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孫先發多大歲數?」我問。
「四十五。」桂法醫頓了一頓,接著說,「他那位地下人才二十多歲。」
「霍,草哪是那麼好吃的。」我一邊說,一邊穿上現場勘查服,朝著痕檢員們聚集的牆角走了過去。
「現場的痕跡證太了,」林濤早已蹲在那裡,一邊用靜電吸附儀來回探測著,一邊對我說,「我們還沒找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地面上最顯眼的就是一攤跡,旁邊還有一攤嘔吐。
「嘔吐在這個位置,應該是死者頭部傷後,顱增高導致的嘔吐,再結合這攤跡的形狀,可以確定這裡就是死者倒地的第一現場,也就是說,死者就是在這兒被襲擊的。」我邊分析邊順著牆往上尋找痕跡。
這面圍牆的牆面沒有刷,暴在外的紅磚深沉,的確很難發現什麼痕跡證。我從勘查箱中拿出放大鏡,沿著牆面一寸一寸往上移,一片深紅之中,幾個異樣的斑點忽然躍了眼簾。我連忙提取了一些可疑的斑跡,滴上幾滴聯苯胺試劑,濾紙很快被染了翠藍。
「看來這幾滴的確是跡,」我說,「看跡的形態,應該是噴濺或者是甩濺上去的。」
林濤用鋼捲尺測量了一下,有些疑:「這幾滴噴濺的跡離地面只有二十釐米,這位置也太低了,難不死者是趴在地上被別人打的?」
「聽說死者頭部只有一創口,但人的頭皮上沒有什麼較大的脈管,很難形噴濺狀的跡形態,」我開始發揮法醫的特長來推理,「所以,這裡的跡應該是甩濺,也就是說,兇手用兇打擊了死者的頭顱,黏附在兇上,隨著兇的甩,就被甩濺在了牆。」
從跡上看來很難再推理出什麼結論了,我轉頭問邊的偵查員:「第一個發現孫先發的人,有沒有說他當時是什麼位?」
偵查員走到牆的泊旁,比畫了一下:「當時孫先發的頭朝牆,腳朝院子大門,是仰臥著的。」
仰臥?我沒有多想,先和林濤一起進屋繼續觀察。
屋裡收拾得乾乾淨淨,孫先發生前或許是個非常勤快的男人。堂屋的傢俱雜都整整齊齊地擺放著,方桌的正中放著一串鑰匙和兩包未拆封的香菸。旁邊是他的臥室,被子也整整齊齊地疊放在床頭。
「看來現場沒有任何翻的跡象,可以排除是因財殺人了。我估計啊,十有八九真的是殺。」我看林濤上了二樓,轉頭對邊的大寶說。
「嗯,鑰匙放在桌上,看來死者已經進屋了。」大寶唸唸有詞,「這兩包煙應該是辦喪事那家給的香菸吧?」
「有一點很奇怪,死者已經進屋,但是並沒有上床睡覺。」我和大寶走進衛生間,了掛在牆上的幾條巾,「巾都是乾燥的,沒有洗漱的跡象。你覺得死者是剛進家門又出去被害的,還是凌晨準備出門的時候遇害的?」
大寶茫然地搖了搖頭。
我笑了一下,說:「笨。凌晨四點死者就被發現倒在地上了,如果他是凌晨出門時遇害的,按照之前約好的出殯時間,他應該是凌晨三點半左右出的門,半個小時的時間,在屋外能形那麼大一片泊嗎?」
大寶恍然大悟:「對啊!畢竟沒有傷到大的脈管,頭部的挫裂創能形那麼大的泊,至也應該有幾個小時的時間。」
「結合現場的況,被子是疊好的,鑰匙在堂屋。」我說,「死者應該是剛進家門,就又出門了,出門後被別人襲擊了後腦。不過有個問題,如果死者要出門,應該是往院子的大門方向走,可是他卻往反方向的圍牆牆走,這是為什麼?他去牆幹什麼?」
「那個,還有,他出門不帶鑰匙,應該是沒關門,」大寶說,「可是報案人堅持說他到的時候,房屋的大門是鎖的,難道兇手殺了人,還想著幫他關門?」
「我們到牆那兒再看看。」我一邊說,一邊拎起勘查箱,出了小樓,走進院子裡。
院子不小,離牆五米,有一間死者自己用磚頭砌的小屋,小屋裡放著掃把、畚箕等清掃工。我和大寶相視一笑,原來這個勤快的小老頭是來拿工準備打掃衛生的。
「兇手應該是潛伏在房屋的門口,見孫先發走出房屋,走到牆附近的時候的手。」大寶推了一下鼻樑上的眼鏡,說,「至於兇手為什麼幫他關房門,就只有兇手知道了。」
我站在院子裡抬頭看了看小樓的二層。二層有一排鋁合金的推拉窗戶,靠近院牆的那扇窗戶是開著的,林濤正在沿著窗框聚會神地檢查著。我對大寶使了個眼,笑道:「林濤這小子還真是帥,怪不得那麼多姑娘追他。」
「追的人多有什麼用?」大寶說,「他還不是單?哪有你幸福啊。」
遠在二樓,林濤也聽到了大寶的聲音,他低頭看到我,招呼道:「冬瓜,你看,這個死者還真是沒有防範意識。這扇窗戶是開著的,如果有人想室盜竊,只要爬上圍牆,就能用手夠到開著窗戶的窗檯,然後就能翻窗室了。」
「你妹啊,」我罵道,「什麼冬瓜?大庭廣眾下你我外號幹嗎?」
大寶在一旁哧哧地笑,我拍了一下他的腦袋,說:「笑什麼笑,我猜啊,要不是死者自投羅網從屋裡出來了,兇手還真說不準會用這種方式室呢。」
「二樓沒有可疑痕跡。」林濤過窗戶對樓下院子裡的我們說,「看來這個現場又是一點兒證都沒有,就指你們的檢工作了。」
午飯後,我和大寶趕到了石培縣殯儀館的法醫學解剖室,那間昏暗的小屋子和一年前一樣,沒有任何變化。桂法醫早已經在殯儀館等著我們了,和他在一起的還有石丹市公安局的法醫負責人管其金。管法醫已經五十多歲了,算是我們的老前輩,這次由他來做記錄工作。
我們首先系統地檢查了一下孫先發的軀幹和四肢,沒有發現任何一損傷。
「還別說,保養得真好,」桂法醫說,「上雪白乾淨的。」
「看得出他還是很勤快的一個人,家裡就他自己住,都打掃得那麼乾淨。」我說。
「那個,也說不定是他的那位『草』幫他打掃的。」大寶拿起手刀,邊剃死者的頭髮邊說道。
孫先發的頭髮被完全剃除乾淨後,枕部的創傷便一覽無餘。
「創口兩角鈍,創口邊緣沿皮的紋理裂開,創口可見組織間橋1。」我拿起止鉗,一邊探查創口,一邊介紹著檢查的況,方便一旁的管法醫記錄,「創口的底部可及碎骨片,可以確定是顱骨碎骨折。」
『1鈍暴力作用於人,導致皮、組織撕裂,因為是撕裂,而不是被銳切斷,所以挫裂創的創腔會有相連的組織纖維(未完全斷裂的管、神經和結締組織),即組織間橋。組織間橋是判斷鈍傷的特徵之一。』
我用酒仔細拭了創口的周圍,說:「這是典型的由鈍打擊頭部造頭皮撕裂而形的挫裂創。你們看,創口邊緣的皮有傷,這意味著什麼?」
「致傷工的表面糙,接面大於創口。」大寶的理論知識很紮實。
「那會是什麼工呢?」我雙手撐在解剖臺的邊緣,活了一下已經開始發僵的頸椎,「難不是木?」
見我們遲遲不刀解剖死者頭部,一直在旁記錄的管法醫有些著急了:「這個不重要,我們知道致傷工的大類型就行了,快點兒吧,我不像你們年輕人,我這老腰椎可撐不住啊。」
我們三個人都已經上瞭解剖臺,除了管法醫還真就沒人記錄了,於是我也不好多說什麼,低下頭開始切開死者的頭皮。
挫裂創的下方果真對應著一顱骨的碎骨折,打開顱蓋骨後發現,這碎骨折的骨折線一直從枕部沿著顱底延到了額部。
「霍,這力道可真大,顱骨都碎這個樣子了。」桂法醫說。
我皺起眉頭,說:「木質工是形不了這麼嚴重的骨折的,看來應該是金屬質地的工,而且這個工的表面還很糙,那會是什麼呢?」
看到我又開始糾結致傷的類型,管法醫在旁邊不耐煩地撇了一下。管法醫在法醫系統裡幹了大半輩子,沒有犯過什麼大錯,也沒有立過什麼功勞,只要安安穩穩地再這麼過兩年,就可以榮退休了。看得出來,他對我們的推測完全不以為然,雖然我很反這種糊弄工作的態度,但也不好意思當眾駁他的面子,只好繼續小心地取下死者的腦組織。
「咦?那個,額部怎麼有腦出?額部頭皮沒損傷啊。」大寶抬起胳膊肘推了一下眼鏡,又翻過死者的額部頭皮確認了一下,「對沖傷1?」
『1對沖傷指的是頭顱在高速運中突然發生減速,導致著地點的頭皮、顱骨、腦組織損傷出,同時著地點對側位置的腦組織也因慣作用和顱骨壁發生撞擊,形損傷出,但是相應位置的頭皮不會有損傷。』
「不是吧,」我說,「對沖傷只有在摔跌的時候才會形。」
我用止鉗剝離了顱底的腦,出骨折線,說:「你看,骨折線從枕部延到了額部,因為骨折,所以才會在額部形腫,這和對沖傷的原理不同。我覺得吧,還是骨折引起出的可能大,應該不是對沖傷。」
「是啊。」在一旁拿著死者顱蓋骨研究的桂法醫說,「你看這枕骨上的骨折線有截斷現象。」
我們都知道只有多次力、多次骨折,骨折線才會彼此錯截斷。
「這麼說,死者頭部是被打擊了兩次以上,不過只有一次形創口而已。」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