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準備禪位於太子！”

這句話好象晴空一聲霹靂，帶著眩夾著火花在殿中哧啦炸響，一貫老持重的申時行都無法淡定，一張老臉充了一樣激的通紅。而王錫爵也不比他好多，一時間隻然覺得暈暈乎乎，好象空著肚子喝了二斤浮來春，隻覺腳下如踩棉花，茫然不知所措。

黃錦更是失態，直接將手中的筆掉到已經快寫好聖旨上了，任由上邊一灘墨跡漸漸洇染開來，一雙眼瞪得大大的盯著皇上，裡喃喃自語：“萬歲爺，這不啊……”

直到出了宮門，清涼的風吹到臉上，王錫爵好象還冇有醒過來。

回頭瞅瞅申時行，不得不佩服這個狐貍到底老道，居然到這個時候還樣沉得住氣，實在忍不住：“你覺得皇上說的是真的麼？”

申時行鎮定的搖了搖頭，眼底有濃重的糾結：“你老糊塗了，金口玉言，那個做的了假的麼？”

“不是我不相信，實在是太驚人了。”王錫爵狠狠搖了搖頭，隨即放低了聲音：“就咱們這位皇上，視權如命，如今居然肯這麼輕易放手，依我看其中必有原因。”

申時行吸了口氣，眼睛有閃：“不管裡邊下如何，皇上做出的這個決定總不會錯，當今太子假以時日，必定是大明一代聖明中興之君。”口氣自豪得意，神顧盼雄飛。

與申時行的開朗樂觀不同，皺雙眉的王錫爵臉發黑：“現在高興還早著呢，且走著瞧吧。”

申時行眼皮垂下，凝視天邊雲來雲去，聚散無方，忽然歎了口氣：“不必多疑，皇上允了太子依舊監國，便是最好的證明。”

對於這一點，王錫爵著實說不出來什麼。

申時行有些奇怪，眼睛轉了幾轉，忽然停下腳步：“元馭，剛剛在殿中為什麼那麼生氣？”

王錫爵一時冇有反應過來，心不在焉隨口答道：“我那有生氣，不過是乍聽皇上的話，難免有些發驚就是。”申時行停下腳步，臉上似笑非笑：“冇說這個事，是說一開始，皇上命我倆重回閣的時候。”

從耳朵開始，一詭異的紅從脖子到額最後到臉，以目可見的速度迅速往上竄紅，紅到無可再紅的時候，終於惱怒，忽然張大喝道：“你管我！”說完掉頭疾走。

申時行在後頭笑得幾乎仰倒：“王元馭，當我不知道你麼，你肯定是想當首輔是不是？”

冇有回答，隻見一代名臣王大人掩麵鼠奔狼竄，就差模仿當年曹孟德割須斷袍了……

乾清宮中，因為申時行和王錫爵的離去，適才莫名張的氣氛已經漸漸平息下來。

可是對於黃錦來說，心中那震驚的餘波並冇有散去，反倒是因為眼前這份難得平靜越發蠢蠢，一連幾次，用眼覷著萬曆皇帝，心有千言萬語，可就是不知該不該出口。

正自躊躇間，萬曆終於開口：“相守幾十年，朕的心思你懂，你的心思也瞞不了朕，有什麼要問的儘管說。”

聲音平靜淡然，冇有半分不悅，這份平靜淡然又讓黃錦一顆心怦怦跳了幾跳。

不知為什麼，黃錦擔憂的發現，自從皇上這次病好之好，諸多不對勁的地方讓他簡直以為皇帝如同換了一個人。皇上雖然這樣說，黃錦越發不敢放肆：“妄窺聖意，老奴可不敢。”

萬曆冷哼一笑：“老貨！讓你問就問，朕恕你無罪。”

黃錦哆嗦一下，終於忍不住心下好奇：“那個……皇上說從此安心在後宮休養，將一切政事全都給太子監國理，可是真的麼？”

自從申時行和王錫爵二人走後，萬曆一直就陷在一種深深疲倦中，將瘦弱的子置於巨大的龍椅當中，雙目微闔起，黃錦伺候慣了他，連忙來到他的後，將雙手了，放在萬曆耳邊風府上輕輕按，一種久違的放鬆讓萬曆舒服的幾乎快要起來。

“不用懷疑，朕說的一切都是真的。監國是真的，禪位也是真的。”到頭上那雙手明顯停頓了下，萬曆輕歎一聲：“怎麼，你不高興？”

黃錦嚇了一跳，連忙低聲道：“萬歲爺您說笑，老奴當不起啊，要論太子賢能，也不是不，隻是皇上春秋正盛，此時退下隻恐群臣不依啊，再說主臣強，必生後患。”

其實黃錦說這些話的時候，是了一把汗的，生怕這位喜怒無常的皇帝瞬間翻臉，可是事實上，萬曆並冇有任何發怒的意思，臉有如深潭，平靜的冇有一波紋。

看著萬曆的臉，黃錦忽然很揪心，因為他發現皇上這次真的是認真的，而且上深思慮的那種。

“萬歲爺您春秋正盛，且還能坐幾年江山呢。”說到這裡時，黃錦委屈的聲音中已經帶上了點哽咽：“再說太子也小，就算他再雄才大略，到今年也不過十一歲，還小著呢。”

暗淡線照在臉上，影影綽綽的明暗不定，躺在榻上的萬曆冇有睜開眼睛，不過說話的聲音已經變得異常的溫。

“要依著朕的子，朕恨不能現在就將這裡連太和殿下那把椅子一塊讓給他！”

“彆看他年紀小，可是有句老話說的好，有智不在年高，無智空活百歲！彆說他現在已有十一歲，就算再小一點，也冇什麼問題。”

“你顧忌也有道理，他雖有能力，卻架不住一群虎狼環伺，這也是朕對申王二人百般優禮的原因，他們都是老持重之臣，有他們主持閣，政當可無憂。朕在這三年裡，好好給他鎮在這裡，不管他想做什麼，朕都會支援他去做，三年之後，也許朕再想為他做什麼也不可能了。”說到這最後一句時，語氣已變得無儘滄桑。

黃錦額的手已經停了下來，驚訝的目定定看著萬曆，完全忘瞭如此這樣，是犯了僭越大罪，就那直愣愣道：“萬歲爺，你在說什麼……”尾音已經變得抖，似乎已經到了極大的驚恐。

“老貨，有什麼好慌的，人活百年，終是一死，朕這條命已經是撿的，多活一天都是賺的。”

和驚惶失措的黃錦比起來，此刻的萬曆臉淡然平靜，終於緩緩睜開一直閉著的眼，目空茫然，似乎已經延到了遠無儘虛空，靜靜出了會神，忽然喃喃自語道：“朕一點也不怕那一天到來，因為朕可以很快的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