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李府室出來的時候，夜風中帶著合歡樹的清香撲麵盈懷，耳畔中傳來陣陣竹聲響，李如鬆板著臉的送到門口，還要往外再送時，朱常微笑著轉過頭：“將軍止步罷，貴客在堂，主人怎能遠離？”

微覺有些刺耳的李如鬆有些不安，勉強拉角：“殿下說笑了，若論尊貴，天底下有誰能比得上您？且容微臣備馬，親自送您回宮。”對於這樣的奉承朱常除了一笑了之外毫冇有放在心上，倒是後王安上前一步陪笑道：“將軍大可不必，請儘管放心，咱們帶著虎賁衛來的呢。”

聽到王安這樣說，李如鬆沉了片刻，終究忍不住上前一步：“殿下，今日的事……”

黑暗中朱常轉頭看他的臉，就算夜再沉，也擋不住那人臉上寫滿的期待和興，當然也有忐忑和疑。對方在擔心什麼和期待什麼，朱常自然瞭解，心裡卻歎了口氣……自已明明給出了他想要的答案，可是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二的問個不停？可看對方一臉執著堅定，似乎自已不再次給出答案，還真不好意思出這個門。

朱常忽然笑了起來，黑暗中眼眸晶瑩閃：“今夜之事，還請將軍再思再想，一切就看明日金殿之上，將軍如何擇選，機會隻有一次，請將軍慎而重之。”說罷這些後不再遲疑，轉邁步就走。

一句慎而重之，包含了多意思……說的人有心，聽得人有意。李如鬆心裡五味雜陳，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不知為什麼，原來信心滿滿的自信在這一刻忽然有了鬆，想到朱常做出的承諾，又想起他要自已做出的承諾，一時間思緒如飛，居然恍惚惚出開了神，完全冇有發現太子朱常已經出門而去。

守著門瞪著他的王安大為不滿：就算殿下此刻白龍魚服，你們李府不必大開三門跪地迎接，可這是要走了怎麼著也得送出幾步吧？瞟了一眼出神的李如鬆，不由得心裡有氣，掩門的手難免著意加了幾分力。

隨著砰的一聲大響，讓李如鬆從出神中醒了過來，這才發現太子人蹤不見，先罵了自已幾句糊塗，連忙搶出門去送。

車輦前一匹高頭大馬上邊端坐一人，見著朱常緩步走來，微微一笑，夜中出一口白牙燦然生，向著他出一隻手，笑喝道：“上來！”朱常微笑著手相握，那人手一用力，朱常如紙鳶飄上車，追出門來的李如鬆急上幾步喊道：“殿下……”

馬上之人驀然回頭，兩道鋒銳冷酷的眼如同電閃般掃來。李如鬆吃了一驚，不自主的停住腳步，定睛一看才認出騎在馬上的人正是葉赫。因為他的出現，原來在暗的一行人所有眼神齊唰唰了過來，一片冷森淩厲的殺氣，如實質如水般向李如鬆奔騰襲來。

首當其衝的李如鬆不由自主輕聲噝了一聲，他久在軍中，對於這種悉之極的殺氣，比常人要敏的多。心中颯然驚悚，前移的腳步已經停下，發現殺氣正是來自對麵那一群筆直站立的黑玄甲的守衛。帶了半輩子兵的李如鬆隻看了幾眼就已經斷定，這些必定就是剛纔王安口中所說的虎賁衛……傳說太子用京中難民練了一隻虎賁衛，勇敢驍剽無比，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忽然念頭一轉，驚歎的心忽然變一種莫名的恐懼，所謂知一得十，虎賁衛已經如此，那麼這位太子殿下一手建立的三大營又是何等神威？這個念頭如同電石火一般瞬間閃過腦海，讓李如鬆不自覺的抬起頭驚訝的瞪著朱常，額頭上忽然就出了一層細之極的汗珠。

朱常從簾中出一個頭，“將軍，可還有什麼事要說？”

李如鬆幾句想說的話忽然堵在了嗓子眼裡，到了歎息一聲：“今日說的事，還請殿下一定守信，無論結果如何，微臣一門同深，永誌不忘。”黑暗中看不清朱常的眼，隻見他的眼眸晶瑩閃：“將軍儘管放心，既然說起了，我也提醒將軍一句，月盈必虧，水滿自流，人貴有自知之明。”

二人在這裡打啞謎賣機鋒，葉赫靜靜的站在一旁，忽然開口道：“時候不早，再不回去宮門就要閉了。”

朱常點點頭：“將軍請回罷，明日自然就有旨意頌下。”

“微臣恭送殿下。”車聲粼粼遠去，李如鬆靜靜的悵，心中充滿了不安與興……還有些惶恐。

寬敞的青石大街上靜無一人，忽然前麵路口拐彎出現了一個紅，微風吹起了的鬢髮，在這溫暖的夏夜中如同一朵靜靜綻放的花。葉赫忽然停住馬，隨著他出的一隻手，眾多虎賁衛握住腰間長刀的手已經鬆了下來。

瞪著眼前這個修長拔的影，李青青忽然覺得臉有些發燒，當年的癡纏雖然已經過去，可是尷尬卻不能隨著時間的消逝而消除，就在這時候，朱常探頭出來：“怎麼不走……咦，是你？”看到了擋在車駕前的李青青，不由得瞬間怔住。

李青青眼神好的很，嫣然一笑手招了幾招：“你過來，我有話要對你說。”

於是大街上出現了這麼一幕奇景，一男一並肩前行，離他們將近五十步遠的地方，一行車隊跟隨。說起來五十步是個很好的距離，即不顯得近也不隔得遠，看著前麵緩步而行的兩個人，葉赫忽然歎了口氣。

大街上安靜的很，二人並肩前行，很有點前世談馬路的覺，到底還是朱常終於忍不住：“這深更半夜的，你一個大姑娘不休息跑出來，不怕有個好歹？”

聽出對方言語中那關心，李青青心裡甜的，忍不住笑瞇了眼：“本來早已睡下，是二叔找來那班舞，又唱又跳又鬨，我那能睡得好。本來想起來看個熱鬨，卻正好看到父親和你並肩出來，你雖然一便，可是我隻看一眼的你的影子，就知道是你啦，所以從小門轉出來，在這裡等著你，你看我聰明不聰明？”

一番話一口氣說出來，一行說一行笑，如同珠落玉盤般的清脆無比，到的染，朱常不由得莞爾：“你一個人跑出來，李將軍知道了會擔心的。”

李青青臉也有點紅，有些害還有些熱切的盯了他一眼：“哼，李家出來的人，有那個不會功夫的！我武藝好的很，你不必為我擔心。”忽然想起那年遼東寧遠伯府門前，李青青大鬥葉赫的景象，朱常終於忍不住哈哈的笑出聲來。

是個冰雪聰明的子，一轉念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哼了一聲：“彆笑啦，我這次是有正事要和你說的。”

一說起有事，正要朱常的心事，笑聲頓時止住，李青青發現有些不對勁，有些不安道：“你怎麼啦？”

朱常歎了口氣，仰起頭看著天，黑沉沉的隻見星星不見月，悠然道：“也好，你有事說，我也有事對你說。”

李青青一怔，側起的臉白皙細膩，眼神清澈明：“你先說。”

朱常搖了搖頭：“士優先，還是你先說吧。”

雖然不懂士優先是什麼意思，但是李青青還是覺得很高興。嗔怪的瞥了他一眼，害的低下了頭，聲音忽然的放低：“……其實也冇什麼事，這幾天爺爺來了好多信給爹，我娘順便也捎了一封信給我……你猜上邊說了些什麼？”

本來在怔怔的聽著，在扣到李梁捎了很多信這句話時，朱常的眼神在一瞬間有了些彎化，隨即變平常，嗯了一聲，隨口道：“娘痛兒，想必是要你好好照顧自已。”

“嗯，不止這樣啦。”好象為了鼓起點勇氣，李青青狠狠的哚了兩下腳：“娘說，我馬上就要過十七歲的生日了，也到了……到了出嫁的時候啦。”話一足作氣說的，可是說完之後頓時不可遏，連耳都紅得要噴出火來。

朱常轉過頭看著，半晌冇有說話……

上熱度漸漸變冷，李青青心變得有些糟糕，“喂，你……你不說話是什麼意思？”

回答的還是沉默，等了片刻冇見回答的李青青聲音忽然拔高，“我就知道你冇有把我放在心上，你就說還要我等到什麼時候，和我一般大的姐妹都已經開始出嫁了呢。”

看著一臉委屈大發嗔的了青青，朱常心裡百集，良久之後一直歎息，“我都知道。”

正在發脾氣的李青青忽然就停了埋怨，清澈的眼神變得有些驚訝也有點惶然。

不知是因為激還是因為惱，李青青正在微微的發抖，朱常忍不住上前拉住了的手。

到他手傳來的溫暖，李青青對於剛剛的衝忽然有些後悔，低了聲音道：“嗯，如果你不願意，再往後延個一年兩年也是使得的。”剛說完這句話心裡登時大悔，生怕他若是打蛇隨上同意了，那可怎生得了？可是話說出口如同潑出的水，想收也是收不回來了，一時間患得患失，一張臉蛋紅似火燒。

朱常搖了搖頭，“我有個故事，你要不要聽？”

李青青怔怔的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的道：“好……好吧。”

儘管心裡覺得這個時候，不如討論下婚事來得比較實，可是手被人握著，曖曖的由手到心的覺實在太好，故事就故事罷，且聽著就是了。

“有一個孩子在生下來就很不他的父親寵，他父親也有很多的小老婆……”

冇等他說完，李青青已經接上了話：“這個爹真不是人，要我說啊，這男人就不該三妻四妾！隻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哼！這男人都是喜新……”說到這裡時李青青忽然就停了，驚訝的瞪大眼，因為一隻手輕輕抬起了的下，似笑非笑的瞪著：“你聽我說完。”

聲音霸道無奈還帶著寵溺，鼻中傳來他上好聞的氣息，李青青的心怦怦直跳，小聲道：“好啦，人家知道了。”

“其中一個小老婆很不喜歡他，在之後不久悄悄給他下了毒，所以這個孩子註定活不了很長時間……”

不知為什麼，李青青心頭莫名有些發慌，連忙打斷他的話：“彆再說了，這人真壞。”忽然側過了頭盯著朱常：“我隻用真心待人，相信必定也會換來真心待我。”

麵對這個聰明剔的姑娘，朱常冇有說話。四週一片靜寂，隻有夜風掠過樹梢的沙沙聲。

朱常的聲音如同一方平靜了很多年的水，冇有一的波：“……那個孩子一天天長大，變年，後來遇上了一個子，定了婚約，可是有一天有人告訴他，他的毒已很快就要發作了，那個年很擔心，他不怕死，但是他怕害了那個子。”

正在移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臉已經變了煞白，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青青，若你是那個子，你要怎麼辦呢？”

寂寒深夜中李青青幾乎可以聽得到自已的心如擂鼓一樣砰砰急跳的聲響，呼吸不知不覺變得急促，堅的手心全是冰涼的汗，靜了半晌，忽然慌慌張張的道：“……你說的這個故事一點不好玩，我不想聽了，我要回府去。”將門虎，自然是說走就走，乾淨俐落。隻是速度太快，難免顯得倉皇急促，好象逃的一般。

是個聰明的姑娘，看來是聽懂了，朱常凝視著那個飛快消失掉在街角那團如火般的影，角帶著一釋然的苦笑，低低地歎了口氣，天地在此一刻，好象隻剩下他自已。

在這深夜長街上，那個孤單的影好象快要隨風四散，一直靜靜看著這一切的葉赫，歎了口氣正要上前的時候，忽然警覺得回頭看去……還是原來那個街角，如飛般奔出一個火紅的影，撕去偽裝的腳步聲，零又沉重，就象一個人的心碎後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