公務員第一門《行政職業能力測試》考試日,我清早就從家裡出發,趕赴考場。可是在路上,一個偏僻的小巷裡,我居然看到一個著破爛的流浪漢正在攔一個小姑娘的路。
這就是人渣!是社會的垃圾!
我當時就怒火中燒,沖上去揍這個垃圾,直到把他打得跪地求饒。小姑娘沒有留下來謝我,甚至沒有留下來幫我做證!明明是我救了!可為什麼躲起來?反倒是警察來了,把我帶進了派出所。
從那天起,當警察就不再是我的理想了。你們警察,怎麼可以不分是非?就因為你們這些警察不分是非,我沒能去參加考試,我喪失了唯一一次為公安法醫的機會。
為了生計,我考慮過去學校當老師,但最後還是決定去司法鑑定所謀生路。不僅僅是賺錢,更重要的是我可以通過這個職位的掩護,去實現我新的理想。
我的理想,是當一名「清道伕」,把社會上這些不該存在的垃圾,全部清除。這就是我這輩子的最高理想。我有這個能力去清理他們,也有這個能力去逃避你們這些不分是非的警察的追蹤!
可是,2011年,我第一次去清理垃圾的時候,被一群流浪漢打了一頓。不得不承認,從素質上,我沒有優勢。
怎樣才能悄無聲息地接近這些垃圾?怎樣才能讓他們放鬆警惕?直到有一次,我看見一個流浪乞討者居然在和一個賣談價錢!
真是垃圾!
不過,通過這件事,我想到了一個絕佳的辦法,就是男扮裝!這些流浪漢不是天天想著好事兒嗎?我來滿足他們。他們想要好事兒,必然不會群結隊,必然要避開眾人,必然會放鬆警惕。為了清掃這些垃圾,我裝一裝賣,又如何?
事實證明,我的計策是功的!是正確的!
那個作什麼傻四的傻子,居然在看到的時候,也會去服,也會去想好事兒!哈哈哈哈!太好笑了!他絕對沒有想到,會有一把手刀,切斷了他的脖子。
我瞭解人解剖學,但是沒有想到,頸脈離斷之後,居然會有那麼劇烈的噴。我弄了一,好不容易才避開路人和監控攝像頭,回到家裡。從那以後,我決定直接把刀進那些垃圾的心臟。
我從來沒有想到會被你們抓住,不過,有你們這樣的對手,我也值了!
走出ICU病房,我的緒極其低落。畢竟,這是我們的校友,一個曾經擁有崇高理想的法醫。可是他卻這樣,走上了不歸路。
「你說,他若真的了法醫,會不會是一名優秀的法醫?」林濤問。
我搖搖頭,說:「他的偏執狂太嚴重了,喜歡鑽牛角尖的法醫,會是個優秀的法醫嗎?」
話音剛落,我的手機突然響了。
「你快回來吧,我肚子痛。」鈴鐺的聲音。
我有些蒙,還沒有從「清道伕專案」中走出來,茫然地掛斷了電話,看了看表,道:「時間真快,不知不覺就到預產期了!我要當爸爸了!」
「真是雙喜臨門啊!」大寶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不,是三喜臨門!你哥哥我馬上就要結婚了!」
在兒子小小秦滿月前三天,大寶終於決定和寶嫂結婚了。
勘查組的同事們每天歡天喜地地張羅著大寶的婚禮,出什麼主意的都有。大寶則是連續幾天不眠不休,過了一把「指揮」的癮。大寶和寶嫂都是外地人,大夥兒決定在市郊的一個賓館裡開個房間,當作寶嫂的閨房。寶嫂的父母以及寶嫂的幾個閨住在隔壁房間,準備第二天的「接親」儀式。
新婚前一天,大寶和我住在一起,興得整夜都沒有睡覺。第二天一早,他早早地把我起,大夥兒洗漱完畢,開著一串長長的車隊,向市郊的賓館駛去。
中國有個習俗,就是新郎一方要用紅包和誠意來敲開新娘的閨房大門,這樣才能把新娘接走。可是,當我們到達賓館樓下的時候,就發現居然不是由我們來敲門。娘家的人居然都在寶嫂所住房間的房門上敲打。
「不知道我家夢涵出什麼事兒了。」寶嫂的母親哭喊著說,「早上起來就敲不開的門,找服務員來打開房門,沒想到門裡面用防盜鏈鎖著,門裡也看不到人啊。」
「會不會寶嫂還在和你賭氣啊?」林濤轉頭問大寶,「你都沒有告訴我,上次是怎麼哄好寶嫂的?還是一直在生氣,這會兒真不開門了?」
「哪兒那麼多廢話。」陳詩羽上前一腳踹開了寶嫂的房門。門外的一干人等全部衝進了房間。
房間裡空無一人。
「寶嫂走了?」林濤問。
「走了怎麼會反鎖防盜鏈?」我說。
「那怎麼回事?」陳詩羽問。
突然,被人群在門口的大寶一屁坐在了地上。摔跌的巨大響聲讓我們都吃了一驚,全部扭頭看去。
大寶靠在玄關的牆壁上,癡癡地著對面的櫃子。
櫃子的夾裡,出一角婚紗,殷紅的跡在白的婚紗上格外醒目……
(「法醫秦明」系列第四季,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