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案 初次解剖
第一次站在天解剖室前,面對一新鮮的時候,我剛剛過完18歲的生日。
主刀的聖兵哥表嚴肅,作一不茍,將袋緩緩拉開,一旁凝神看著的我,心臟不覺越跳越快。
心跳的咚咚聲,彷彿瞬間將我帶回到那個滿臉好奇與的小男孩上。
「別看你爸那神氣樣兒,吃的苦可多著呢!」
小時候等著我爸出門,是我一天當中最期盼的時刻。看著他配好珵亮的手槍,扣好警服上的每一顆扣子,空氣裡頓時充滿了令人興的味道。我爸「吧嗒」一口親在我臉頰上,作為新中國第一代正兒八經的專業刑事技人員1、痕跡檢驗的專家,他當然希他的小男孩能夠子承父業,可我媽偏偏不這麼想。
『120世紀70年代前,刑事技和偵查是不分家的,正兒八經的有刑事技專業之說,應該是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的。』
當了一輩子警察的家眷,我媽才不捨得讓兒子也去賣命,在看來,安安穩穩當個醫生就是最好的出路,自己就在醫院裡當護士長,大小事兒還能有個照應,再說了,當醫生還救死扶傷呢,有什麼比不上警察的啊!
醫生還是警察?這兩人的意見從來就沒統一過。誰也不想得罪的我,不得不跟著左右搖擺,一陣子立志要當警察,一陣子又覺得當醫生也不錯。就這麼警察醫生警察醫生搖搖晃晃地過了高中三年,到了填報志願的時候,我才發現了一個新鮮的詞兒:法醫。
這不是兩全其了嘛!
雖然我媽還不太願,可有了我爸的支持,我終於順利填寫了我的第一志願。
那可是在1998年,法醫這個專業完全是冷門兒中的冷門兒,全國一年也只有300名畢業生。我以高出普通本科線30分的績(其實還不夠重點線)考進了皖南醫學院的法醫學系。班裡40個同學,只有我一人是第一志願,其他的同學都是服從調劑才到了這個專業。於是,好奇也好,懊惱也罷,我們這40個法醫新生,就這樣開始了完全陌生的新生活。
學醫的同學們都知道,醫學生的課程,打大一開始就不輕鬆,尤其是系統解剖學,那簡直是如同噩夢一般的一門課程,它的掛科率完全是慘不忍睹。我僥倖及了格,暑假一到,我爸就熱心地幫我找到了實習機會,讓我去老家公安局刑警支隊的法醫部門長點兒見識。一想到電視劇裡的刺激場面就要真,我興得天天倒數,恨不得出發的日子早點兒來臨。
※※※
到法醫部門的前幾天,一直都是平安無事。
也難怪,老家這樣的南方城市,命案本來就得很。聖兵哥大我幾歲,卻已經是法醫部門的頂樑柱,順理章也了我的啟蒙老師,哪怕後來他不再從事法醫這一行了,我也一直對他崇拜有加。
那時候我天跟在他後面,像個小跟班兒似的到轉。當時每天做得最多的也就是傷鑑定,雖然我看得很認真,可畢竟知識有限,總是一頭霧水。日子過得不不慢,直到有一天,法醫門診1的電話鈴聲忽然急促地響了起來。
『1法醫門診:法醫的一項重要工作就是對傷害案件中的害人進行損傷程度鑑定,俗稱傷鑑定,為方便害人進行傷鑑定,通常公安機關會建設法醫門診,用於日常接待傷鑑定案件,和派出所的戶籍窗口有相似之。』
「法醫門診。」我拿起電話,自報家門。
「我是重案大隊小李,石城路發生一起群毆事件,一名男子死亡,請過來看現場吧。」電話那頭的聲音充滿疲倦。
「命案?」我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聖兵哥一把搶過電話:「什麼況?有頭緒嗎?」
後來我才知道,所謂的「有頭緒嗎」就是指犯罪嫌疑人明確不明確,如果犯罪嫌疑人明確,那麼法醫的力就會很小,只要做一些基礎工作就可以了。但要是沒有頭緒,法醫需要分析推理的容就很多,現場勘查和檢工作也會多花一倍的時間。
「打架而已,抓了好幾個了,剩下的都在追,跑不掉。」
「好,馬上到。」聖兵哥長舒一口氣。
我們很快上了標有「刑事現場勘查」的警車,一路上警報聲直響,我的心頭莫名其妙地湧上一陣刺激。
可現場很平靜,比想像中平靜太多了。
馬路旁胡拉著一圈警戒帶,旁邊熙熙攘攘地著看熱鬧的路人。遠遠去,警戒帶中間啥也沒有,實在不知道這群人在圍觀些什麼。直到走近了,才看到被圍起來的地上有一攤,泊周圍可以看到一些條狀的滴落狀跡和量的噴濺狀跡。聖兵哥拿出勘查箱,在泊、噴濺狀跡和滴落狀跡中各取了一部分,以備檢驗DNA。這在當時是很先進的,因為那時候DNA檢驗剛剛開始使用,而且用的還是原始的電泳方法,工序非常複雜,所以一般不會用這種高科技,尤其是這種已經明確了犯罪嫌疑人的案件。
現場很快就看完了,我們重新上了車。
「聖兵哥,我們去哪兒?」
「殯儀館啊。死者是在送去醫院的路上死的,現在已經被拉到殯儀館了。」
「殯……殯儀館?」雖然早就有思想準備,自己早晚要參加檢,但是事到臨頭,我還是有點兒張,不,是夾雜著興的張,「不是說案件已經破了嗎?人不都抓了?那還用得著我們去檢嗎?」
「怎麼會沒用?」聖兵哥看著我笑,「只要是刑事案件,都是要進行尸解剖檢驗的。這可是基礎工作,也是保障案件準確辦理和完善證據鎖鏈的重要一步。」
我想都沒想,便接道:「也就是說,我們要去做的都是無用功?」
聖兵哥微微一笑,沒有繼續和我糾纏這個問題:「去看看吧,先看,下次你就自己上。至於偵查部門說案件已經破了,那可不一定。不信你看。」
聽到下次就讓我上解剖臺,我心裡又是興又是打鼓,解剖刀都沒有過的我能行嗎?不管怎樣,這次我至要看個明白。
※※※
殯儀館一般離市區都比較遠,利用坐車的時間,我拿起案件的前期調查材料,隨手翻了起來。
【群毆事件中,18歲的參與者饒博中數刀,當場倒地,在送往醫院途中不治亡。】
「真巧,這個人居然和我的一個小學同學同名呢,呵呵。」雖然上說得輕鬆,可我暗暗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畢竟這個姓,這個名,還有這個年齡……
一路忐忑。很快,警車開進了寫有「陵園」字樣的牌坊大門。
雖然是炎熱的夏天,但是一進解剖室,後背頓時襲來一陣陣的涼氣。
其實那時候沒有哪個地方有標準化的解剖室,頂多有一間小房,房子中央用磚頭砌一張解剖臺,窗戶上再加裝一個排氣扇。這就算條件不錯的了。至冬天的時候,在房子裡解剖不用忍寒風,但是到了夏天,容易腐敗,腐敗氣又沒法散發,解剖室就了毒氣房。所以,那時候的解剖室是有季節的。
臺上放著一隻白花花的袋,在不見的解剖室中顯得尤為森可怕。
「拖出去吧,這裡空氣不好。」聖兵哥邊說邊拖來一張移床。兩名法醫戴上了手套,輕鬆一拎,將抬上了移床。我一邊看著一邊忍不住慨,人一旦沒了氣息,彷彿就真了件。
他們把往火化室後面的走廊推去,我想,那就是他們的「天解剖室」了。其實天解剖非常不科學,但條件所限,即使是十多年後的今天,很多地方依然只能採取天解剖的方式。
我木木地跟在後面,心裡卻漸漸慌起來。究竟這個饒博是不是我認識的那個?
床到了地方,聖兵哥的工作就要開始了。他表嚴肅,作一不茍,將那袋緩緩往下拉開。我的心跳越來越快。18年來,我無數次期待像父親一樣親歷現場,張正義,可我的第一課卻來得如此兇猛而殘酷:
袋裡慢慢出一張蒼白、僵卻悉的臉。
※※※
晴天霹靂!一瞬間,腥味和悲痛像海嘯一樣奔湧而來,讓我無法呼吸,年時的種種回憶一瞬間淹沒了我的嚨,也模糊了我的眼睛。
怎麼可能認不出來呢?就算是七八年不曾見面,這眉眼的痕跡也不會說謊,是的,他就是我認識的那個饒博……
第一次看解剖,解剖的就是我的小學同桌?這一定是我的幻覺,上天怎麼可能對我開這麼殘忍的玩笑?
聖兵哥可能看出了我的異樣:「怎麼,不了了?都不了,可干不了法醫啊!」
我還沒有調整好自己的緒:「不,不是……饒博……他是我同學。」
「啊,是嗎?」聖兵哥也面訝,「那,要不,你先回去?」
我怔了10秒,還是下了決定:「我不走,我看。」如果我這一關都不過去,還當什麼法醫?
聖兵哥用懷疑的目看了我一眼:「好,看看也好,就當是鍛鍊下吧。要是不了了就到車上去,沒事的。」
「我得了。」我全麻木,卻不知哪裡來的勇氣仍然站在那裡,一不地盯著解剖臺。
袋終於被完整取下。我曾經的同桌和玩伴,就這麼直地躺在我的面前,一隻胳膊因為僵而半舉著,眼睛微張,似乎還在著什麼,一點兒也不像書上說的,人死的時候就像睡著了一樣。他上的白T恤已經完全被染紅,腰到部也都浸了,翻服時,破口還緩緩地往外湧著。聖兵哥和他的搭檔澤勝仔細檢查起死者的著,邊看邊討論著什麼,一旁的小王哥張地做著記錄。可他們在說什麼,我完全沒有聽見,我盯著,腦海裡居然一片空白。
頃刻間,饒博的服已經全被,出了他上我從未見過的紋,那紋已經被浸染得很模糊了。我微閉眼睛,不忍心往下看,但還是約看到了他腹部翻出來的脂肪和。看來之前真是傷得不輕。
主刀的是聖兵哥,他站在仰臥位的右手側,拿著一標尺,一地量著創口。我清楚地聽見聖兵哥報出的數字:饒博中7刀,其中部3刀,腹部4刀。7創口的創角1都是一鈍一銳,創口長3到4釐米,致傷方式很清楚——他是被刃寬4釐米左右的單刃銳刺傷的。
『1創角:是指創口的兩角,通過對創角鈍銳形態的分辨,可以推斷致傷的形態。如:單刃刺、雙刃刺。』
「聖兵哥,這還需要解剖嗎?死因應該很清楚了吧?」我看見聖兵哥開始準備解剖了,未免有些不忍。
「當然要解剖,不然你知道他傷在哪個臟嗎?知道哪一刀是致命的嗎?」
「這個……有意義嗎?」
「呵呵,有沒有意義,你一會兒會知道的。」
刀起皮開。聖兵哥麻利地一刀從頸下劃到恥骨聯合的上方。皮下組織頓時了出來,黃的紅的,十分扎眼。
「一字劃開腹部,這是我們國家法醫習慣的解剖式1。頸部解剖一會兒再進行,先解剖腹部,這樣相當於放,可以防止頸部解剖時劃破管,導致浸染組織。那樣的話就無法判斷是出還是浸染組織,也就無法明確頸部是否遭過外界暴力了。頸部是關鍵部位,要留心。」聖兵哥一邊分離著部的組織,一邊解說著,「分離部的要著肋骨,不要採用像外科醫生那樣的小碎刀,我們沒有那麼多時間。一刀是一刀,範圍要廣,下刀要準,刀面要平行,不要切傷肋骨,更不能刺破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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