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雙謎案
【沒有人的怪就藏在人群當中。
——斯芬‧金】
【1】
天氣漸熱,也就進了法醫工作的「旺季」。有心理學家研究認為,夏季人們心煩躁,極易被激怒,所以犯罪也就隨之增加。的確,在我們法醫的檔案記錄裡,夏季的自殺事件、意外事件和命案發生的頻率都比其他季節高得多。所以法醫都不喜歡夏天,不僅僅因為活兒多得幹不完,更因為炎熱的天氣帶來的腐敗加速,那個味道總是讓人幾天都回不過神來。
「我要是生在冰島就好了。」大寶翻看著基層公安機關送來的一起高度腐敗案件的照片,說道,「沒有夏天,沒有高度腐敗,在冰島當法醫一定是一件很愜意的事。」
「你就知足吧。」我心不在焉地說,「沒把你生在非洲,你該謝謝佛祖了。」
一個月來,我總是被同一個噩夢所幹擾,無法專心做事。噩夢的場景總是大同小異,尖的孩,看不清面目的男人,哭泣的老人,圍觀的人群……自從鈴鐺將笑笑的故事告訴我之後,這件懸案便為了一魚刺,時不時地鯁在我的頭。
但案件總是連續不斷,我一直沒有機會好好調查這起陳年舊案,或許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我坐在電腦前,打開省廳的系統,在被害人一欄中輸「林笑笑」的名字。多虧了強大的協同辦案系統,案件資料很快呈現在我的眼前。
那一天發生的故事,和鈴鐺說的大致相同。
那時候還在住校的中學生林笑笑晚上離開寢室去上廁所,這一去就是兩個多小時,寢室熄了燈,還沒有回來。同屋的孩們出去找了一圈沒找到,後來便報了警。警察找到半夜,在廁所後面的樹林裡發現了林笑笑的。
檔案裡當然也有現場的照片。第一張是個全景。現場在一個森的小樹林裡,四周黑乎乎的,約只能看到一團紅的影子。下一張近距離的特寫照片裡,林笑笑的慘狀才醒目地出現在面前。整個人俯臥著,長長的秀髮遮蓋了的面容,雙手被一條綠的尼龍繩反捆在背後。上的紅睡凌地散著,下`卻是赤摞的。睡和都散落在的一側。林笑笑的雙叉開,下的泥土有明顯的蹬痕跡,看來這就是遇害的第一現場。如果鈴鐺的叔叔看到的是這樣的景象,怎麼可能不被狠狠刺激呢?
法醫的檢驗報告也附在檔案中,報告裡寫著,發現死者口鼻腔變形,口腔和氣管裡有泥土雜質,分析死者的面部被兇手摁在泥土上,導致機械窒息。雙手捆綁以及道的損傷生活反應不明顯,也就是說,兇手是把林笑笑挾持到案發地點後,將其面部摁在泥地裡,直到窒息不再掙扎後,恐其未死,所以捆綁雙手,然後實施強。其實,這個時候林笑笑已經死亡,兇手是在。
這麼看來,案件不難啊,我心裡想,簡單幾張照片和鑑定書,我就基本還原出了兇手的作案過程,為什麼林笑笑的案子一直沒破呢?我接著往下翻看,直到看到「證據」一欄,我才知道,原來這個案子沒有發現足夠的證據,沒法甄別犯罪嫌疑人。
不對,既然是強案件,斑總是有的吧?為什麼沒有提取到生檢材呢?看死者的道損傷,以傷為主,且損傷分佈均勻,不像是猥,而應該是啊。為什麼找不到證據呢?
正當我陷沉思的時候,尖銳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是師父讓我到他辦公室去。
「正好,我去問問遴選的事。」我關掉林笑笑的案子的窗口,對大寶說道。
這幾年,命案現場的出勘主要是師父帶著我跑,兩個人工作力巨大,所以我們準備從基層公安機關遴選一名法醫,加我們省廳法醫科。最為理想的人選當然是大寶。他在省廳的一年學習期將滿,留下他是我們的願。但一進門,師父就給我潑了冷水,告訴我遴選考試和面試並不由我們做主。
「憑什麼我們用人單位沒有自主權?」我不服氣地嚷嚷。
「遴選是有正規的組織程序的。」師父皺起眉頭,「這樣做都是為了公平公正,不然人家政治部憑什麼幫你幹活?你想要誰就要誰,那還不了?」
「什麼公平公正?」我說,「我就想要李大寶。」
「李大寶?」師父齜著牙,笑著說,「你就是想要李昌鈺也沒用,也得考試。別廢話了,讓大寶專心備考,你趕準備準備去汀棠,昨晚汀棠市區發了命案,一死一傷,質惡劣,破了案再說別的事。」
看「上訪」無果,我也沒有繼續追問汀棠市案件的始末,低頭悻悻地回到辦公室,默默地收拾著現場勘查用。
「沒事。」大寶早已預料到了這個結果,「我努力就是。」
我突然站起,解下腰間的皮帶,了一下桌子,說:「別廢話,複習,快!」
一路無語,我很快就駕車趕到了汀棠市。已經結束了在省廳學習的汀棠市公安局法醫趙永站在高速出口翹首等著我。幾個月沒見,我下車和他親熱地搭了搭肩。
「一死一傷還要我們法醫來嗎?」我說,「犯罪過程傷者不都可以親述嗎?不需要現場重建吧?」
「是啊。」林濤下了車,捋了捋頭髮,附和著說道。
「別提了。」趙永說,「死的是那家的老婆,警察到得快,老公當時沒死,昨晚搶救了一夜,今早醒了,覺意識不太清楚,警方還沒談幾句話呢,剛才你們還在路上的時候,死了。」
「死了?」我大吃一驚,這一死一傷的案件變兩人死亡的案件了。
「是啊。」趙永說,「傷者被診斷為心臟破裂,昨晚急診進行心臟手,後病一直不穩定,今早突然心跳驟停,就死了。」
「死者是什麼人?」我問。
「死者是老兩口兒,都是小學老師,平時為人低調,也沒發現有什麼仇人。」趙法醫說,「兇手是上門捅人的。」
「可以排除是侵財嗎?」聽說兩個人都死了,我急於瞭解案件的基本況,以便在進行現場勘查之前,做到心中有數。
「不可能是侵財。」趙法醫說,「男死者生前和偵查員說,兇手進門就捅人,什麼話都不說,而且捅完人就走。」
我默默點頭:「作簡單,乾淨利索,應該是仇殺了。」
「怪就怪在這裡。」趙法醫說,「老兩口兒生活很簡單,偵查員查了一夜,一點兒矛盾點都沒有出來。沒有任何產生因仇殺人的因素。」
「難不是殺錯了人?」我背後涼了一下,「如果是報復錯了人,那就不好查了。」
「我們先去局裡,看看偵查員在男死者搶救後清醒的時候詢問他的錄像吧。」
我點了點頭,算是對汀棠市公安局取證意識強的讚許。
到了市局法醫室,趙永拿出了一張盤,塞進了電腦驅。很快,顯示屏上出現了一個醫院ICU(重癥監護室)的場景。我晃了晃腦袋,總覺得自己是在看電視劇。
ICU裡的一張病床上躺著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白的被子蓋到頸下,被子的一旁出各種管子、電線,一旁的監護儀上撲騰撲騰地跳著一個黃點。男人鼻子裡也著管子,疲憊地半睜著雙眼。
床邊坐著兩名便警察,其中一位問:「我們經過醫生的允許,向你問幾個問題,你覺得可以回答就回答,覺得不適,我們隨時終止談話。」
男人無力地點了點頭。
警察問:「昨天你傷的經過是怎麼樣的?」
男人:「十點多,有人敲門,我開了門,進門就捅我。」說完劇烈咳嗽了幾聲。
警察:「幾個人?你認識不?」
男人:「一個不認識的子。」
警察:「知道他為什麼捅你嗎?」
男人搖了搖頭。
警察:「他長什麼樣?」
男人:「黑服,白服,平頭,其他不記得了。」
「個子有多高呢?胖還是瘦?有沒有什麼特徵?到底穿的是什麼的服?」
男人又搖了搖頭。
「你有什麼仇家嗎?或者最近得罪了什麼人?」
男人沉默了半晌,搖了搖頭說:「我活了一輩子,從沒樹過敵人。」
這時,可能是警察注意到了男人面的異常,突然站起來握住了他的手,並招呼另一名警察去喊醫生,十幾秒後,幾名醫生護士衝了進來對男人實施急救,最終醫生直起了上,一邊搖了搖頭,一邊開始收拾械。
我看得頭皮發麻,雖然是做法醫的,整天面對死亡,但在醫院實習期結束以後,我就再沒見過一條活生生的生命逝去的過程。
我定了定神,問:「他突然死了,不會是詢問給問的吧?家屬沒找警察麻煩嗎?」
趙永說:「死者家屬緒比較激烈,強烈要求我們去詢問死者,要盡快破案,不然我們不會貿然去問的。而且他們經過了醫生的允許才去問的,為了防止意外才架了攝像機,沒想到真發生了意外。不,也不能說是意外,後來醫生說,他生前有冠心病,加之這次外傷導致心臟破裂,雖經手,但不可預測的後果很多,隨時可能心跳驟停,和詢問無關。」
我的心裡稍安,點了點頭,腦子裡想的全是男人說的那簡短的幾句話。
「從這段視頻裡只能知道兇手是進門就殺人,殺了就走。」林濤說,「還有就是兇手是個平頭。連服都說不清楚,信息量太了。」
「我一直在想,」趙法醫說,「他那個時候不會是出現幻覺,見到黑白無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