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降大雪，溫度也隨之降到了一個空前的高度，海麵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

明軍已經全都安置到了艦船上，這一點再次突出了羅迪亞的滿滿誠意，船上一任所有軍需品，無不準備充足。

夜已深，巡營歸來後朱常並冇有休息，而是將孫承宗、麻貴還有熊廷弼全都了過來，幾個人跟著朱常都有些日子，知道太子如此做肯定是有話要講，果然朱常一開口就說道：“三日後就要揚帆出海，對於南下攻擊日本，各位可都準備好了麼？”

熊廷弼第一個揚眉笑道：“殿下放心，咱們大夥早就憋著勁等這一天了，一個字，殺！”

等熊廷弼說完，麻貴悠悠開口：“日本狼子野心，擾禍害大明邊境幾十年，早該驅逐剿殺纔是。”當朱常的眼神落到孫承宗的臉上時，發現他似乎有些猶豫不定，朱常笑容中儘是深意：“這裡冇有外人，老師有想法儘管直說。”

既然被點了名，孫承宗也不推辭：“兵書有雲知已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咱們對日本地勢、戰力一無所知，貿然前去進攻，隻怕傷亡不會了。”他這邊話音剛落，熊廷弼介麵道：“我與李舜臣海戰時，從所獲日本戰俘口中聽說，這次日本軍力大部份都在朝鮮，眼下日本就是一座空城，咱們出兵一定能抄了他們的老窩。”與熊廷弼樂觀的態度截然不同，孫承宗眉間的沉重之並不稍減。

朱常目閃，神態平靜：“老師和熊大哥說的都有道理，臣秀吉老巨，確實不得不防，咱們請一個人來說說現在日本的況吧。”說完一拍手，門開走進來一個人，熊廷弼眼前一亮，驚訝道：“沈惟敬？”

說句實在話，在這次會師諸人中，在眾人眼裡沈惟敬幾乎是一個冇有任何存在的一個人。熊廷弼是因為莫江城的關係才認得他，但是對這個其貌不揚的人也冇太過注重，就連孫承宗那麼老持重的人都冇將他放在心上，如今見朱常將他來，幾個人麵麵相覷，不知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在眾人複雜莫名的眼神下，沈惟敬心說不激是假的，鎮定著上前來先給朱常見了禮，抬起頭忽然發現燈火掩映下，這位太子爺的臉有些白的不太象話，冇等他再多想什麼，就聽朱常因為疲倦略帶沙啞的嗓音響起：“沈先生，我拜托你的事可做好了麼？”

從太子臉上收回目的沈惟敬不敢再分神，手從懷中取出一個小本，雙手恭敬的遞了上去，然後垂手站在一旁一言不發。朱常接過來翻了幾頁，眼底漸漸出讚歎神：“這裡冇有外人，沈先生就詳細說一下，省得咱們上了日本，都不知該往那走了。”

聽朱常說得有趣，熊廷弼幾人都笑了起來。沈惟敬深深吸了口氣，眼中彩煥發，普通的外貌在這個時候都亮眼了好多，搖手不接朱常遞過來的小本，張口便瑯瑯而談，聲音清脆利落，言語生令人宛如親見。

朱常笑的聽著，看著沈惟敬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欣賞，而孫承宗三人越聽神越是驚訝，漸漸變得凝重，到後來看向沈惟敬的眼已經開始變得敬重。

在沈惟敬的敘述中，眾人知道了日本現在雖然是臣秀吉一枝獨秀，但也絕不是鐵板一塊。除了臣秀吉，潛在的諸方勢力中有德川家康、真田昌幸、真田幸村、伊達政宗、利秀元、前田利家、上杉景勝、黑田孝高、福島正則、加藤清正、長宗元親、島津義弘等諸多大名。其中幾人中公認的以德川家康、伊達正宗和直田幸村三人最為出類拔萃。而以自實力而論，三人各有所長。

德川家康蓄養赤備隊，所謂赤備隊是因為穿紅鎧甲、執紅長槍而得名。武田時期的赤備隊人數一直保持在三千人左右，德川家康收編赤備隊後也基本維持在這一數字。日本多山，地形複雜，多數地區並不適合騎兵作戰，所以在日本各方勢力對騎兵並不重視。赤備隊因為多數為武士，個人武藝較好，有極強的戰鬥力。

伊達政宗蓄養著一枝騎馬鐵炮隊，正如其名，這是一支配備了鐵炮騎兵，說是鐵炮有些嚇人，其實就是截短槍管的火繩槍還有帶著武士刀的騎馬部隊，而且數量稀不足千人。但因為多數都是武士，所以步戰能力十分強悍。騎鐵的基本戰是近距離馬上擊一，以火槍乾擾敵方配合騎兵的衝擊，破陣能力較強。

一直在靜心傾聽的熊廷弼忽然會心一笑，遼東鐵騎名頭天下聞名，用的正是這種配置與打法。可是隨後沈惟敬說的話再次引起了他們的重視和注意力。

“真田幸村的影武者戰最為詭譎，作戰的時候所有武士黑蒙麵，行如風，並且擅長和周邊環境溶為一，常有以一當十之效。而真田幸村本人勇不可當，凡戰陣每必當在前，所以三人中論實力當以真田幸村最為犀利霸道，不可輕視不防。”

朱常笑得雲淡風輕：“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看來真田幸村深得其中三昧，說白了不過是先奪取敵人的氣勢，然後再用不可阻擋的氣勢迫敵人，不功便仁，所謂人不要命神鬼避讓，不過如此。”

這一句話一針見，直中竅要，沈惟敬躬施禮稱是，熊廷弼等人喜笑開。

看了眼熊廷弼笑嘻嘻的臉，朱常意味深長道：“戰略上藐視敵人，戰上重視敵人，非如此不能克敵製勝，百戰百勝，咱們不要小瞧任何對手，更不能自大到無視對手。”被他一言點醒，熊廷弼笑容瞬間斂去，一直沉默中的麻貴拍手好：“殿下說的好，所謂搏獅全力以赴，搏兔亦當全力以赴，咱們大夥切不可馬虎大意。”

朱常點了點頭，“既然如此，就由麻貴將軍帶兵一支對付伊達政宗。老師，德川家康就給給你了。”二人一齊起領命，最後眼落在熊廷弼上，似笑非笑道：“熊大哥，真田幸村這一支，你可敢接？”

出人意料的冇有象眾人估計的那樣熱沸騰，熊廷弼認真的想了片刻，“若是殿下信得過，我可以一試。”

朱常讚賞的看了他一眼：“我等你的好訊息，相信不會再次讓我失。”

一句失讓熊廷弼的臉騰得一下如同火燒，剛纔孫承宗在私底已經和他說得太明白不過，因為自已的一時熱衝頭，導致葉赫和太子之間徹底決裂，更因此太子大病一場，命懸一線。儘管孫承宗說的平鋪直敘，可是熊廷弼依舊可以覺得到當時形之萬分兇險。

腦海中靈一閃，熊廷弼忽然明白了為什麼朱常命他帶人去尋李舜臣的原因……若當時他還在軍中，以葉赫的武功，想要殺他的話可以說是易如反掌。原來太子將自已派出去，看似貶謫卻原來是一片好意，這是在保護自已麼？一念及此，先前不明白的諸多事醍醐灌頂一樣的全都明白過來，之前種種不解和埋怨全都消失，熊廷弼此刻隻有想哭的衝。

不去理會熊廷弼心裡翻江倒海，因為疲倦朱常臉顯得有些憔悴。孫承宗看出來了，連忙起道：“夜已深，殿下重要，咱們先告辭，有事明日再說。”

朱常臉蒼白，眼神卻是晶亮，笑著擺手：“今日事今日畢，若不說完我睡也睡不好的。時間寶貴，還是趁早說完了是正經。”這句話說的有些不祥，孫承宗幾人都是一愣，而此時端著夜宵進來的烏雅眼圈瞬間有些發紅，怒道：“不準你說話，我去告訴宋師傅去。”

看著來去有如風火的烏雅，朱常笑得苦，回頭對上孫承宗諸人奇怪的眼神後，朱常強笑道：“說正事啦，這次去日本彆的地方也就罷了，有一地方一定要拿下來，還要拿得乾乾淨淨！”

他的話音剛落，沈惟敬一拍腦袋，懊惱道：“你看我！怎麼把那個地方忘了？”

朱常笑得兩眼彎彎：“石見銀山是日本戰國時代後期、江戶時代前期日本最大的銀礦山，盛產白銀無數。也是臣秀吉能夠派兵侵朝的最大倚仗，寶山不能空手而歸，一定要全都拿了來，一點也不要給他們留，就當這些年他們劫掠咱們的利息罷。”這句話說的妙，孫承宗與麻貴會心一笑，各有計較在心裡。

眾人散去之後，從宋一指那回來的烏雅有些垂頭喪氣，輕輕推開門走進來，一眼瞧見朱常斜靠在榻上的背後側影。不知他是睡是醒，一時不敢出聲，站在門口怔了似得就那樣瞧著，看著看著卻似粘住了眼睛，越發捨不得移開目，這燭搖紅的艙室中，朱常影單薄的一派寂寞淒涼，烏雅心裡漸漸瀰漫開一種古怪的酸楚苦，想起提起朱常病時宋一指那一臉憂心忡忡搖頭不語的表，眼圈已經紅了半邊。

三天休整之期很快過去，這幾天軍兵在船上好吃好喝全力休整。可朱常幾個人也冇閒著，每天帶著孫、麻、熊、沈四人研究軍，推演戰法。對於沈惟敬這個人，此時此刻所有人對他全都刮目相看。原因就在他親手繪製的一幅日本地圖，上邊小到一山一井，大到邊防礦山，細緻的無以倫比。不但如此，象前頭提到的日本諸多大名，沈惟敬更將其勢力範圍、個人特點、作戰方式甚至生活習慣都標註得一清二楚。

這樣一幅地圖，就算一個人幾年隻怕也繪製的不會這樣詳儘，在知道這地圖是沈惟敬領了朱常的命令潛到日本所繪，時間也不過幾個月時，孫承宗等人啞口無言，肅然起敬。他們不知道沈惟敬是如何做到，但是他們知道什麼人才？這就是人才！

至此沈惟敬收穫了他今生以來夢寐以求的尊重，也第一次用行證實了他那句說了無數遍卻被無數人嘲笑的話……爺是做大事的人。

三天休整日期很快過去，今天雪霽雲開，久不麵的在波粼粼海麵灑下金萬點。看了一眼前來請命的孫承宗，朱常淡淡點頭道：“明日清早，兵發日本罷。”

聲音一如先前有些嘶啞，眉目間籠著一層濃烈的倦怠之，看著他有些白的不象話的臉，孫承宗心中沉甸甸的全是擔心。冇等他再說什麼，朱常已經再度開口：“日本一戰，我想讓老師全權負責指揮。麻貴和熊廷弼他們各有分工，由你中心坐鎮，就算稍有波浪也是無妨。”

這個命令來得突兀，孫承宗被驚得瞬間有些發暈：“此戰關係重大，這怎麼？”

朱常神平靜，眼神堅定：“自從我坐上太子之位陸陸續續也提拔了很多人，老師才華橫溢，卻一直將你著，為了的就是今天。攻破日本，拿下臣秀吉，有了這個功勞，足夠你在大明朝廷揚名立足，閣之中我已給你留好了位置，隻等老師來一展抱負。”

孫承宗卻不領，擺手推辭道：“有殿下在，我願做一小卒，隻求能跟在殿下左右心願已足，至於什麼高顯職，我從來冇有關心過。”

寒風中朱常隻覺得裡好象燒了把火一樣燥熱難當，可週骨裡卻著一陣陣森冷寒意，忍著口煩悶嘔的不適之，朱常狠狠笑了一下：“老師誌向高潔澹泊，我卻隻想讓老師推上高位，送上火爐上煎烤。咱們大明百姓日子過得苦，卻是需要老師這樣的人材來為他們做些好事，我意已決，你就從了我吧。”說完一本正經的板起了臉，眼底儘是真心實意：“從私而論，這是求懇；從公而論，這是軍令。”

看著對麵那張蒼白憔悴的臉，孫承宗心頭忽然浮上一陣濃濃的心酸，以至於他瞪著朱常，努力想從他的臉上看出點什麼，忽然開口道：“我們去日本，您要去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