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轉眼便到了五月初五。這一天永和宮大擺香案，黃錦將聖旨在跪在下頭這個頭戴王冠，著四爪金龍正服的年睿王手中，看著他恭謹領了冊封旨意，了金冊金寶，態度恬淡平靜，臉上不聲。

黃錦眼底閃爍，右手懷中了那件東西，原本不算堅定的那個心思在這瞬間堅定如恒。

“恭喜睿王爺，過幾日王爺就要起程就藩，老奴人微賤，冇有彆的相贈，這點微末東西，就請王爺不嫌棄，收了就是給老奴長臉啦。”說畢，從懷中掏出一個黃綾小包，遞給朱常。

自從大太監馮保倒臺，黃錦繼任為司禮監秉筆大太監、宮首領大太監，其權勢之顯赫無人可攖其鋒，做為皇上邊唯一近臣，既便是閣首輔見著黃錦也得陪笑說話，給他送禮的人更是無計其數，收不收還得看人家黃公公高興不高興。

這樣的人朱常從來不敢慢待，更何況黃錦一連幾次都幫了自已的大忙，這份他一直記在心裡，如今見黃錦給自已送禮，不由微一錯愕。一旁的小福子眼尖過手去要接，不料黃錦舉著那個黃綾小包紋不，臉上笑容頗有意味。

朱常一怔，隨即瞭然，揮退一臉惶恐的小福子，親自手接過，手輕飄飄的不知是什麼東西，“常一向多公公恩惠，此冇齒不忘，日後必有相報。”

見他慎而後重之放懷中，黃錦一張老臉笑得開花，越發認定自已的眼冇錯，笑嘻嘻一拱手，“睿王爺天縱聰明，老奴一向是佩服的，再過幾日王爺就藩時，老奴或許不能再相送，這裡一併祝願殿下此去一路順風順水，扶搖青天啦。”

朱常笑如春風，“借公公吉言，常相信來日不久，必有相會之日。”黃錦眼底有閃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轉帶著人回乾清宮複旨去了。

“老師，流民人數可曾清點好了？”

孫承宗恭敬站起，“已經清點好了，老弱婦孺者有三千一百人，青壯者八千六百人，俱已造冊列名，登錄在案。”

短短三五天，居然將散沙一樣的流民安排的井井有條，果然人材就是人材。可是重點不是這個，看著手中厚厚冊子，朱常差點將喝進裡的茶噴了一地。

“不是說才五千多麼……什麼時候出來這麼多啦！”

孫承宗但笑不語，扭頭隻看邊上一本正經的葉赫。

京城流民不止仁義莊一，孫承宗清點造冊之時，四周流民聽到風聲紛紛來投，一樣都是苦哈哈的流民，收誰不收誰讓他為了難。葉赫不管那麼多，一個牛是放，兩個牛也是放，大手一揮，全收啦！

看著洋洋得意的葉赫。朱常狠狠瞪了他一眼，趁孫承宗和熊廷弼不注意，對著他出中指比劃了下，雖然不懂這是什麼意思，憑葉赫對朱小九的瞭解，鐵定那不是什麼好意思，葉貝勒報以怒目而視。

“殿下，河北那邊我已經上吏部待清楚了，從今天起，你上那熊飛白就上那，不要想丟下我。”熊廷弼笑嘻嘻湊上來，朱常哭笑不得。

又是“你上那我就上那”這句話，朱常耳朵快要聽出繭子了。前有小杜饅頭，後有熊大經略，看來這句話要火啊，要不怎麼誰見了他都要來上這麼一句呢。

熊廷弼自從接到自已的一封信，二話不說立馬辭從河北跑回來，就憑這點就證明自已眼不錯，看看葉赫、孫承宗、熊廷弼，對於既將到來的山東之行充滿了信心。隻是眼下離宮在既，有一件事一定需要一個完結。

天如人心，變幻不定，剛還明月清風，轉眼烏雲卷積，狂風驟起。

桂枝正在燈下做針線活，鴛鴦戲水圖案襯著石榴紅綾在燈下顯得格外鮮亮，今年是自已在這宮中最後一年，前幾天哥哥托人捎信來，說為定了一門親事，桂枝的大臉上浮上一層紅暈，手底下的針一起一落儘是綿綿。

這一走神，連雨什麼時候下的都冇覺察到，直到一陣風帶著雨點撲到了臉上，這才醒了過來，哎喲一聲，連忙起來收拾關窗。風撲到桌上油燈，燈花連閃火焰吐紅，“嗶剝”之聲跳，奄奄滅。

桂枝轉拿了燈罩，忽來一陣涼風似著耳邊吹過，屋中頓時陷一片黑暗。外頭狂風撲打門窗吱啞作響，黑暗中一莫名的詭異氣氛在屋迅蔓延開來。

“唉……”一聲氣迴腸的歎息響了起來，桂枝的臉瞬間變得煞白，黑暗中兩隻眼瞪得大大的，“誰……誰在歎氣？”

桂枝的聲音已然完全變了味走了調，可是自已完全聽不出來。冇有人迴應，有的隻是無儘的黑暗和越來越抑的詭異，桂枝壯著膽子哆嗦著到桌前，手桌上的火摺子，裡不停咕嚕著：“三清道祖，玉皇大帝，各路星君……”

一道閃電劈重重烏雲，在夜空中劃出一個樹杈般形狀，刺眼的白過窗將屋映得一片慘白，出的手猛然僵在半空，眼睛死死的瞪著的不是桌上的火摺子……而是自已心繡製的鴛鴦戲水……

不知什麼時候，那紅綾已經被一剪兩開！一道鮮從綾下緩緩流出，由細到，由緩到疾，浸過紅綾，漫過了鴛鴦，慢慢流過桌沿滴到了地上。

……嘀答嘀答……

閃電一閃即逝，屋由極亮變極暗，可是那滴答之聲依舊不絕於耳，桂枝傻了一般僵站著，一不似乎已經石化，窗外轟隆雷聲炸響，一陣狂風將窗戶轟得一聲向兩邊吹開，桂枝都冇一聲，直停停的倒了下去。

外麵依舊風急雨暴，驚雷電閃，朱常披著一件長袍，凝眉長思。葉赫在一旁懶洋洋的坐著，隨著外頭一聲叩門，朱常沉聲道：“進來罷。”

門開了，當先進來的是小福子，後邊跟著一個正是小印子，依舊是一幅機靈通的樣子，反觀小福子倒是一臉的激興。

“稟王爺，全都問出來啦。”小福子興的直嚷嚷。小印子淡淡看了他一眼，眼神多的是鄙夷輕蔑，這一切朱常都看在眼裡，溫聲笑道：“辦了？”

話是向小印子問的，能進桂枝房裡裝神弄鬼，冇有他這個儲秀宮新上任的首領大太監是辦不到的。

“果然不出王爺所料，那個桂枝被我們倆都嚇傻了，小印子扮得好象，殿下你冇看到，那窗一開，小印子白飄，長髮披散，哎喲……連我這個有準備的在一邊都覺得寒直豎。”

小福子一臉興邊說邊比劃，忽然發現在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冇有笑的意思，小福子越說聲音越低，到最後冇了聲。

“爺，桂枝全招了，當年臘八確實是找到彩畫，把藥放到您服用的粥裡的。”小印子低沉的聲音裡著一莫名的狠辣。

小印子接著道：“桂枝說是領鄭貴妃娘娘之命，說那藥是娘娘從懷中一個玉瓶中倒出來，紅豔豔極是好看，再多的就不知道了。”

能從鄭貴妃拿出來的東西，怎麼會是凡？隻是有一點朱常想不通，即然下毒，求的就是個見封，象什麼鶴頂紅、孔雀膽之類的一滴下去絕對冇救，可是為什麼自已吃下一碗毒粥，居然被葉赫救了過來？難道葉赫給自已服的天王護心丹天生就能克那種毒？

這些問題在朱常的心頭翻來覆去，卻是越想越糊塗，各種線索攪在一起，好象一團麻，明明有無數個線頭，可是無論那一個下去，卻發現都是個死結。

“桂枝那邊都料理乾淨了麼？”

桂枝？這會已經在梁上吊著了呢……小印子心裡頗為快意，想當年桂枝罵自已閹奴的時候是何等的氣焰囂張，記了這麼多年，今天總算報了仇，眼底難以掩飾的閃過一得意，卻冇能逃得過一直在旁冷眼旁觀的葉赫。

“奴才做事爺儘管放心。”小印子跪了下來，“告彆的話，奴才就不說了。奴才見識淺，但知道爺是要做大事的人！可惜奴纔沒本事，幫不上爺彆的忙，隻能在這裡幫您看著這宮裡頭的靜，小印子一心一意，隻求爺事事順心，耀天下。”

“你是個聰明人，不要忘了我以前和你說過的話，聰明人不要辦糊塗事就好。”

眼底那得意終於不見，頭上不知何時竟然冒出了冷汗，低聲道：“爺放心，您說過隻容我一次，小印子不敢忘。奴才的小心思，瞞得了彆人，卻瞞不過王爺，這點奴才很早就知道。”

看著小印子上來的桂枝的供詞，朱常猛然推開窗欞，著暴雨如瓢潑一般嘩嘩直下，似乎正在沖刷著這個骯臟的世間，冷笑一聲，哧哧幾聲，將那紙撕碎隨手丟出窗外。

“那個小印子心計太沉，你還是要防著他一些纔是。”

“我知道。”帶著幾分悵然還有幾分狠意，“小人有小人的用法，用的好了也有大作用。”

兩人都不再說話，窗外風雨越發猛烈，一如二人此刻的心境。

儲秀宮寢殿裡，鄭貴妃纖纖素手沿著鏡麵緩緩勾勒著鏡中容，出一抹燦然的笑容。想過再過幾天便再無後患，這大明天下終究將由自已兒子執掌，怎不讓心得意滿，笑靨如花。

“玲瓏骰子安紅豆，骨相思知不知？”手從懷中取出那支溫潤的玉瓶，悵然出神：“若無你為我擋風遮雨怎能有今日局麵，隻是欠得太多，卻讓我如何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