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鬆果然冇有食言，經過長久心的準備之後，終於在七天後連營拔寨，帶領四萬大軍浩浩過鴨綠江，踏上了他和李家久久為之嚮往的朝鮮土地上，這一場援朝平寇戰役正式開始。

這個訊息如同長了翅膀，瞬傳飛到了四麵八方。朝鮮上下舉國歡慶天兵到來，因為首戰告捷而信心棚的日軍統帥小西行長拳掌，積極備戰，要和明軍決一高下。除了這些當事人，還有很多在暗彆有居心的人全都在靜靜注意著這一方局勢演變。

葉赫那拉河蜿蜒清澈有如一條玉帶，日夜不休的滋養著這片幅員遼闊的千裡草原，勁風吹過，一片綠草海隨風起伏，其中間夾各白黃小花，有如海水翻卷時泛起的泡沫，一閃即逝。

從葉赫部老汗王清佳怒殯天之後，海西真中烏拉、哈達、輝發三部族人漸漸覺察出有些不對勁，一切的源頭來自於新上任的汗王那林孛羅。自從他宣誓登位的那一天開始，這個原本寧靜麗的草原漸漸變得不安份起來。

自他上位伊始，便頒下鐵令，全力提拔族中勇敢善戰者，不論出按照能力賜以軍職厚賞；接著又命草原上隻要是年滿十八歲以上的男子，必須伍參軍。若是參加者按規定分草場，賜牛羊，若是發現有膽小懶者、不肯參加者，一經發現舉家驅逐出葉赫部，海西真所居之，任何人不得收留。

那林孛羅的命令開始推行初期並不順利，葉赫本部冇有什麼意見，阻力大多來自於同屬海西真的其他三部。其中烏拉部實力遠勝於哈達、輝發二部，對於葉赫部的指手劃腳毫不予理會。那林孛羅大怒，儘起本部兵，於三日攻破其本部，烏拉汗倉皇出逃，最後被叛部所殺。哈達、輝發二部見勢不好，無奈之下紛紛曲以示屈服。

那林孛羅用最短的時間，用雷霆霹靂般手段平定了，儘示其鐵腕手段、冷酷決斷，一代草原梟雄風範顯無疑，一時間聲大增，周圍散眾小部落還有諸多蒙古殘部紛紛前來投奔。一時間葉赫那位河畔風合雲集，大有變天裂地之勢。

一切都已經是萬事俱備，隻等東風。

隨著打北方飛奔而來那匹快馬，幾眼看完那封急報後，那林孛羅因為忙碌而消瘦的臉終於出了一難得笑容。稍一沉，飛上馬，往沖虛真人所居營帳馳來。

意外的冇有見到想見的人，得知沖虛不在帳中之後，百無聊賴之時，信步出帳的那林孛羅抬起頭看到不遠一營帳後，忽然心中百味雜陳……那個地方自已已經好久冇有進去了。

大帳一片皓素，正中案上安置著清佳怒的靈位。

目掃視一圈，景佈局依舊，可人已不在，當目定在那隻牌位上時，心中無由一酸，原本狂喜的心瞬間消退。一揮手道：“你們都下去，讓我在這裡靜一靜。”

等人都退走後，那林孛羅緩步來到靈桌旁，靜立片刻後，噗通一聲跪下，咚咚有聲磕了三個頭：“阿瑪，兒子今天送給您看一樣東西罷。”說著一揚手，手中那封信件飛落火盆中，火舌騰起，冇用幾下已化半紅半灰的餘燼。

那林孛羅嗬嗬笑了起來：“您看到了麼……，李如鬆他們已經進朝鮮，馬上就要開始打仗啦。”燒化的青煙彌散一帳，盤旋不去。那林孛羅瞪著靈位，約約中好象看到阿瑪清佳怒嚴肅的凝視著他的臉，“我知道阿瑪不願再起刀兵，自從赫濟格城一戰之後，在您的心裡一直以族人為重，戰功為輕。可在兒子看來，您的人老了，連雄心壯誌也都老了……”

“我不能按您想的那樣做……，咱們是和太子很好，有那林濟羅在，葉赫部肯定冇有後顧之憂。可事無定數，先不說他日後會不會為皇帝，就算他當了皇帝又能怎麼樣？他能保我們幾十年平安，能保我們一世平安麼？”低沉聲音漸漸變得激揚：“憑什麼他們可以過著富足自在的生活，而我的子民隻能在這大草原上風吹日曬，放牛牧羊？他們什麼都不做，而我們卻要給他們進貢納稅？憑什麼草原上的雄膺要那些狗奴們欺負？”

“父汗，這一切公平麼？公平麼……”

一句公平，幾乎用全力吼了出來，整個帳中被這一聲震得發，就連案上那塊靈牌都在微微不休。

“與其坐等人欺，不如主出擊！在不久的將來，我要用咱們海西真的鐵騎和馬刀，從這裡馬踏中原！砍殺他們的士兵，擄掠他們的百姓，奪走他們的財富，我要咱們的族人，從此不再過草原放牧的日子，我要帶領他們去膏脂之地繁衍生息！”

“天與不取，反其咎；時至不行，反其殃！所以，我必征大明國！”

這是兒子對父親的宣告，也是一代新汗王對一代老汗王的宣告。

一個時代的終結正是一個時代的開始，不管對錯，一切已經從頭重新演繹。

帳門外忽然傳來一聲笑聲，讓激興的思緒中的那林孛羅醒轉過來，再次對著靈牌磕了三個頭，冇有半分遲疑的站起來，頭也不回的大踏步出帳而去。若是此刻清佳怒活轉來，他會發現眼前這個再也不是以前那個純樸忠厚的那林孛羅，也許是經過長久的等待和忍耐，也許是因為貪婪和野心，踏出帳後的那林孛羅恍如重生了一個人，一對眼神如鷹敏銳尖利，神似野狼桀驁不馴。

候在帳外的沖虛真人的眼神在他臉上轉了幾轉，對方的改變他自然看得出來，儘管那林孛羅此刻表現出來的狀態雖然讓他有些心驚警惕，但也讓他心裡暗自竊喜。

凝神著大袖飄然恍如神仙的沖虛真人，那林羅心底有疑未曾解開。他到現在也猜不這個皓首白眉的老道人為何這樣不計一切的幫他，有一點是可以斷定他如此做肯定是有目的，但是他在意也不怎麼在意這一點，人與人之間都是彼此利用和彼此需要，不管沖虛真人本意如何，他隻在意眼前這一切是否對自已有利。

隻要是有利的，那何必去管他有什麼目的呢？至於以後，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想到這裡凝在角的那冷笑倏然放大，那林孛羅開口道：“前方得來訊息，明軍已經開始渡江朝，咱們準備這麼久，也該一啦。”

不料沖虛真人搖了搖頭：“時機不至，火候不到，妄有利無害。”

那林孛羅在這一刻腦海中已經轉了幾個彎，想了無數個進攻方案，卻被沖虛真人這一句全然斷送，怔忡中忽然看到沖虛真人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後，腦海中忽然靈一現，如同當頭澆了桶雪水，醍醐灌頂般醒悟過來。

會心一笑後，慨然道：“好，那就再等幾天，等他們陷得再深一些，到時纔是咱們上場的時候！”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七月變九月。暑熱在一場大雨後靜悄悄消失了，幾場秋風，眼一片楓紅如火，夜晚遍地皆是秋霜泛白。

在大明京師所有百姓看來，眼下的朝廷是最近幾十年以來，眼前這個時期空前的井然有序。在諸多朝臣看來，讓人心安定的一個重要的原因，太子殿下出乎很多人意料的並冇有對朝中上下進行一番大清洗，一切如舊，就連原來各黨派中的骨乾之臣都冇有到太多波及。

但朝廷中最近也多出了張新鮮麵孔，引起了很多人的矚目。第一個就是由工部侍郎再度升遷為工部尚書的趙士楨，還有一個如同在一夜之間升上來的兵部右侍郎孫承宗。和熬了幾十年趙士楨比起來，孫承宗的出現可以用橫空出世四個字形容，但做為京師三大營的都指揮使，兼任一個兵部右侍郎，也是還說得過去的，當然對這任命唯一不滿並滿腹怨氣的就是兵部尚書石星石大人。

唯獨一個讓所有朝臣都不滿和有看法的升遷，來自於太子新近提拔進戶部的一個新人，他的名字莫江城。雖然隻是個六品主事，但一人手掌照磨所、廣積庫、承運庫、軍儲倉四職司，朝廷中人都不知道四司都是戶部要之職？可想而知此人必是太子殿下看重之人。

如果再細心一點的人，通過這些任命就會赫然發現，太子已經不顯山不水的在朝中安排下了好多人。比如閣中的葉向高，刑部中的蕭如熏，兵部中的孫承宗，工部中的趙士楨，現在就連戶部中都有了一個莫江城，除了吏部尚空之外，閣六部可謂一網打儘均有伏子。

可是讓人有些奇怪的是，吏、戶、禮、兵、刑、工六部之中以吏為尊，太子在五部中都有了人選，為何單單吏部冇有任何靜？這難免又能引起很多人的無由猜測。這些閒言碎語傳到朱常耳中，除了付之一笑外，毫冇有放在心上。一個國家的興盛離不開人材，遠的不說，就拿萬曆一朝來講，若是冇有張居正，萬曆一朝在諸多憂外患中恐怕早就風流雲散了。在他看來，舉賢任能不避親，何況他選的這些人確確實實都是今後支撐大明朝的柱石之臣。當然眾人一直奇怪的吏部人選，他心裡也早就有了目標。

秋日的皇宮雖然冇有春花百荷，但低頭見紅葉爛漫，秋金黃，抬頭見碧日睛空，萬裡無雲，放眼儘是金碧輝煌讓從濠境歸來的沈惟敬一路上看得目不暇接。比起幾個月前走的時候雖然黑了些，但神卻健旺了好多，一張不怎麼好看的臉上更是神彩煥發。讓領路前行的王安都忍不住看了他好幾眼……他就是納悶，這人長得這麼醜，可是這自信是打那來的呢？

很快王安的好心就不見了，因為沈惟敬衝他笑道：“王公公，草民這有一件東西，是你的好友托我帶給你的。”

好友，托你帶？愕然張大的王安有些莫名其妙。先彆說什麼好友，就連沈惟敬這個人他也隻是在隨同太子進莫府時看過一眼，忽然好象明白了什麼，王安的臉瞬間變得比天上的太還要燦爛。看著沈惟敬從袖中取出一樣布包，王安笑得越發開心……拿孝敬什麼的最爽了，於是忙不迭的手接過，手不沉看著也小巧，練的了向把後不由得有些奇怪：“是什麼？”

沈惟敬笑得謙恭，擺了下手：“回公公，裡邊是什麼我也不知道。草民隻是人之托，忠人之事，不過他說您隻要看過這個東西，自然就會知道他是誰。”他這裡越賣關子，王安就是好奇，若不是端著自已太子駕一唯一小太監的份，他早就急吼吼的打開看了。

不知不覺已經進了慈慶宮。從踏進宮門那一刻起，沈惟敬一臉恭謹的低頭跟著王安七拐八繞，一直到了一個門前，就聽王安小聲道：“到啦，您請進吧，太子殿下在裡頭等著哪。”

書房朱常端在書案前，寬大的案上邊摞著一堆閣剛送進來的奏疏，大多都和朝鮮戰況有關的奏疏居多。自從七月李如鬆率兵朝之後，到如今已經兩個月。通過宋應昌的上疏，關於戰事的或勝或敗各種訊息都有，朱常也冇太放在心上。畢竟這場在原先曆史上從萬曆二十年一直打到萬曆二十七年的戰事，是決不可能在兩個月就結束，一切纔剛剛開始。

沈惟敬進來的時候，第一個反應是了鼻子，書房傳來淡淡的藥氣讓他不由得有些驚訝。

“你來啦，一切可都順利？”

見太子發問，沈惟敬伏在地上肅聲道：“托殿上洪福，按照您的吩咐一切都已辦妥，草民幸不辱命。”

朱常眼睛一亮，聲音中有不加掩飾的驚喜：“當真？這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