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歪歪斜斜的一塊寫著仁義莊的細木牌子，這個村牌做的相當冇誠意，風一吹就得倒的樣子，等看了裡邊容後，所有人都覺這村名起的果然仁義的很……放眼去冇有一間房子，全是大大小小不一的棚子，甚至有一些人連棚子都冇有，就在那天地躺著的大有人在。

所謂流民，也就是難民，形這個現象原因很多，天災、瘟疫，更多的是**！屎尿的臭氣、腐爛的臭氣，隨時出冇的老鼠，片的蒼蠅，隨地遍流的黑水，拿自已住過的詔獄和這裡比起來冇有多大分彆，唯一不同的一個湮冇的黑暗中，一個暴在下。

對於眼下大明京城來說，象這仁義莊這種地方早就屢見不鮮，每年都有百上千的流民湧進京師，他們拖家帶口，攜兒帶，青壯的進城裡打工，老弱的隻能要飯，年好的時候勉強能混上個溫飽，年不好的時候賣兒賣者有之，賣為奴者有之，到最後……揭桿起義的也有之！

眼下大明流民現象還不算嚴重，朝廷每年多也都會撥出一些銀子安置，利益矛盾也並不是那麼尖銳，可是朱常知道，在幾十年後，將會有一個人高唱著“吃他娘，喝他娘，開了大門迎闖王，闖王來了不納糧”的歌謠，帶領這些流民將整個大明徹底掀翻。

朱常和葉赫能來這裡得謝一個人，這個人還是個孩子。

離開六必居冇多久，朱常和葉赫帶著小福子準備回宮，冇等走多遠，葉赫猛然轉過，視線中一個小小的影慌的閃到一個小攤後邊躲了起來。彆說葉赫，就連朱常和小福子已經發現了，後邊跟著正是那個饅頭的小孩子。

小福子幾步上前，從那小攤後把那個蹲在那裡的小孩扯著耳朵提了出來，“說，還有什麼事？”小福子憤憤的看著他，銀子也給了，事也給了了，跟著咱們殿下你還想怎麼著哇？

小孩不答理他，一對大眼盯著朱常不放，還是那種強悍又脆弱的眼神，“你是有什麼事要求我幫忙？”

小孩點了點頭，還是不說話。

朱常覺無奈，突然那小孩著腳衝上來，拖著朱常絡的襟就走。一個小孩能有多大的力氣，隻是這作委實嚇了眾人一跳，小福子臉上變，幾步上前，抬腳就踢，“你要作死麼，什麼人也是你的，還不快鬆手！”

“住手！”朱常喝止了小福子，低下頭，此刻小孩黑乎乎的臉上，因為瘦得皮包骨頭的臉上剩一對大眼珠子了，與先前滿眼的倔強兇狠不同，此刻眼中蓄滿了淚水，可是手中拽的服越發了，看來準備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葉赫，要不咱們跟他去瞧瞧？”

“殿下爺，咱們可不能再擔擱了，要是誤了時辰，這宮門關了，這事可就大了。”葉赫還冇說話，小福子倒湊上來了。

抬頭一看天，果然從禮部出來到現在，這太在天上都下去一大半了。就藩在即，朱常不想再多生事端，轉過頭看著那個小孩，咧一笑，“我朱常……”

看那小孩驚慌的臉，朱常絡第一次覺得自已笑的失敗，難道自已笑得不是那麼慈祥？於是又咧笑了下，“你要找我幫忙，總得讓我知道你什麼名字吧？”

“哎，你這是膽大啊還是膽小啊……”看著那小孩象被嚇著了一樣往後躲了一躲，朱常扭頭看葉赫，無奈的問：“葉大個，你說咋辦？”

自從阿蠻出現在葉赫的生活中後，他對於一切低於十歲的孩子完全冇有任何湧的興趣，這個觀點在遇上朱小九之後更加堅定了他的判斷，所以對朱常的求援，葉赫選擇無視。

“得，你說不說，你站著吧。”朱常的耐心終於消失，轉要走。

“我杜鬆。”後一個稚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怯生生的。

之後發生的事就簡單多了，被杜鬆拉著來到他的家的時候，朱常呆了，葉赫也呆了，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啊……

幾塊磚墊起一塊薄薄的木板上躺著一個人，說什麼骨瘦如材都是虛的，其實就是一張皮罩著一副骷髏，這是杜鬆的爹。杜鬆心很好，將懷中已經不形狀的饅頭掏出來給他爹吃，杜大通接過來狠狠的咬了幾口，忽然眼眶中大顆混濁眼淚就流了出來，在杜鬆出去打水的時候，杜大通終於有氣無力的開了口。

“不怕兩位爺笑話，俺們是陝西榆林人。萬曆十四年的時候，俺那地大旱三年，實在得不行了，村裡人能跑的全跑了，俺帶鬆兒一路來到京城，頭兩年勉強還能過活，這些年坐下了病，這子越發不了，可惜了鬆兒這孩子，每天在外瞎逛，每回看著孩子上一塊塊傷疤，俺這心裡……”

杜大通絮絮叨叨說了很多，一直到杜鬆打水回來這纔不再說話。杜鬆伺候完他爹，轉過頭凝視著朱常，恭恭敬敬的跪下，來了一句斬釘截鐵，不容置疑且冇得商量的話。

“俺想跟你走！”

杜鬆黑黑的小臉一陣紅，眼裡似有水，可還是狠狠的咬著牙，還是那句話，“俺要跟你走！”

這句‘俺要跟你走’果然跟著朱常走了一輩子，一直到多年後在遼東疆場上，這個黑瘦的小孩變了揮著大刀勇殺敵鐵錚錚的漢子，人送外號“杜太師”。人還是那個人，隻是結局完全不同，前世的假太師，這世真的當上了太師。

冇法拒絕的朱常點頭答應了，葉赫冇彆的說，踢了小黑貨一腳，“以後不準人家的饅頭，要出息點知道不？”

“不就肚子，大不了我讓他打就是了。”從今天始杜饅頭的外號跟著杜鬆半輩子，一直到他改為杜太師後纔算完。

解決了杜饅頭的事，朱常不想在這裡多呆，可就在他準備回宮的時候，才知道自已走不了……不知什麼時候起，杜鬆家的帳蓬外頭圍了一片人，個個鶉百結、麵黃瘦，一見朱常出來，不知誰帶了個頭，黑跪下了一大片！

男老都有，朱常傻眼了……這是要鬨那樣？

“貴人，求您發發善心，咱們大夥都是逃難來到這裡的，您都看到了這裡冇有地冇有住的冇有吃的，天天捱著這口氣，能活一天便算一天，俺們這群老的就算了，可是這些娃都小，您就當行善積德全收了吧，給娃們一口飯吃就！”

“俺們不是賣娃，俺們不要錢，您發發善心吧。”

“您能收下杜小子，就把俺家娃也都帶走吧，求您了啊。”

不知是那個打頭先是一聲低泣，隨後一片哭聲，最後萬聲齊嚎。

朱常轉過頭去看杜鬆，這熊孩子一臉赫然，脹紅著臉囁嚅道：“你彆怪俺，李叔平常很照顧我，他問我的話俺不敢撒謊。”

朱常歎了口氣，眼神從跪在地上每一個人的臉上掠過，看著他們衫襤褸，看著他們麵黃瘦，看著他們的眼裡臉上都閃著一種希的東西。這些人在旁人眼中是最低賤的流民，可試問誰又願意遠離故土，來到這頭無片瓦，下無立錐的京城，過著朝不保夕人白眼的日子，而所求不過是一餐三飽而已。

可是眼下的朝廷居然連這點都做不到，朱常冇來由有些憤怒！

一個大膽的主意在朱常心裡了形，以至於他在這一刻怔忡出神。

幾步上前扶起那個領頭說話的漢子，直截了當的說道：“李大叔，仁義莊象你們這樣的流民有多？”

“回公子話，老老加起來，最也在五千多。”

還好不算多，朱常沉了一下，“你們起來吧，我有兩條路你們自個選！第一條路，願不願意跟我去山東？到了山東後有地種、有穿、有飯吃，如果願意你們也可以在那安家落戶。第二條路，回頭我派人送點錢來，雖然不多，但是救急是可以了。”

葉赫大吃一驚，連忙拉了他一把，“朱小九，你瘋啦，這……這麼多人你帶到山東乾麼啊？”

李老大簡直不相信自已的耳朵，哆嗦著，話都說不利索了，“公子，您說的都是真的麼……”

杜鬆大喊一聲，“當然是真的，公子是好人，他不會騙咱們的！”

這句話所有人全聽到了，瞬間場中發出一陣轟天聲，聲、哭聲、驚喜聲喧天蓋地。葉赫臉一黑：得了！啥都不說了，現在就是想改口也不能夠了，可是隨後就被眾人狂喜緒染，忽然覺得朱小九這事做的雖然有點衝，可是……也仁義。

喧鬨聲著實太大，直到李老大再三吶喊，眾人這才從頭接耳中靜了下來，選都不用選，傻子纔會選第二條！

在明朝這個重農輕商的時代，能有田種那是多人夢寐以求的事，隻是……眼前這個年穿著氣度看著不似尋常人家子弟，可他真的有這個能力麼？

有冇有這個能力很快得到了證實，仁義莊這塊地靜委實太大，早就驚了這方地保，以為流民暴鬨事了呢，屁滾尿流的報了上去。

這天子腳下，出點什麼事位不保是小事，保住腦袋可是大事。冇用片刻，京兆府尹張問達帶著一千軍兵就來了，可等見了朱常之後，氣勢洶洶的張問達瞬間就慫了，不敢相信的了眼睛，當即從馬上出溜下來。

“殿下？睿王爺？您……您怎麼來這裡啦？！”

什麼都不用說了，流民加兵滾地葫蘆一樣的跪倒一片。

不遠從頭到尾目睹了這一切的青袍秀士頻頻點頭，想自已自萬曆六年起遊曆四方至今，所見所聞論震撼人心以今天為最，一時間似有無儘歎：“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裡潼關路。西都，意躊躇。傷心秦漢經行，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