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京城春回大地，桃李芳菲開得如雪如煙爭奇鬥妍，爛漫春從枝頭開到心頭，似乎連人心也都活泛開來。隻可惜春如酒，人似紙，三千微塵裡，各有業障。

二進宮的朱常這幾天經曆好多了事，拜皇帝，謁太後，見皇後，這都是必不可的要走的過程，還好乾清宮那關即然過了，下邊這幾關都好說。慈寧宮李太後一如既往的關懷了幾句，坤寧宮王皇後異常的激，拉著手問長問短，朱常絡一一回答。

直到見著躺在床上癡癡呆呆昏睡的恭妃時，朱常眼圈一紅，眼淚就下來了。王皇後一旁陪著心酸。

“你的母妃從臘八那日後就變了這個樣子，每日渾渾噩噩，見人就笑，依本宮看著這樣倒好，不用再擔驚害怕，比以前開懷了很多。”

看恭妃沉睡的臉上帶著幾笑容，想起以前過得那些提心吊膽的日子，眼前這樣的日子對來講冇準真的是一種幸福，朱常一陣心酸難言。

臘八一碗粥，生死兩重天，自已了一個隻有十年之壽的落魄王子，而恭妃這輩子不知道還有冇有機會再清醒過來。這個公道終究還是要靠自已討回來！

朱常站起，就在恭妃榻前對著王皇後大禮參拜，三個頭磕在地上崩崩做響。冇有王皇後，此刻恭妃恐怕已骨無存，這個頭是該磕的。

“本宮視你如親生，所做不過略儘本份而已，你倒是不必如此。”知道他是為了什麼行此大禮，要扶的手出去猶豫了下又收了回來。

“母後幾番迴護之恩，常刻骨銘心，這三個頭母後之無愧。”

一聲母後得王皇後心中一片滾熱，“兒，你再度回宮母後心中歡喜無儘，可是母後更願意你不要回宮來！你這一回來，隻怕會令很多人寢食難安了。”

彷彿要印證這一句話一樣，沉睡中的恭妃忽然尖起來，“快跑……兒快跑，有人要害……你……”手用力的在空中抓了幾下，臉上現出恐怖之極的神。

王皇後手輕輕拍了拍恭妃，溫聲道：“妹妹，好好睡吧，冇有會害得了咱們皇長子的。”到安的恭妃漸漸寧靜，複又睡了過去。

“母後放心，常即然敢再度回宮，自然不懼風雨。”從恭妃上挪開眼，朱常臉平靜。淡淡幾句話卻讓王皇後覺到那平靜之後蘊藏著的即將到來的暴風驟雨。

“好，有誌男兒當如是！母後那怕舍了這個皇後的位子，也會幫助你的。不論你做什麼，儘管放手去做！”王皇後相信自已冇有看錯人，助他便是助已。

從坤寧宮回來一連幾天，葉赫發現朱常似乎添了很多心事，問他也不說，今天更是比平常早了兩個時辰休息，還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忍不住出聲發問，“朱小七，你有心事？”

明天是三年一度萬曆十六年春闈之日，也是熊廷弼前去應考的日子，葉赫以為朱常是在為了這個件事擔心。

“你放心吧，我上午出宮見過熊廷弼了，他那人你還不知道，自信滿滿一直讓我捎話給你，他是必中的。”

朱常能說什麼？他能說原來曆史上的熊廷弼在萬曆二十六年中進士，後授保定推進仕途麼？現在才萬曆十六年好不好？這樣強行改變曆史，對於熊廷弼包括他自已，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朱常有點擔憂。

朱常的擔憂是有原因的，這次回來他才知道，申時行避嫌在家不理朝政，王錫爵回鄉侍疾不在閣，這些本該在萬曆十九年發生的事，居然活生生提前了三年。而教過自已三個月的沈一貫，居然提前進了閣。

這發生的一切都讓他有一個覺，因為自已的出現，曆史已經慢慢偏離了原來的軌道，今後要怎麼進行，就連他也掌握不了。這讓到現在為止，一直按照既定曆史前進的朱常絡產生了一警惕，看來自已不能再墨守規，也要學會與時俱進了。

“睡吧，我們明天去給飛白鼓鼓勁。”朱常終於閉上了眼睛。事千頭萬緒，且顧眼下吧，但願熊廷弼能夠一舉中下會元，在今後朝堂之上，將會是自已一個不小的助力。畢竟自已眼下能做的，就是想儘一切辦法積蓄力量，所有的、一切的力量，而且要快！

至於避嫌在家的申時行，朱常早就想見一麵。可想到自已剛回宮，明裡暗地不知多雙眼晴在盯著自已的一舉一，忍吧，眼下還不到時候。

第二天朦朦朧朧間，耳邊傳來葉赫喊聲，“朱小七，你個死豬，都寅時了，再不起來你的熊廷弼就該下場了。”

朱常茫然睜開眼，腦中猶是一片混。一晚上夢裡前世今生錯，一會夢到自已在家和父母吃飯，一會又夢到自已跪在萬曆跟前，和他大聲爭著什麼。這一乍然醒來，還真的有點分不清何地。

接過小太監小福子的遞過來的熱巾，了臉，頓時神清氣爽，“走，葉赫，我們去送熊飛白進貢院，祝他一路青雲，前程似錦！”

葉赫此時是他的六品護衛兼伴讀，論起自由與威風，比他這個不人待見的皇長子風好多，這一路走出來，和葉赫打招呼的多的很，和朱常打招呼的卻是麟角，對此葉赫得意洋洋。

等他倆到了考場之外，放眼去一片人山人海，考場貢院門外已經排起了長隊，許多人早在醜時就已經來到了這裡。貢院外儼然上演一出浮世記，有的學子孤一人，有的仆從群，有的弱冠年，有的耋耄華髮，大家都是來考試的，心難免張，湊在一頭接耳，個個忐忑不安。

小福子機靈的很，一溜煙的跑場中，一會就見熊廷弼出人堆興的向他們跑了過來。自李如梅走後，熊廷弼留在京城，租了個小小院子，就等著今日參加會試。

見朱常和葉赫親自來了，熊廷弼又高興又，“殿……公子，您怎麼來了？”

一個殿字冇出口便吞了回去，朱常點頭笑了一笑，“飛白兄大才，此一下場，必定金榜題名的！”

熊廷弼心中莫名，低聲道：“知遇之恩，湧泉難報。熊飛白但有所進，都是殿下所賜！”

“好風憑藉力，送你上青雲！三天之後，給我們考個會元出來！”一句話說的豪氣沖天，熊廷弼喜不自勝。

就在這時候，他的小書僮紙墨興頭頭的舉著一個小紙條跑了過來。

“爺你看，我給你買來了什麼？”

葉赫好笑，“紙墨，你手裡拿的是什麼？”紙墨笑嘻嘻道：“好教葉爺知道，剛在那邊一群人圍著的，有一個人說隻要買了他的這個估題，今科必中！有好多人搶著要買，我好不容易纔搶到的哩。”一邊笑一邊將那張紙遞給熊廷弼。

賣考題？朱常忽然心中一，就在熊廷弼好奇的要打開紙條時，朱常出人意料的一把奪過，幾人都是一愣，朱常不聲，“萬事早定，何必自心曲，你隻需將素日底蘊發揮便可，看這勞什子有什麼用。”

一聲鐘鳴，悠揚震耳。貢院門口的已有員出現，這意味著考試即將開始，舉子們紛紛開始排隊，機靈的紙墨哎喲一聲，邊跑邊：“爺，我先去給你排著隊，你可快點來哦。”

看著前邊的一些舉子已經舉著雙手，在讓幾個員檢查，然後領了號牌進貢院之中。

十年寒窗苦，一朝龍門！是上九重天還是黃泉池，儘在這一道門！

熊廷弼深深吸了口氣，對朱常和葉赫二人一點頭，拿著裝著文房四寶的盒子向著紙墨排隊的地方走了過去，步伐淡定從容，不分毫急燥。

這份氣度就連葉赫都忍不住讚了一聲，“朱小七，你眼真不錯。哎，你知道今年主考是誰麼？”

旁邊小福子機靈，連忙遞上話，“奴婢聽說，今年主考是閣王家屏大人，同考是吏部給事中顧憲大人。”

會試好比千萬人共闖獨木橋，十年寒窗能否一日躍龍門，考的作用舉足輕重。就憑這一分知遇之恩，足夠用學生們用一生來報答。所以每逢大比之年，主考和同考萬人矚目。

每三年一度的為國選的會試，除了特殊況皇上欽點考外，可以說是約定俗，主考同考一般都出自閣。

閣是什麼地方？紫城文淵閣，那裡是大明所有員破頭都想進的地方，能夠在這裡掛上名，意味著你的權力和地位在這個大明帝國已經於巔峰，一人之下，睥睨眾生。

申時行和王錫爵不在的況下，王家屏為主考，可以說是實至名歸，並無異議，可是顧憲是什麼人？一個吏部的六品給事中能力沈一貫為同考，看來必定是上麵的意思了，可為什麼顧憲這個名字這麼耳呢？

思路隨著一聲清脆鼓響被打斷了，這意味著三天會試第一場“經”論正式開始。雖然對於熊廷弼才百分之百的相信，可是考試這個東西玄乎的很，有些時候運氣遠比才能來得重要，這些不是他或是任何人能夠縱的了。

等等……縱？偶然跳到腦海中這個詞使朱常心臟大大的跳了一下，連忙打開自熊廷弼手裡搶過的那個紙團，展開一看，上邊白紙黑字，清楚明白寫著會試第一題：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