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五月，天剛微熱，正是一年中最舒服好過時節，按照慣例，端午節是京城上半年裡最熱鬨的時候，這個當口任何一個初到京城的人，都會被眼前汪洋人海而震驚，朱常和葉赫從禮部出來時，見到的就是這種景象。

雖然離端午節還有幾天，京城中大街小巷已經是熱鬨非凡。放眼去，大明門、東華門外熙熙攘攘，吆喝聲此起彼伏，伴隨著竹聲，談論聲，好聲，雜耍的，練攤的，撮弄的，蹬長竿的，幾乎每一有熱鬨可看的地方都被人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連轉個都困難。

想起過了端午就要遠離京城，朱常和葉赫對視一下，二人心意相通，朱常咳了一聲，忽然一指天上，“看……那是什麼東西？”

後幾十個護衛的錦衛猛的一驚，不由自主的抬頭天，碧空如洗，萬裡無雲，再回頭時，睿王殿下早就冇有了蹤影。錦衛們麵麵相覷，知道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不過有葉赫在殿下邊，他們冇有什麼可以擔心的地方，樂得清閒呢。

葉赫拉著朱常的手，左一轉右一轉在街上人群中穿梭不已，以葉赫的功夫，居然也差一點被街上一浪高過一浪的人和朱常衝散，更彆說後小福子跟得辛苦之極。

二人都是年心，一路走一路玩，直到時至正午這才找了一個酒樓，上來找了個臨窗雅座坐下。酒樓名六必居，門口一副對聯：一網打儘南北客，行人駐馬聞香來。

店小二殷勤跑來招呼，“三位爺，想點幾個什麼菜，咱這可是百年老店家了，拿手好菜醬肘子，當年太祖爺來嘗過都過一聲好的！除了這些，還有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兒，燒子鵝，鹵煮鹹鴨，醬，臘，醋溜排骨，鬆花小肚兒……”

上百個的菜名口而出，舌頭都不帶打個結的，朱常還好，葉赫反倒了土鱉，盯著人家舌頭看個不停。隨意點了幾個菜，當然醬肘子是必不可的，朱常興致盎然看著窗外風，葉赫從懷中取出一錠銀子拋給了店小二，“除去會鈔，剩下全給你了。”

這錠銀子最也有二兩，會完鈔也能足剩一兩之多。要知道一兩銀子時下足夠四口之家一年的家費，店小二從來冇見過這麼大方的人，手裡好似捧了塊炭，紅著臉期期艾艾道：“小的……謝兩位爺的賞，隻是太多了些……”

果然財寶人心，剛那舌頭和抹了油一樣，一錠銀子砸上去立馬就不順溜了。小福子喝道：“爺賞給你的儘管拿著就是，告訴後廚好好伺候著就。”

店小二一迭連聲的應道：“知道知道，爺們請稍等，小的這就下去準備，您們就瞧好吧。”說完腳底抹油，一陣風般的飛了出去，觀那法，比之葉赫或是稍有不及，但比起大宮裡的一眾錦衛不遑稍讓。

和風時來，舒服愜意，臨窗而，見街頭人流如織，熙熙攘攘，平安繁榮，眼下的大明朝，是一個政治紛卻經濟繁榮，文化燦爛又生機的大明，這個時候的大明雖然沉屙已久，但還遠冇到久病不治的時候，但如果再過兩年……

再過兩年就是萬曆二十年，到那個時候，這個大明朝纔會真的走向黑暗，曆史上著名的萬曆三大征將這一年將拉開序幕，前後長達八年的戰爭，開支高達一千一百六十多萬兩白銀，將大明家底掏了！雪上加霜的是在萬曆二十七年的時候，假借修複三大宮之名，萬曆始收礦稅、商稅，其斂財之狂暴、手段之狠辣前所末見令人髮指，明朝也就由此真正進了日幕西山，病膏肓，救無可救。

時間已經不多，自已的路還冇有真正開始，能不能挽回這一切，朱常心裡冇有底。

菜肴流水般端上來，葷素疊，澤鮮豔，果然香味俱全。在小二特意的關照下，那頭珠簾邊上來了兩人，一坐一站，開始彈唱助興，聲音低低切切，溫吞如水，冇有蓋過幾人說話的聲音，恰到好。

“退亦是進，失亦是得，”葉赫筷如流星，夾起一隻在朱常絡眼前一晃，“朱小九，想神先呆會，此時祭五臟廟要，天大地大肚子事最大，還是先吃飯罷。”

葉赫一句話說中了他的心裡去，管他明天會如何，自已隻管放手往前走就是！葉赫染朱常展一笑，眼角眉梢儘是清澈純淨，笑容落到酒樓角落一個青人的眼中，一瞬間竟然有些出神。

一餐飯即將用罷，忽然窗下傳來一陣，放下手中筷子，好奇的向窗外看去，街頭不遠跑來一行人，打頭一個六七歲大的孩子腳飛奔，後邊一行人追趕。

“站住！小兔崽子，咱們京城是有王法的地方，搶了東西居然還敢跑……”

“抓住了往死裡打，這些東西天天鬨事，最可惡不過……”

等那孩子跑到樓下時，朱常居高臨下看得清楚，那小孩上衫破爛，臉黑漆漆的好象幾年冇有洗過，手中攥著兩個熱氣騰騰的饅頭飛奔，奈何街上行人太多，忽然一個跟頭絆倒在地，麻桿一樣的子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卻顧不得臉上手上出的痕，撿起掉在地上的饅頭就要跑。

可是已經遲了，後過追上的人已經將他圍了起來。領頭一個赤膊大漢一把將小孩提了起來，二話冇說，莆扇也似的大手正反先來了兩下，兩聲脆響過後，那孩子角已經流出來，可是手裡卻死死攥著饅頭一句話也不說。

朱常的臉沉了下來，剛剛的好胃口然無存，小福子心裡暗暗埋怨，早不來晚不來，偏在殿下爺吃飯的這個點來，無端攪了興致真是晦氣，冇等他腹誹完，旁清風一陣，葉赫已從視窗躍了下去。

下麵那一群人罵罵咧咧還冇有完，那胖大漢隻覺耳邊清風一陣，半邊膀子瞬間冇了知覺，哎喲一聲冇完，小孩已到了一個玄年手中，邊上那一群人這才反應過來，不由得大怒，七八舌罵道：“你是什麼人，居然敢管我們的閒事！”個個手擼胳膊，可被葉赫寒冰似的眼神一盯，冇有一個人敢上來手。

“天化日，天子腳下，有話好好說，何必喊打喊殺傷了和氣。”

小福子一馬當先分開看熱鬨的眾人，朱常緩步而進，清亮的眼掃了那一群人後，便落在葉赫手上那個小孩上，見他臉頰紅腫，口角有，眼角似有淚痕，可又拚了命忍著不哭。

看到朱常走上前，小孩卻退開兩步，警惕的抬頭看了他一眼。就這一眼，直擊朱常心最，那眼神既強悍又脆弱，既冷酷又純真，一張小臉上全是警覺，將手裡那兩個饅頭藏到後，眼睛狠狠盯著他，小小子不住瑟瑟發抖。

朱常轉頭對那個胖大漢含笑道：“這位大叔貴姓，不知這小兄弟有何冒犯的地方，今天在下管個閒事，幫你們分解一下如何？”

那胖大漢被葉赫一指點到臂上，直到現在半邊子猶痠麻不已，本來怒火沖天，可是被朱常一清貴之氣所，一肚子火不翼而飛。

“公子，不是俺們要欺負他，這小子不是一回兩回了！咱們不比您是大富大貴之人，這點破事您彆管了，隻管將這孩子給俺帶回去就是。”

說完手就撈，朱常踏上一步，擋在那孩子跟前，那大漢看朱常這一裝飾打扮已怵了三分，葉赫寒冰也似的眼神向他一掃，剛剛好點的那隻手忽然就又麻了起來了。

惹不起隻能躲得起，那胖漢瞪起眼朝那小孩喝罵道，“小狗子，今天看兩位……爺臉上就放過你，下次你再敢去俺家東西，不打斷你的！”說完看了朱常和葉赫一眼，憤憤然朝地上吐了唾沫，轉便走。

敢這孩子手中攥的饅頭是來的，這敢難怪人家生氣，可是也不至於為兩個饅頭這樣喊打喊殺。

“這個你們拿去，權當他吃你們的饅頭錢！”

葉赫一揚手一道銀直奔胖大漢而去，勢如奔雷避無可避，聽風聲已嚇得胖漢魂飛魄散，躲閃不及一滾倒在地，本以為必死無疑，冇想到一錠銀子從空中砸在他頭上，力量不大不小，恰好剛夠將他的頭砸出一個包。

對葉赫心不泯難免好笑，給銀子就給銀子，非要搞出這麼個陣勢來，把胖漢三魂嚇走了兩魂才甘心。旁邊有人將胖漢扶起，將那銀子在他手上，頓時引起周圍一行人此長彼短的一陣吸氣聲……那銀子足足有五兩之多，彆說兩個饅頭，兩個饅頭山也買得下來。

雖說連驚帶嚇，可得了這意外之喜，胖漢拿著銀子二話不說，狼奔鼠竄的去了。小福子連搖頭帶撇，那麼大的一錠銀子哪……葉爺真不會過日子。

要債的走了，圍觀的人也散了，朱常的目再度落到這個小孩上，這小孩自始至終咬著牙冇有說一句話，就算是捱打時也冇象平常孩子那樣冇命哭喊，這點讓朱常覺得意外。

“喂，你什麼名字？為什麼搶人家饅頭？”

小孩倔，依舊不肯說話，隻是在聽到搶饅頭三個字的時候，梗著的頭居然低了一低，朱常也不願為難他，轉過頭看了小福子一眼，小福子會意，手自懷中取出一錠銀子，放到小孩的手中。

“算你走運，遇上咱們殿……公子爺，這銀子拿回去，夠你們全家吃一年饅頭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