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解剖室,五六個人正把解剖臺圍得水洩不通。
看我們走進來,森原市公安局刑警大隊長肖建趕摘下手套,走過來和我們握手。肖大隊長也是法醫出,是一個矮矮壯壯的四十多歲的男人。即便他現在承擔了森原市所有重大刑事案件的指揮責任,但是每需要解剖的他都會親自上臺解剖。他的一句「法醫是最優秀的刑警,我們幹法醫全靠一腔熱和滿心熱」了無數新警的法醫,他湛的專業技也讓他躋全省法醫專家行列,為唯一一名進省法醫專家組的縣級公安機關法醫。
「你看看吧。」肖大隊長讓幾名實習法醫站到一邊,出解剖臺上的塊。
雖然看慣了,但是看到這樣的塊,我還是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
解剖臺上放著一的軀幹部分,因為已經被放干,皮顯得格外蒼白,白得讓人骨悚然。塊就是一個軀幹,沒有頭,沒有手腳,孤零零地躺在那裡,讓人覺格外怪異。
我慢慢穿上解剖裝備,和肖大隊長一起走到旁。
這副軀幹屬於一個材極佳的,看皮,年齡也不會很大。四肢和頸部的斷面的因過度失,已經顯得有些白。
我掀起,看了看後背,說:「斑幾乎沒有,看來死者是死後不久就被分了。」
肖大隊長點了點頭。斑的形原理是機死亡後,管通增強,紅細胞滲出管,浸染到組織,在低下未的部位形紅斑跡。但如果死者死後隨即被分,會從斷裂的大管中流出,大量減,斑自然也就不明顯了。
「這頸部皮斷口怎麼好像有一點兒生活反應?」我看了看頸部斷口。
死者的頸部還有一半,兇手是在死者第四頸椎附近橫斷了死者的脖子。看得出來,這名死者生前有著纖細、白皙、漂亮的脖子。
斷面有很多皮瓣,錯綜複雜,有幾皮瓣的皮組織看起來還有些充反應,這些充反應是生活反應的一種。頸椎也不是從椎間盤斷開的,而是生生從頸椎中央部分剁開的。
「生活反應?」一名戴眼鏡的實習生大聲問道,「或者,是斬首?」
斬首這種手段在當今社會確實很難見到。
我笑著搖了搖頭:「不,如果是活著斬首的話,斷面生活反應會非常明顯。死者的生活反應已經不甚明顯了,所以我分析應該是瀕死期的損傷。」
「那就好,說明已經不痛苦了。」小眼鏡是在憐香惜玉了。
我看了看死者四肢的斷面,說:「看來這個兇手對人一無所知,他一定不知道有關節這個東西。」
肖大隊長說:「是啊,所有的斷面都有明顯的皮瓣,骨骼都是被生生砍斷的,關節腔反而沒有累。這得費多大的勁兒才能把肱骨、骨這兩塊人中最的骨骼砍斷啊。」
「兇手確實費了不力氣,」我說,「每個斷面都有數十片皮瓣,說明兇手把每個肢分離,都劃了幾十刀。他割開皮和後,又剁了骨頭。」
「我現在基本能想像得出現場有多麼腥了。」林濤在一旁捂著鼻子說。
「秦科長你看分工有幾種?」肖大隊長問。
「我覺得割皮和組織的刀應該很輕便、順手、鋒利,」我說,「而剁骨頭的刀應該是很重的菜刀。這兩種特點無法在同一把刀上備,所以我認為有兩把刀。」
肖大隊長點頭贊同:「死者剛死,兇手就能用兩種刀來分,說明死者應該死在一個『家』裡,這個『家』應該備這兩種刀。」
我突然想起一事,趕拿起剪刀和止鉗,取下死者肢斷面的一小塊,又用紗布蹭了一些死者的鮮,說:「肖大隊,你派個車,先讓人把死者的DNA趕做出來,放進失蹤人口庫裡比對,認定源是最重要的。」
「對。」林濤戴著白手套的雙手正捧著一個紅白藍相間的蛇皮袋,「順便把我送回技室,我要在這些包裝上找找線索。」
看著警車離去,我們繼續開始檢工作。
「肖大隊長,你看這的死亡時間我們怎麼定呢?」我一籌莫展。
肖大隊長搖了搖頭說:「沒有辦法定。這個季節,加之有棉被包裹,腐敗程度不重。一天到一週都有可能。」
「還好,的一些重要部位都沒有丟失。」我用止鉗夾了紗布,塞進死者的生道,做了一份道拭,進行人斑預實驗,「會部和生道沒有任何挫傷或表皮剝,斑預實驗也呈,看來死者死亡前沒有遭過侵害。」
肖大隊長正在用兩把止鉗整理頸部斷面裡面雜的組織:「我看啊,年輕被碎,不是因為,就是因為了。」
「舌骨在嗎?」頸部橫斷的位置正好是舌骨的位置,我問道。
「沒有找到,」肖大隊長說,「看來是沒有了。」
「這樣找有些費勁兒吧?」我一邊說,一邊拿起手刀,「可以打開了嗎?」
肖大隊長直起腰,說:「別急,我總覺得的前部位有些異常,你看到了嗎?」
我仔細看了看,覺得死者兩之間彷彿有一個蒼白區。我想到自己在實習時辦過的一起案件,正是因為死者口的蒼白區,我們確定了死者生前被約束過,而這約束傷就為了案件的突破口(見「法醫秦明」系列第一部《語者》中「沉睡之妻」一案)。
因為死者的皮很白,加之過度失,更顯蒼白,所以這個蒼白區並不明顯。我拿出酒棉球在死者兩之間反覆拭,慢慢地,蒼白區顯現了出來。
「肖大隊長真是專家。」我讚不絕口,「若不是你一眼就看出來這個蒼白區,我們打開腹腔後,就破壞了這個證據。」
肖大隊長點點頭,笑著說:「是啊,這個作是可以在破案後印證犯罪分子口供的證據。不僅如此,一般的目的是什麼?」
「強、扼頸或捂鼻。」我說,「那麼我們就要重點看一下死者的頸部了,如果能找到確切證據,至可以在缺頭顱、四肢的況下,明確死因。」
一般殺人導致死者機械窒息的案件,頭部和四肢可以提示出很多窒息徵象,作為明確死因的參考。如果頭部、四肢缺失,確定機械窒息就會缺乏很多指征。
「告訴了我們很多信息呀,」肖大隊長指著右側下的一個疤痕說,「這個疤痕可能很關鍵。」
我點頭說:「這應該是個膽囊手的切口。而且切口表面的芽組織還很,說明手的時間並不長。」
「嗯,」肖大隊長說,「依我看,從手到被害,應該在兩個月左右。」
「那就好辦了,」大寶說,「查醫院,兩個月前做過膽囊手的人應該不會太多吧?」
「如果死者的手是在森原做的倒是好辦,」我說,「但如果是外地人,怕是就沒那麼容易了。別忘了,剛才我們在車上還在分析死者應該不是本地人呢。」
肖大隊長和李大寶一起點了點頭。
「如果是外地人,排工作就無從下手了。」肖大隊長說,「我們現在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從本地人查起。」
「先解剖吧?」我覺自己的手刀嗡嗡作響了。
「死者背部肩胛窩有明顯狀出,」我們先打開了死者的背部,「這符合生前被人按在一個平面上掙扎所致,和我們之前發現的部蒼白區可以對應起來。」
「死者頸部雖然被浸染,」我說,「但是可以看得出有些深層的片狀出是孤立於這些浸染的跡的。」
肖大隊長說:「是的,同意你的意見。兇手應該是用膝蓋頂住死者的部,掐的頸部導致機械窒息死亡的。」
正在解剖死者腹腔的大寶說:「臟有瘀徵象,心臟可以看到有出點。可以支持死者係窒息死亡。」
「喲,」大寶頓了頓說,「死者的胃裡有東西。」
「別。」我制止了正準備用刀劃開死者胃組織的大寶,「胃容我來看。」
我用細線結紮了死者胃兩端,小心沿著胃小彎劃開胃組織。死者的胃裡有一些食糜,不多。我把胃容倒在一個篩子上,抬起來聞了聞,拿到解剖床一頭的自來水下衝洗著。
「你怎麼喜歡那個玩意兒,」大寶乾嘔了一聲,「多噁心啊。」
我沒理大寶,看著篩子中這些糊狀的逐漸清晰:「食糜中有青菜葉、辣椒皮、西紅柿皮、炒蛋末和海帶。當然,還有淡淡的酒味。」
「有什麼用嗎?」大寶說,「找喜歡吃這些菜的人?」
「當然不是,」我白了大寶一眼,「有大用!賣個關子吧,回頭專案會上說。」
肖大隊長看了我一眼,會心地一笑。
我們測量了死者軀幹長度和椎長度,測量了死者軀幹的重量,囑咐一旁的實習法醫小眼鏡據書上的公式計算死者的高和重。我們則開始鋸死者的恥骨。
在我們分離恥骨上的組織和骨的時候,小眼鏡已經有了結果:「報告肖大隊長,死者高165.474釐米,重45.221公斤。」
肖大隊長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需要那麼確嗎?這都是統計學意義上的計算,和我目測的差不多,高165釐米左右,重45公斤左右。」
「年齡不大啊。」我攃著死者的恥骨聯合面,說,「看起來,二十三歲左右。」
「這個能直接看出來?」小眼鏡說,「不是要算嗎?我記得考試的時候我們最怕背那個複雜的公式了。」
我笑了笑:「不信?你去算算看。」
話音剛落,門外傳來一陣呼天搶地的聲音。
剛才在一旁守候的車站派出所民警從門外跑了進來:「是這樣的,幾天前我們接了一個警,說是我們轄區的一個住戶的兒失蹤了,特徵就是兩個月前開過膽囊。剛才聽你們一說切膽囊什麼的,我就趕去通知失蹤人的家屬了。他們馬上就說要跟我過來認。」
「家屬的DNA取了嗎?」肖大隊長說。
「報失蹤那天就取了,現在結果都出了。等死者的DNA出來就可以比對了。」民警說。
「失蹤人多高、多重、多大歲數?」我急著問。
「失蹤人趙紅,一米六二,不到一百斤,二十三歲。」民警說。
「誤差範圍之哦,關鍵是年齡很符合。」肖大隊長的臉上浮現出一希。
門外大哭的人正是趙紅的母親。趙紅的母親被兩個警攙扶著走進解剖室,看了一眼解剖床上的,頓時就暈了過去,民警忙著給掐人中。
等趙媽媽緩了過來,我小心翼翼地問道:「您確定這是您兒?」
趙媽媽先是無力地點了點頭,突然又歇斯底里地喊道:「天殺的王超!天殺的王超!是你拐走了我的兒,是你殺了!我不會放過你!」
派出所民警在一旁解釋說:「是這樣的,報案的時候,他們說趙紅和隔壁鄰居王超一直好。但王超家境貧窮,趙家人不同意兒嫁去王家,並且給趙紅介紹了一個對象。趙紅不同意,就在幾天前和王超私奔了。」
「這年頭,還包辦婚姻?」大寶在一旁嘟噥了一聲。我知道他曾經也被自己家人婚,只是他堅持選擇了自己現在的朋友。
「如果死者是趙紅,」我說,「那王超還真的是有犯罪嫌疑。先去找到這個王超吧!」
大寶看了我一眼:「案子就這樣破了?不是吧,那也太沒有技含量了。」
我笑著說:「早點兒破案不好嗎?這樣就可以回家過年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