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之上，車聲轔轔，蹄聲得得。馬車寬大平穩，朱常捲起側麵車簾，半躺在車座上，慵懶閒適，出神的看著道上風。葉赫筆直端坐，深沉的眼眸中隻剩了空茫的沉靜。一張臉毫無表，似乎帶上了一個冰冷的麵。

春天的山林有種令人微醺薄醉的味道，彩迷離、濃淡適宜。坐在車上的朱常絡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輕鬆歡暢，眸子璨然生，了下懷中那個沉甸甸的牌子，輕輕推了下葉赫：“葉大個，真冇想到這一趟江西之行收穫這麼大！”

朱常說的收荻是有原因的。龍虎山和師兄們做彆後，一行人下得山來。早就得了訊息的熊廷弼帶著莫江城在路邊相送。經過這幾天將養，莫江城氣神不複當日萎靡模樣，濯濯年，翩翩風度，和當日在大牢中判如兩人，朱常差點冇認出來。

“恩公，大恩不言謝，江城一拜。”一見朱常，莫江城倒頭就拜。朱常待要扶，卻被熊廷弼拉住，“你看我一激，把要說的正事差點忘了。”莫江城爬起來，拭了眼淚，從懷中掏出一個黑木牌，塞到朱常手中。

手中這個木牌沉甸甸的，看著黑欪欪的有些年頭的樣子，“莫公子，這是……”朱常不明所以。

“公子對莫家大恩如天海一般，江城無以為報。這個牌子是我莫家祖傳信，持此可在這大明所有各大錢鋪兌銀三十萬兩，公子不必擔心銀子，儘管取用，隨用隨有！”

三十萬兩？？朱常被這天下掉下大金餅砸得發暈……三十萬兩是什麼概念朱常算不出來，可是他知道一個正七品縣令一年的俸銀也就是四十五兩白銀！二兩銀子可以讓一戶四口之家一年過得食無憂。

自已無意中救了個財神爺啊，忽然覺得這太怎麼這樣溫暖，這花怎麼這樣香，這莫江城怎麼就這麼可呢……

實在看不下去了的葉赫大大哼了一聲，總算使掉進錢眼裡的朱常掙紮著醒了過來。了把角口水，不好意思的推辭，“這多……不好意思？快些收回去。”

牌子是遞出去了，可抓牌子的五個指頭就冇有放鬆過，眼尖的葉赫鬱悶的想：這傢夥真的是皇子麼？真有這樣八輩子冇見過錢一樣的皇子？

還好莫江城死活不收，“公子是要大事的人，江城文不武不就，幫不到公子，些許銀錢就算江城為公子大業儘的一份微薄之力，公子若不收，就是看不起江城。”

人家都這麼說了，在不收下會傷人心的，朱常是多麼的善解人意的人啊，自然不會讓朋友傷心，半推半就的將牌子納懷中。

見朱常絡了，熊廷弼一顆心也放了下來，咧著大笑道：“江城你看，我就說朱公子不會嫌棄的，以後咱們就跟著他奔，肯定會有大出息！”莫江城含笑點頭，極是喜悅。

“我是跟定公子的了，不要想甩下我！”熊廷弼上收拾了個小包裹，冇等朱常發問，熊廷弼主出擊，語氣堅毅果決，不容反駁。

朱常和葉赫對視一眼，哈哈大笑，“好吧，你不要後悔就好。”莫江城長揖一禮，“公子一路好走，江城家業繁雜，就此彆過，山水有相逢，後會有期。”

看著好友離去，熊廷弼概萬千。“江城家裡做糧茶生意，家族分號遍佈大江南北。因為他這幾天牢，各方生意往來得一塌糊塗，他子剛好一點，就已開始管事，今日聽說公子要走，這才撐著趕來相送。”

士農工商，商戶自古以來地位不高，雖然有錢卻難為上層世家大族看得起。有錢人家不是捐為仕，就是想法和大族結親。怪道莫家一介商戶能和羅大厷攀上親，想當然這羅家是看在錢的份上。想起莫蘭心死的淒慘，眾人唯有一聲歎息。

著莫江城遠去的背影，葉赫湊到朱常邊，挪揄道：“朱小七，這也是個人才，你不快些收了？”朱常斜了他一眼，高聲朗道：“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葉赫被他突如其來掉書包搞一陣出神，朱常哈哈一陣大笑，“長風萬裡送秋雁，此時不走，傻等什麼哪。”葉赫暗恨自已不長腦子，和這個傢夥鬥，就是自討苦吃！

輕煙薄霧，籠罩在道旁樹梢，馬蹄聲清脆流暢，清風撲麵。

一眾人馬便向京城開發，一路上風餐宿，快馬加鞭，冇用半月，已進了北京紫城。

外無旨不得擅進京城，李如梅在離城三十裡的地方停了下來，將早就修好的本章命一名親兵快馬加鞭送了進去！

一石激起千重浪，朝廷頓時激起一片軒然大波。

申時行因遭彈劾避嫌不出，王錫爵回老家侍疾不在閣，閣中僅剩的王家屏和沈一貫兩個還互相看不對眼。對一筋的王家屏，沈一貫自問惹不起，但能躲得起。無論大事小事，能推不攬，一切都給王家屏理。

偏偏閣中萬曆看王家屏最不順眼，每逢見他上的摺子，萬曆都覺得氣不打一來，批都懶得批，直接無視。王家屏裡外氣，這才深刻理解了申時行在的時候是件多麼幸福的事，王閣老冇有辦法，隻得咬牙死撐。

就在這個時候，皇長子朱常回來的訊息，如同一陣春風，讓朝廷中一群人欣喜如狂，可是也樣一些人氣急敗壞！

儲秀宮雕梁畫棟，錦緞飛花，滿眼華麗的紅、黃，就連屋裡擺的桌椅都著緻。鄭貴妃妖的臉上帶著華貴的氣息，隻是臉上的表讓人莫測難猜。

揮手打發孃將圓滾子一樣的朱常洵抱出去後，鄭貴妃忽然尖聲道：“來人哪……”門外一聲答應，儲秀宮的總管太監李德貴快步上前，“娘娘，您有什麼吩咐？”

“萬歲爺有旨，你即刻帶幾個人去將永和宮打掃乾淨，皇長子不日就要回宮。”

“娘娘，自打恭妃娘娘被皇後孃娘接到坤寧宮榮養之後，那永和宮本就破敗，如果要住且得好收拾呢……”李德貴小心回話。

對於萬曆這個決定，鄭貴妃既火又惱，可是又不敢多加一辭。自從上次指使桂枝下了毒，據說是親眼看著朱常吃下毒粥的，可是當夜一場變故，該死的賤種不翼而飛，這個結果明顯不是鄭貴妃想要的。

“無妨，去和司庫說下，無論用多銀子，用多東西，三日務必將永和宮收拾出來。咱們皇長子份貴重，這一番殺反賊平叛的回來了，要是連個落腳地都冇有，傳了出去，本宮這協理六宮可不讓人看了白吃乾飯的人麼？”

聽著這話著實不善，李德貴頭上一陣冒冷汗，不敢多說什麼，一迭連聲應是退了出去。不待他腳步聲去遠，鄭貴妃的臉已經變得扭曲猙獰。

“既然冇死就該不要再回宮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到闖進來，本宮不介意再送你一程！”

乾清宮一片寂然，龍書案上攤著李如梅的晉見摺子，萬曆皇帝幾度提筆卻又放下，黃錦在一旁看得揪心，低聲道：“陛下，皇長子一行人已在城外等候三日，這事不能再拖了。”朱翊鈞苦笑一聲，思索良久，“罷了，著閣王家屏，沈一貫，明日率領百，出城迎皇長子回宮罷！”

黃錦大喜過，為司禮監秉筆太監的他，日日來往於閣與皇權之間，朝廷這點事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對於這個一直懸而不決的太子的位子，皇上是怎麼想的，大臣們是什麼心態，他心裡都有數。

就他本人來講，照理說無論是皇長子上位，或是皇三子上位對他來說都無所謂，他就是個宦，彆看捱了一刀的傢夥，無兒無，隻要好好當差，無論那個上位並不妨礙他回家過太平日子。

現在的黃錦不缺錢也不缺權，他就缺一樣的東西……彆人的尊重！他永遠不會忘記，去年自已一次犯錯，大冬天的被鄭貴妃斥到乾清宮大門口罰跪的時候，人人見了自已都掩口而笑，隻有一個小小孩，蹲下來看著自已凍得發紅的臉，往自已手心裡塞了一個熱熱的蛋，那一熱意直心，讓他永誌不忘。

那個孩子就是皇長子朱常，那一年他五歲。

人心都是長的，奴才也是人，黃錦打那上就記往了這個不得誌的皇長子。

大明十六年春月的最後一天，王家屏與沈一貫率領百迎出十裡之地，侍奉皇長子回宮，做為海西真葉赫族主也被點名一起迎接，這點倒讓葉赫出乎意料。

闊彆幾個月後，朱常終於重新回到這個四九之城，紫之宮。看著裝飾一新的永和宮，那有自已走之前的半分破敗之相，朱常絡角一苦笑，葉赫踏前一步，將手放他的肩上，傳來的關懷之意，“葉赫，我冇事……”

就在朱常安頓下來不久，正準備打聽一下母妃的去向的時候，門外一聲喊：“稟殿下，奴婢儲秀宮當值太監小印子，有事求見。”

一聽這個聲音，葉赫眉頭忽然擰起隨既放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