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千萬，各有不同；有人就是這樣一個子，你可以說他是憎分明，也可以說他喜怒無常；這種子的人喜歡時可以讓你騎在他脖子陪你撈星摘月，反過來也一樣，恨起來時也可以讓你九幽親手將你挫骨筋。這種人如果生在貧寒小家，頂多被人罵一句脾氣古怪，可若是生在皇宮為帝王，勢必為史筆下大書特書的昏君典型。

萬曆就是這樣一位皇帝，天生一種求之必得的近乎扭曲的執拗，使他治理國家的方式在當時所有人的眼中顯得格外的特立獨行。史的筆隻記錄他是如何的殘暴、貪財、暴，卻冇有看到此刻的大明，正在一個有史以來最好的時期，一個明代經濟最為發達的時期。

若是有人可以好好把握住這個時期，大明必定會從一個風雨飄搖的攤子，變一個富饒強盛的一代強朝。對於這樣的未來，朱常堅信不疑，但是同時也清楚明白的知道有他這種想法的人，估計全世界隻有他一人。

因為在所有人的眼中，看到的都是皇帝近乎荒誕的種種舉止，比如他堅持不上朝，比如他專寵鄭貴妃，比如他沉緬酒，比如他隨意貶謫大臣……昨日朝上發生的一件事更加坐實了萬曆皇帝行事的隨所至。

眾目有見，先前被他諸般冷落無視，卻在一夜之間鹹魚大翻的代表人……那個以前黴得發黑的皇長子，現在搖變紅得發紫的當朝太子，這一切離奇古怪舉止，離眾臣眼中的明君標準都差得如同天地之遙。在眾臣眼中的當朝聖主，必需得政治清明勤於國事，就算冇有雄才大略，怎麼著也得做到恭儉有製、中正平和。

可惜的是一代帝王該有的，在萬曆上似乎找不出一樣來。

可是這些有什麼關係？一切因為朱常的出現已經變得不同。

隻要是有時間，隻要給足夠的時間，朱常相信會改變眼前的這一切，事實上他已經在這樣做了。

看著眼前太子，萬曆連眼底都是承不住的笑，心底一陣陣欣：“朕常聽人說，你聰明智慧睿智過人，更有人言之鑿鑿說你將來必是一代聖君，朕今天看著倒也不是妄言。”

說到這裡的萬曆忽然停了話，臉上現出悵然長思之，這讓朱常嚇了一跳，不知不覺間形之於。

這大位孤獨，自古至今一直是臥榻之旁不容他人酣睡的所在。就算是界中百之王的獅子，對於漸漸長的小獅子也是諸般防備，稍有不慎，就是咬死也是常有，這是自然法則，除去潛在患換來自已安泰，冇有人會說這樣做是錯。

讓他驚心的是和萬曆說這些話的人，不是大就是大忠。

他心裡在想什麼，萬曆一見就知：“說這話的人是誰不重要，反正已經都不在朝中了，朕若是對你還有忌諱，還能和你說這些話麼？”

朱常乖乖道：“兒臣將來是不是聖君不知道，父皇卻是一代聖君無疑。”

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是水滴石穿的千古至理。

這一句話不管是不是真心話，足以讓萬曆心裡那一不舒服瞬間化為烏有，短暫一瞬怔忡後，忽然縱聲大笑。

守在殿外的宮太監們紛紛抬起了臉，著天上被狗啃了一塊的月亮紛紛許願……希太星君天天顯靈，保佑太子天天來乾清宮，保佑皇上的心天天如此之好。

一張倦怠的臉恰似風平浪靜的海，裡麵藏著全是深深淺淺的天威難測，臉上泛過一霾，早已隨風散去，重現一天晴朗。

“聖明不聖明朕心裡清楚，也不在乎！這些後事隨便那些史去寫罷。”

“朕就擔心你如此早慧，就怕應了那句話……”說到這裡話聲忽然停住，一隻手出去，似乎想朱常的頭，卻又覺得彆扭，於是到中途轉了個彎，最終在自已上拂了幾下。

應了那句話？……慧極必傷麼？冇準這話還真是說對了。

儘管臉上冇有聲，朱常在心裡不由自主的長歎一聲，神無限惆悵。

發現朱常臉上笑容消失，萬曆的眼瞇了起來，當即斷定：這個孩子必定有事瞞著自已。

要問的話到了邊卻冇有開口，因為他忽然想起這個兒子脾氣和自已一樣的執拗，這一點當年在永和宮當著自已的麵，簡而直接和自已要一個公平的機會的時候就已經顯無疑。

看著在燈火相輝映下的朱常，眼底滿滿的儘是黝暗深沉，讓萬曆打消了心裡迫切之極想知道的想法。

相信若是能說，他也不會瞞自已，如果不想說，自已也不出來。

“罷了，明日召申、王二來乾清宮見朕便是。”

一聽萬曆終於發話，一直懸在朱常心裡的那塊石徹底放下！

畢意申王二人都是已經閒居在家，如今冇有皇上的旨意，隨意來到京城，雖然是自已這個太子的主意，可是這天下現在畢竟還不是他的，二人冇有奉詔來到京城，已經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僭越罪名。

如今聽說要召見，朱常笑逐開：“兒臣向您保證，父皇定不會後悔今日決定！”

看著他整個人榮煥發，萬曆忽然心中一，凝視的目中既有慈，更有濃烈的希冀重視，一個大膽之極的念頭在腦海中浮起……

這念頭之強之烈，既便是素來行事冇有任顧忌的萬曆都被驚到，以致於他在這一瞬間有些失神，這種異常使正在開心中的朱常驚訝的開口道：“父皇你怎麼了？”

回過神來的萬曆搖了搖頭，“一些小事，眼下你不必知道，等朕見過申時行和王錫爵和他們商量了再告訴你。”

朱常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看到的卻是一個幾乎凝固的眼神，不免讓他為之一愣。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門外傳來一聲叩門，一個太監的聲音輕輕響起：“萬歲爺，吃藥的時辰到了。”

朱常連忙站起來，正道：“兒臣來服侍您吃藥。”

“不必，這些事給他們做就。”萬曆擺擺手，凝神端祥著朱常良久，忽然歎了口氣：“夜已深，你去罷，等過了幾天，朕再你來……到時候，朕會和你說說你的孃親的事。”

朱常心裡忽然有些酸，想都冇有想，口而出：“父皇放心，到時兒臣也有一些話說給您聽。”

彼此都聽得出對方話裡有話，可是奇怪的二人都冇有開口詢問。

因為這個時候，不管誰多說一句，都是多餘。

這一夜過得平靜，與乾清宮春風送暖溫脈脈截然不同，朝野上下諸臣就如同掉進寒冰雪窩，一片惶。

自從萬曆皇帝神康複後，甫一麵，就將二沈兩位閣老一擼到底，這雷火萬丈的火舉，讓朝中諸位臣工都有些頭皮發怵。如錢士皋，鐘兆鬥之流更是夜不安枕，連覺都睡不安穩，生怕一夢起來，已經在刑部大牢，當然有這想法的決對不止他們二個人，但凡與沈一貫和沈鯉有過關係的人，想到皇帝一貫的無辣手，無不心驚膽，栗栗自危。

有經驗的老臣們有這樣的擔心不是冇有道理的，當年皇帝剛一親政，隨即對張居正開始一係列的秋後算賬的舉曆曆在目，當時景與現在何其相似，但是當年還有首輔申時行就中斡旋，如今卻能指誰？

與此同時，一大早出現在乾清宮的黃錦一臉激的著皇上。短短二個月不見，黃錦似乎蒼老了二年，圓白胖臉居然變尖下，因為廷杖傷的雖然經過宋一指瞧過用藥，普通人傷筋骨還得一百天，更彆說且上了年紀的他，雖然心將養了二個月，卻依舊不怎麼利索，稍站得一會，便是一頭一臉的冷汗。

儘管如此，向萬曆的眼神全然一派激難抑，眼淚一直在眼圈中打轉，冇說話先哽咽。

“萬歲爺，您可嚇死老奴了。”

一句話意味萬千，酸甜苦辣諸味紛呈中更有說不儘的概。

靜靜的看著伏在地上的黃錦，萬曆有種恍如隔世的覺，眼睛不知不覺間變得，沙啞著聲：“你個老貨，朕不在這些日子裡，可是吃了苦頭了吧！”

黃錦帶著哭腔卻笑道：“可不是嘛，所以說萬歲爺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啊，您安穩了老奴纔會平安哪。”

萬曆忍不住哈哈一笑，瞪眼道：“快起來！還是這麼油舌，太後不該賞你廷杖，早知道該賞你子纔對。”

黃錦爬了起來，了到現在為止還冇好利索的，上陪笑道：“萬歲爺說的是，下回太後若要再賞時，老奴一定事先提醒。”

萬曆倏得一下就冷了臉：“隻此一次，冇有下次！誰若你一寒，朕不會放過他。”

深君恩深重，黃錦心下的要死，閉著不敢說話，因為一張他怕自已忍不住嚎出聲來。

萬曆瞥了他一眼，“冇出息，這次你做的很好，若不是你機警，將朕的奏疏提前轉了出去，太後必定已經得手。”

黃錦低著頭，“老奴說句株九族的話，原本隻當這輩子再也見不到皇上了，但是您的心願，老奴卻是一定幫您完的。太後惱了不過賞頓打，若是讓皇上心願不得償，老奴就是碎骨，也冇再臉見您啦。”

一番話說的真實意，連一向疑心病最重的萬曆隻覺得一暖流如沸水滾過心間，燙得四肢百骸無一不是熱乎乎的，當下歎了口氣：“你做的很好，你果然和馮保不同。”

馮保是從小陪伴皇帝長大的大太監，與黃錦一份死忠不同，馮保這個人與其說是萬曆的太監，還不如說是太後的太監，於是理所當然，萬曆親政之後，第一刀砍向張居正，第二刀就切向了馮保。

見皇上眼神迷惘，明顯的是沉浸到了往事當中，就連臉越變越壞，黃錦一看不好，連忙上前輕聲道：“萬歲爺，申閣老和王閣老都在外頭候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