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被大寶的一聲喊驚得頭皮發麻,停下手中的活兒,觀察了一下:「沒啊,你吵吵什麼!」
法醫應該是崇尚科學的無神論者,我為我的驚訝而覺到可笑。
「我們來的時候,斑、僵還都存在,」王法醫說,「確證死亡了的。」
有很多朋友問過我,你們解剖的時候就不怕所謂的死者沒有死嗎?我告訴過他們,法醫在檢驗的時候,一般都是在死者死亡數小時以後,必須是要等到死者的斑、僵都形才能進行。因為斑、僵是確證死亡的重要指標,和醫生宣佈死亡是兩回事。醫生是不可能等到人死後幾個小時看到死亡徵象才宣佈死亡的,他們通常檢測不到生命徵就會宣佈死亡,但因為一些假死現象,可能會出現「詐」的況。而法醫,包括殮師是必須看到死亡徵象才會驗、火化,所以不會出現「解剖活人、火化活人」的可能。
我又了幾下手刀,明白了怎麼回事,說:「你真是瞎添,孩子的重量輕,我們手刀的挪會帶孩子的。人重量重,所以不會因為我們作力量的影響而。」
大寶尷尬地一笑:「沒解剖過孩子的。」
經過檢,我們確證了孩子是被活活埋進沙堆而窒息死亡的。除了我們看見的表徵象,孩子的呼吸道、食道里都有一些沙礫,尤其是孩子胃裡有不夾雜著沙礫的。這是存活吞嚥才能出現的生活反應。除此之外,孩子全沒有發現損傷和疾病。這是一個長相可、健康的小男孩。另外,孩子的僵還存在,據徵象的推斷,孩子的死亡時間應該有三十個小時左右,也就是說應該是在前一天的凌晨被活埋的。
「既然是謀殺,」大寶說,「殺親的可能又很小,那麼源應該很好找啊。」
「還有一種可能,」我呆呆地看著已經合好、重新回歸安詳的孩子,說,「他的全家,都被殺了。」
「這個只能靠外圍調查了。」王法醫說,「這麼小的孩子,可能連戶口都沒有登記,除了從上尋找一些線索,其餘尋找源的辦法都不適用。到最後,哪家孩子都搞不清,就丟臉了。」
「總之這是一起謀殺案。」我說,「先立案,然後外圍調查,我就不信這個範圍不大的區域裡還找不出一個丟失了的孩子的線索。另外,孩子胃裡的樣分,送去進行DNA檢驗。」
省城的刑偵力量之所以比各地要強,不僅因為有雄厚的財政作為後盾,更重要的是那一名名挑細選出來的刑警都是得力幹將。當天下午,在我還沒來得及平復自己心的時候,王法醫就打來了電話。
「發現了一條極有價值的線索,」王法醫說,「距離現場五公里的地方,有一座清廷山。」
「我知道那裡。」我急於知道線索的細節。
「山腳下有一個小村落。」王法醫說,「據那裡的一個村民反映,村裡的一戶申姓人家,有一對兒。可是,昨天他們聽見夫妻倆的吵架聲,卻沒有聽見孩子的哭鬧。據舉報人的辨認,這個孩子的和申家小男孩的很相似。」
「好!」我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我們和偵查部門一起去會會這家人。」
申俊是個消瘦的四十歲左右的男人,長得非常醜陋。
「這個是你的孩子嗎?」偵查人員向申俊出示了嬰兒的照片。
申俊看了眼照片,微微唞了一下,點了點頭。
他的舉讓我大吃一驚。一個父親看見了自己的亡子的照片,不應該是這樣冷靜的表現。看著偵查人員驚訝的表,我知道他們的想法和我一樣。
「你的妻子呢?」偵查員問。
申俊沒說話,搖了搖頭,意思是不知道。
「聽說你還有個五歲的兒。」
「倆一起走了。」
「去哪兒了?」
「孩子丟了,我們吵架了,就帶著兒跑了。」
「孩子去世了,你不難?」
「難有什麼用?」申俊耷拉著腦袋說,「昨天知道孩子丟了,我就知道他氣數已盡。這麼小的孩子,還能找得到嗎?」
「你的妻子是什麼人?」偵查員說,「我們怎麼查不到你們的結婚資料?」
這個信息我開始不瞭解,聽見的時候吃了一驚。目前農村確實還有很多人沒有登記結婚,卻生活在一起很多年,養兒育。
「是大西北來這裡打工的。」申俊說,「前幾年我賣沙發了家,追求我,我就和在一起了。不過是孤兒,沒有戶口,所以你們查不到。」
偵查員還想再問一些什麼,我拍拍偵查員的肩膀,意思是把這個男人帶回去再問。
「你懷疑他嗎?」大寶坐在警車裡問道。
我點了點頭:「他的異常冷靜不能不讓我產生懷疑,還有,這個人既然是孤兒,帶著孩子能跑去哪裡?不備賭氣出走的條件嘛。」
「就因為這個?」大寶說,「你不是說一般人是不可能用這麼殘忍的手段殺害自己的妻兒嗎?」
「如果這個孩子不是他的呢?」我反問道。
現在的DNA檢驗技已經日趨,前期理過程比較簡單的檢材(如痕),只需要五小時左右就可以得出DNA圖譜。
晚上的時候,DNA檢驗結果傳到專案組,證實我的想法是錯誤的。
「既然死者是申俊自己的孩子,確實難以懷疑到他。」我低頭認錯,「先放人吧。」
「如果是把孩子弄丟了,總不會有路人把孩子活埋了吧?」大寶說,「難道是意外?比如說,大雨沖垮了沙堆,恰巧把孩子埋進去了。」
林濤點頭認可。
我搖了搖頭,說:「二十九號凌晨四點左右死亡,我查了氣象資料,那時候正在下暴雨,現場也都是齊小深的積水。一個一歲多的孩子,才幾十釐米高,不可能走得到那裡去。」
「申俊說,他妻子把孩子丟了以後還回家了,然後吵了架又出走的。」市局刑警支隊張支隊說,「現在我們兩條路,一是要調查這夫妻倆的仇關係,尤其是有沒有人、姘頭什麼的。二是要找到申俊的妻子,這個沒有登記戶口的孤兒——姜芳芳,從的上,可能會搞清楚更多的況。」
「姜芳芳有沒有和申俊說孩子是怎麼丟的?」我問。
「據申俊說,姜芳芳回來以後就面容呆滯,只說孩子丟了,其他什麼都不說。」
「不太合常理啊,」我說,「你們先調查。能不能弄到個搜查令?我想去看看申俊家。」
張支隊點了點頭。
在放申俊回家前,我們披星戴月地帶著勘查燈趕到了申俊家。
隨著省城大建設的推進,大量的建築需求使賣沙的生意最近紅紅火火。申俊也因此賺了不錢,家裡蓋了新的二層小樓,裝潢考究。
我、大寶、林濤分頭在各個房間進行搜查,工作鑼鼓,卻沒有什麼有價值的發現,房間的擺設很正常。直到大寶一聲驚呼,把我們都吸引到了他所在的主臥室。
「喊什麼喊?」我說,「不知道什麼作搜查嗎?」
「還真的有況。」大寶拿出一個小本本給我。
這是一本省城市神病醫院的門診病歷,是姜芳芳的,診斷結果是:間歇神分裂癥,躁狂癥。
「姜芳芳是神病患者!」林濤說。
「你說會不會是姜芳芳犯病了,所以埋了自己的孩子?」大寶問。
「那為什麼申俊要瞞姜芳芳是神病人這一線索呢?」我說。
「你為什麼總是懷疑他啊?我覺得他蠻正常的,」王法醫說,「他好歹也算個小老闆,自己老婆是神病人,說出去多沒面子。」
「是啊,」大寶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我們不能用常理來推測每一個人的想法或者機,這是師父說的。」
我點點頭,說:「有道理。那我們現在就更要找到姜芳芳了。」
回去的路上,我們和王法醫兵分兩路。省城的法醫數量比較,卻要承擔整個市區的非正常死亡案件,王法醫又接到了110指揮中心的指令,要求他去附近的一條旱河裡出勘一起非正常死亡的現場。
這一覺噩夢連連。我夢見了那個可的小男孩,夢見他被埋在沙堆裡拚命地掙扎,我出手去,卻怎麼也不到他,我力掙扎,卻離他越來越遠……忽然,我又回到瞭解剖室裡,面前站著的卻正是製造「雲泰案」的惡魔,他一步一步向我靠近,張著盆大口,白森森的獠牙在無影燈的照下閃閃發。我拿起手銬向他撲去,卻撲了個空,他就在我的邊,我卻總是抓不住他。他一轉頭,向解剖室外跑去,我拔就追,卻怎麼也跑不,只能滿頭冒汗地乾著急。
我一冷汗地從床上坐起,驚醒了邊睡的鈴鐺。我抬頭看看窗外,天已經亮了。
「又做噩夢啦?」鈴鐺惺忪著雙眼,「這樣不行,你天天這麼大的力,哪得了?」
我了臉,搖搖頭說:「沒事兒,就是有個心結沒解開而已。」說完我拿起床頭的筆記本,翻看著「雲泰案」的筆記。為了這個案件,我足足記了半本筆記,記錄了「雲泰案」已串五起案件的全部現場勘查、分析、損傷、案件難點、疑點等況。空就看看,總想找到我沒有發現的問題。這個案子不破,我的噩夢就不會停止。
「你再睡會兒,」我對鈴鐺說,「我先去專案組了。」
專案組的全部員,包括王法醫,都是一夜沒睡。專案組辦公室裡就像是著了火,剛走進門的我,給濃重的煙味嗆得咳嗽了幾聲。
「來啦?」張支隊一臉嚴肅,「姜芳芳死了。」
「死了?」我頓時忘卻了這嗆人的空氣,「怎麼死的?」
「昨晚我去出勘的那個非正常死亡現場的死者就是姜芳芳。」王法醫說。
「你怎麼知道?」
「我們也是剛才才知道。DNA實驗室昨晚幹了一夜,做出昨晚死者的DNA和申俊兒子胃的DNA檢驗同一。」
「死因呢?」我說,「知道嗎?」
王法醫點點頭:「從初步的表檢驗看,符合生前高墜死亡。」
生前高墜死亡通常見於意外或者自殺,他殺比較罕見。
「殺了自己的孩子,自己自殺,」大寶說,「這樣就能解釋通這個故事了。」
「沒有檢驗吧?」我問。
王法醫搖了搖頭,說:「之前我看完現場,從死者的口袋裡找到一張抱著小孩照的照片。我看那個小孩應該是申俊的兒子,所以起了懷疑,連夜進行了DNA檢驗。我是準備檢驗確證後再進行尸解剖的。」
我讚許地點了點頭:「我們先去看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