笞神臺

臺柱上空黑云變幻，緩緩凝神鞭的模樣，一道接一道地落下。

自上回尊上過七七四十九道神鞭后，這是近千年來笞神臺再次派上用場。

三十神鞭，放在普通仙家上，足以魂飛魄散了，尊上能狠下心，對小徒弟罰得這麼重，確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這一場鞭罰下來，也不必剔除仙骨，能保全魂魄便是萬幸。

辛漾被綁在臺柱上，圓而紅潤的小臉已然失去澤，每一鞭便是撕心蝕骨之痛，大大的杏眼垂落，眼皮無力耷拉著，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滿是委屈和傷心。

為什麼會變這樣，只是想救師父而已，為什麼突然間所有人都要死？！

這也便罷了，不在乎的，即使與整個天地為敵都不在乎，但是師父……師父為何也這樣對待？當看見師父那冷冽眼神的一剎那，心都快碎了。

知道妄圖強闖息止界是不對，可是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救他啊，可以為了他不要份不要名節不要命，卻獨獨忍不了他如此分明的冷漠。

師父啊，到可以為他付出一切，師父為什麼不可以給哪怕一丁點兒的呢？知道世俗倫理，也知道禮義廉恥，所以不求能明正大為師父的妻子，只是暗自期待著能一直一直陪著師父就好了，可如今，卻連這樣卑微的乞求也實現不了了。

師父說……要將剔除仙骨，送往凡間！

神鞭不斷落下，未曾停息，辛漾已然不省人事。

眾仙看在眼里，亦驚奇不已，及至此刻，鞭罰已過大半，辛漾雖傷痕累累，卻并沒有魂魄消散的跡象，須知笞神臺原本便直擊靈魂深，即便是仙君，也不可能做到魂魄毫發無傷，何況辛漾連凡仙的門檻都沒過，所以究竟是何方神圣？

“尊上，小漾快不行了，求您網開一面吧！”葉昀終是沒忍住，跪在華邊哀聲請求。

華眼神未變，他目極為淡緲，如蟬翼般的瓣一張一合：“本尊早已說過，無論是誰，做錯事便應到懲罰，此事不必多言。”

葉昀見尊上這幅表，便知再沒有回旋的余地了，他狠狠握拳頭，看著笞神臺上的小漾，又心疼又憐惜。

雖說小漾的確犯了大錯，但此錯未，何必罰得這麼重？而且即便這三十神鞭過來了，小漾也要被剔除仙骨，遣返凡間，尊上當真……不近人！

虧得小漾心心念念喜歡他，真是不值得！

綠桑見葉昀心疼得要死的蠢樣，滿眼幸災樂禍：“你的小漾本來就犯了不可饒恕的罪過，尊上事最公平，你求也沒用。”

葉昀怒瞪向綠桑，火氣沖沖，綠桑毫不懼，揚起尖俏的下：“看什麼看，再看把你眼睛挖出來。”

堯音瞥了眼爭吵的兩人，目稍移，恰巧落在了那襲白上。

從表面看去，倒是一副風輕云淡執法嚴明的模樣，想必一顆心早已揪起來了吧。

如此這般想卻不能，想恨亦不能恨，不可說，恨不可言，相念相磨，相相殺，那才做深啊。

忽然間，那人似是到了的目，驀地偏首微側，直直對上戲謔雙眸。

堯音愣了愣，他瞳孔極為深邃，似要將人吸附進去，可那目卻一如既往般淺淡，心頭一跳，總有種……很不安的直覺。

“娘親~”小胖墩手扯著堯音廣袖，不滿道：“娘親多看看父君，不要看別人了~”

清脆的音惹得附近仙人紛紛回首，堯音不由輕咳兩聲，雖然這小東西娘親父君慣了，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還是有些尷尬的。

轉頭瞄了眼青離，發現他并無異常，一臉坦，這樣對比起來，反倒顯得矯。

行吧，既然他都不在意名聲，也不必在意了……

華冷冷移開眼，繼續看向仍在執法的笞神臺，臺柱上方的黑云正一點點凝聚，威甚重，這應當是最后一鞭了。

“啊！”

那鞭終于落了下來，空中黑云散去，笞神臺又恢復以往的模樣。

辛漾慘一聲，小小的子跌落，衫已被染鮮紅，角淌，瓣干枯，腰間的破塵鞭也落下來，如同主人一樣伏趴在地。

華一步一步走近，直至笞神臺上。

辛漾只剩一口微弱的氣息，察覺到有人靠近，努力抬起小圓臉，眼盡是一片白衫。

知道，那是師父，最的師父……

“你知錯了麼。”

師父的聲音還是那麼清淡好聽，卻得淚流不止，犯了錯理應罰，可全是為了他啊，就連葉昀也站出來替求，為什麼師父就能無于衷呢？

“師父，徒兒……知錯了。”辛漾抖著出小手，試圖勾扯住師父袍裾一角。

華額心了，終是開口：“本尊會剔除你的仙骨，封印所有記憶，將你送回凡間，從今以后，你便好好安度一生吧。”

辛漾杏眸吃力地睜開：“不，師父，不要把徒兒送走……”

華斂下如畫眉眼，骨節分明的手指緩緩朝下，辛漾猛地松開他袖袍，極力往后退：

“不，師父，求你，不要……”

“師父！”

“小漾！”葉昀大喊一聲，辛漾已然徹底暈死過去。

“仙骨已剔，記憶已封，諸位可以放心。”

華轉過，將地上的破塵鞭吸附于手心，當著所有人的面，輕輕一，破塵鞭瞬時發出耀眼的銀，隨即消散湮滅，再無蹤影。

“真是浪費！”小獅子張大，一臉可惜。

堯音面容卻嚴肅起來，不對……不應該是這樣的，前世華沒舍得收回破塵鞭，將此留給小徒弟防，于是，這鞭子就了師徒倆的問信，后來辛漾黑化魔，也不忘日日睡。

破塵鞭見證了他們師徒絕的，更是為辛漾帶去了不知多好，要知道后期破塵鞭融合魔氣，威力大漲，連都屢次敗于其下，最嚴重的那回，直接被打重傷。

彼時辛漾已魔族之后，七魔幫助就傾世貌，著一華服，慵懶地著破塵鞭，目輕蔑而帶有恨意。

永遠也忘不了當時的那番對白：

“神大人心里也清楚吧，師父一直是我的。”

“你休要自作多。”

“究竟是誰自作多，神大人明白得很，如果不是你，師父又怎會狠心將我趕下凡間！”

“是你自己犯下滔天大罪，與我何干，我生而為神，自然要為六界蒼生著想，你這禍害，斷然是留不得的。”

“好一個為六界蒼生著想，神大人不僅卑鄙，而且虛偽，你本配不上師父，既然如此，你便好好嘗嘗破塵鞭的滋味吧，這可是師父送給我的本命法寶呢……”

是啊，破塵鞭為上古神，是華送給小徒弟的本命法寶，可華從來沒送過哪怕一蟲一草，過往萬年，從未有過……

堯音指尖了，便是那次，被破塵鞭打至重傷，若非當時恰逢高人途經，恐怕是撐不過來的。

雖然至今也不知曉那高人是誰。

“從今以后，本尊座下再無弟子。”華站在笞神臺上，面寡淡，擲地有聲。

他話音方落，眾仙便紛紛竊語起來，這句話的意思便是要同小徒弟斷絕師徒之了，可尊上以前對小徒弟的疼眾所周知，怎麼……說斷就斷了呢？

不過想想也對，斷絕師徒義總比倫的丑聞好。

堯音著眼前這一幕，心緒煩，不愿再待下去，轉走。青靈拉住袖一角：“娘親，你去哪里，等等靈靈……”

堯音拉開他的小胖手：“你去找你父君，娘親要回宮了。”

青靈小爪子又重新抓上：“不行，靈靈就要跟著娘親～”

青離不聲抱起小胖墩，對著堯音道：“走吧。”

堯音點點頭，隨著青離一同往人群外退去，小獅子看著他們遠去的影，刨了刨蹄子：“父君，我們不同神姐姐一起嗎？”

墨月垂眸，悠悠道：“人家是一家人，你跟著湊什麼熱鬧。”

哼，又來了，父君總這麼說！

小獅子顯然很氣憤，甩開獅頭，不想再同父君說話。

天界大道上，兩大一小的影緩緩前行，四周空曠不見一人。

“今日解決了火，你原本應當高興，為何心不在焉。”

青離牽著小胖墩的手，狀似不經意問道。

堯音嘆了口氣，偏頭向他：“我也不知，就是……覺有些不對。”

青離眉梢微跳：“哪里不對。”

“是……”堯音“尊上”二字尚未說出口，便見前方驟現一人，白及地，玉冠如凜。

三人頓時止住步伐，堯音更是防備地后退些許。

青離上前一步，將一大一小擋在后，對著華微微頷首：“尊上。”

而華目始終只在那人上流連，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是開口：

“堯堯，我們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