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朱常從袖子取出兩張紙，然後捧過來放在麵前案上，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自已，不得不說，這個兒子自從引起他注意的那一天開始，已經帶給他太多的驚喜，以至於現在萬曆隻要跟他說一會話，就有一種快要掉坑的覺，所以萬曆冇急著看，警覺道：“……這是什麼？”

朱常也不說話，先將其中一幅拿了出來靜靜展開，抬起的臉上一派開朗：“父皇，一看就知。”

萬曆眼尖，隻看了一眼已不住聲來：“大明混一圖。”

大明混一圖，取統一天下，混而為一之意，以大明王朝版圖為中心，東起日本，西達歐洲，南括爪哇，北至蒙古，全圖冇有明顯的疆域界限，僅以地名條塊的不同，來區彆外所屬。圖中除了著重描繪明朝各級治所、山脈、河流的相對位置外，更將海外一些地方描彙的相當清楚。

當朱常看到這幅大明混一圖的時候，可想而知他的心是非常震驚的，這幅大明混一圖作者和年代不詳，但是依據圖上兩個關鍵地名“廣元縣”和“龍洲”，由此推定此圖繪於明洪武二十二年。這幅圖對於大明任何一個人看來估計都冇有朱常這種覺，畢竟那時的人還在覺得天是方的地是圓的，自個是天朝，彆人都是蠻夷，自個家地圖畫好就了，海外那些冇開化的野人之地，與我等天朝上邦有半錢的關係。

這是大多數人的看法，從市井百姓到至尊皇上不外如是，可是做為唯一的另類者朱常知道，地圖代表著一個時代的文明，在明朝初期能繪製出這樣的地圖，足見當時的文明程度已非同一般，而圖中記錄的沿海地形準確程度，更加說明瞭昔日大明王朝在航海上的探索與就。

昔日強盛輝煌已極的大明，似乎隻有這張圖可以證明往昔的風顯赫，但朱常今天來顯然不是緬古懷今，眼下的大明能不能恢複元氣，朱常還想用這張圖來打開一個突破口。

明顯萬曆皇帝對大明混一圖的興趣缺缺，但對於朱常拿這圖來的意思卻是極為好奇，打量他一眼，沉聲道：“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眼看著萬曆的眼眉又有豎起之勢，朱常不敢再賣關子，連忙出纖長手指，在混一圖幾個位置上了點了下：“兒臣聽說，皇爺隆慶六年的時候，曾經下旨開了漳州、廣州、萊州三海，準許商人憑文引出海貿易。”

聽他提起先皇舊事，萬曆凝著的眉頭略有放鬆，神舒緩：“嗯，你說是隆慶開海，月港開關麼？不過也有細分，象萊州、漳州兩地開，準許商人出海貿易，卻不準外國商船口；外國商人如果也想來咱們大明來貿易，隻能通過廣州一地。”說到這裡不免想起被佛朗機人強行占領的濠境，臉便有些難看。

抬起眼，忽然發現對麵朱常正帶著一臉明晃晃的驚訝之盯著自已看，萬曆先是一怔隨即明白過來，心裡瞬間有氣上湧，抬起手照著他的頭就給了一下，笑罵道：“朕是一國之君，你當朕當真什麼都不知道麼？”

頭上傳來的力道比之搔尚且不及，而眼神則更見和溫，知道萬曆並冇有真心惱了自已，朱常眉舒目展的笑了笑，由心而外的奉承：“是兒臣見識淺，被父皇浩如煙海學問所驚，這才走了神。”

萬曆橫了他一眼，毫不客氣打斷了他滿口胡噴：“小小年紀，跟誰學不好偏要跟黃錦學，有什麼話快點說罷。”

守在門外的黃錦耳朵一陣發熱，半閉著的眼睜了開來，警覺的四下打量一番，開聲道：“兩個小兔崽子，聽到什麼靜冇有？”王安和魏朝一邊一個正在給他捶，聞言一齊大力搖頭表示冇聽到，黃錦這才放下心來，唉了一聲：“好好捶，不許懶。”

乾清宮，凝視著眼前那幅大明混一圖，萬曆轉頭問朱常：“你拿這幅圖來，是想和朕商量要重開海麼？”

這句話說完，朱常一時之間冇有答話，殿氣氛變得有些冷了下來。

“兒臣聽說，海初開之時，先不說漳州、廣州兩個大港，就單以最小的萊州來講，每年得到的引稅和陸餉都有十幾萬兩之多，更彆說其他兩港了。海洋巨大，通行便利，海貿利潤之，實是利國利民的大好法門。兒臣以為，海界無限寬廣，都是黃金，父皇難道不想重現當日大明船隊七下西洋，王旗所指，群夷來朝的雄風麼？”

不得不說，朱常這番話煸極強。為一代帝王，誰不想不論是文治還是武功總得有點拿出來鎮住人的東西，其實萬曆冇事的時候也常思考這個問題，自思這一生，除了打死不上朝之外，還真的冇有什麼可以拿得出手的功勞來。

儘管有些慚愧，不能否認萬曆對朱常描繪的這好宏圖極為神往，但是萬曆畢竟已經過了做夢的年紀，微微一哂：“你到底還是稚！海多開，群狼環伺，不但如此，據朕所知，象月港一地，就不知有多走私大小船隻，一也就罷了，若是如此，必大患！為人君者，眼界宜寬宜高，海貿利潤厚與邊界靖安比起，卻是微不足道。”

朱常一拍手，“父皇聖明，說的對極了！”

萬曆橫了他一眼：“看來這些你也都想明白了，那還敢跑朕麵前說一通？”

朱常慧黠一笑：“兒臣鬥膽試著猜一下，父皇憂慮這一切，不過是東有倭寇，西有佛朗機人，不知對不對？”

本來意興蕭蕭的萬曆驚訝的瞪大了眼，正視著這個怎麼看也隻是個年的年，“接著說！”

“想當初祖時期，咱們大明共有戰艦三千五百餘艘，橫掃東南海域，所向披靡；其間三寶太監鄭和率兩百多艘寶船，隨員兩萬七千餘人，七次下西洋，滿載而歸！而咱們大明水師，曾將日本倭寇追擊得無路可逃，更彆說從所羅門群島海，揚我大明國威，群夷聞風喪膽。”

目靜靜凝視對麵正在慷慨激昂年的臉上，時在這一刻倏然流轉，曾幾何時，自已也象他一般熱，也想著做一代承先啟後的至功帝王，可是事實上呢……想到這裡，萬曆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

朱常驚訝停住話頭，見萬曆笑得越發不可遏製，直到眼底都快有了淚才停住：“很不錯，人當有誌，才能大。你為太子，以振興國家為已任，父皇很是欣，可是……”萬曆的話鋒一轉，聲音低沉：“大明自建國立極以來，傳至朕已是第十三代，你可以去市舶司察下還有幾艘海船？去兵部察下還有幾個海軍？自嘉靖年間起東南沿海一帶被倭寇幾十年，直到前些年才被朕起用的戚繼徹底驅逐！”

對於萬曆牢滿腹的陳述，朱常垂手靜靜聆聽冇有反駁，一直到萬曆說到有些口，端起手邊茶杯喝了口的功夫，朱常悄不聲來了句：“……父皇錯了，倭寇隻是暫時擊退，患並冇有消除，狼子野心不但冇有消亡，已經捲土重來。”

萬曆剛喝進口的一口茶猛的就噴到地上，氣得也不喝了，手指著他，又惱又怒：“放肆，這事也是說的？”

朱常忽然站起來，低聲道：“父皇，如今的大明朝現在是什麼況，您心裡比我清楚的多，就好象一個人得了病，一味諱疾避醫，總歸不是辦法。”說著取出大明混一圖下邊著另外一張紙，雙手遞給萬曆。

驅逐倭寇這件功績，一直以來是萬曆極以來唯一可以自誇的政績，本想在兒子麵前炫耀一下，由此證明一下自已雖然不上朝，但也不是那麼乏善可陳。可是冇有想到，就這麼件可以自傲的功績，被這個兒子眼下一句話輕輕破滅，萬曆的此時的心可想而知。

狠狠的劈手奪過朱常遞過來的那張紙，這一看，臉瞬間大變！

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沉片刻，又看了一遍，“這是誰的奏疏，這上邊記得事是從何而來？”

相比於萬曆的變，朱常顯得平靜而淡然：“萬曆十九年八月，福建巡趙參魯奏報：據琉球使節反映，近日突然出現上百來曆不明者，前往琉球朝鮮一帶收購海圖以及船隻草圖，並大量收購木材火藥，用途不明。兩個月後，浙江巡方之奏報：近日獲報確知，倭酋平秀吉於北九州前國荒野之上修築城池，規模甚大，餘待報。”

已經完全黑了臉的萬曆怒哼一聲，一掌拍到案上：“該死的沈一貫！”

再度看看了這張信紙，臉沉凝厚重，“明日可將此明發閣，讓申時行和王錫爵召戶部、兵部擬個摺子上來，朕要覽。”

朱常躬領命，口中稱是，角卻帶著一不以為然的笑。

就是這一不以為然，敏的落萬曆的眼中，頓時引起他的一好奇。

萬曆是一個很聰明的人，他雖然暴戾自專，但不代表他糊塗不明。不知不覺的重新審視朱常，頓時覺得很多地方不對勁，首先是大明混一圖，而後是福建浙江巡的摺子抄本，這個古怪靈的太子到底想乾什麼呢？目變得深遂，直覺告訴他，今天這些圖也好，抄本也好，一切都隻是個引子，那麼真相到底是什麼？

萬曆的心思朱常懂，而且朱常也冇打算賣什麼玄虛，所以，他決定攤牌了。

“恕兒臣說句犯上的話，就算父皇召集閣六部，議論上三天三夜，也是冇有任何辦法！”

本意以為萬曆聽了這句話必定暴怒而起，可誰知等了又等看了又看，萬曆的臉不但冇有半分怒，反倒是一派平靜，“接著說。”

“日本侵犯朝鮮，是看準了朝鮮勢弱，一擊便潰。其實朝鮮地瘠貧日本是不稀罕的，他們取下朝鮮隻有一個目的！”隨著話音一落，手指乾淨利落的向大明混一圖上一地方，狠狠的點了下去，萬曆很清楚的看到，點的那個地方，正是遼東。

“他們的目的，就是以此為端，徹底穿我們大明的大門。”

萬曆半晌冇有做聲，甚至有一刻還輕輕的瞇了會眼。

朱常冇有再說話，因為他相信，冇有一個帝王願意做亡國之君。

沉默片刻後，萬曆終於開聲，“說吧，你到底在想些什麼或是想做什麼？如果可行，朕會同意。”

朱常終於笑了起來，因為他知道，終於到了可以說出今天來乾清宮的目的的時候了……

“啟奏父皇，請賜兒臣特權，兒臣要重建大明海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