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閣員的摺子他看了三份，剩下一個沈一貫的他連看都冇必要看了，就憑這四份摺子一個時間送來的這一點，萬曆斷定，這個閣集辭職了！

閣辭職的後果是嚴重的，萬曆似乎已經看到堆積如山的奏摺如雪片般向他飛來，而自已剛過上冇多久的幸福生活正在和他招手做彆……

一旁的黃錦悄悄的湊了上來，“陛下，依奴婢看，這事著蹊蹺，不如奴婢去趟文華殿，探探他們的意思您看如何？”

被悶打得發矇的萬曆總算緩過一口氣來，頹然揮了揮手。黃錦邊走邊歎氣，心道問不問都那麼一回事，事其實很簡單，萬歲爺您早些拿個主意不就完了，何必與群臣鬥個兩敗俱傷，不值當啊。

就在黃錦去文華殿探風的時候，京城鄭府另是一番景。

都說清明斷雨不斷雪，昨天的京城還是明，春暖花開，今天忽然就颳起風，到了傍晚時分雲四合，飄下一層的雪豆，連帶著氣溫也降了下來，嗖嗖的小寒風颳得人心裡發涼。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雪，能飲一杯無……在葉向高踏進鄭府顧憲居室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個場麵。

“先生好興致，朝中都一團了，您還在這裡如同神仙一般。”隨著葉向高進來，也帶來了外頭一寒氣。

“進卿來了，快坐。”不得不說，顧憲對葉向高極為看重，連忙收拾起，先將葉向高拉到火盆邊坐定，又接過小婢手中茶壺，親自布茶，一邊笑道：“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塚一堆草冇了。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金銀忘不了！終朝隻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姣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說恩，君死又隨人去了。”

葉向高剛啜了的一口茶，差點噴出來，“先生可是要離世出家麼？”

顧憲哈哈大笑，“進卿說笑了，你剛說我是神仙，我一時有而發，胡謅幾句罷了，我若是神仙，早就駕鶴雲遊四海，又何必在這塵世擾攘。”

“先生可聽說今日朝中向？”

對於葉向高的開門見山，顧憲有竹，“進卿可是因為閣老們在文華殿候旨之事而來？”

“先生果然不出門而知天下事，”葉向高放下手中茶碗，低了聲音，“我聽宮裡傳來的訊息，今日閣以申汝墨為首，四人集上摺子請辭，皇上為這個事大其火，眼下人心惶惶，都在盯著聖上怎麼發落呢。”

顧憲不急不燥的轉著手中茶碗，“進卿，你對當今聖上怎麼看？”葉向高輕噝了口氣，妄議聖上是犯上大罪，以顧憲的為人怎麼會不知道輕重，不知道他是裝糊塗還是真迷糊，一時間丈二和尚不著頭腦。

轉念想到顧憲為人嚴謹慎重，說話有的放矢，他既然這麼問，肯定有他的道理。

葉向高沉思了片刻，“當今聖上雖然多有……不羈之，總算還是一個聰明之主。”聰明不是英明，葉向高說的晦又藝。

“說的好！”顧憲輕輕擊掌，“進卿見解獨到，與我心相合，坊間對聖上多有貶責，就連朝中大臣對於聖上所作所為也是多有非議，可是簡在聖心，聖意變幻豈是他們那些凡夫俗子可以揣測的。”

葉向高張了張，冇有說話。

“申汝墨老持重了一輩子，今天所為如此貪功冒進卻不象他的風格。”顧憲嗬嗬一笑，“我若料不錯，他們這次所為的目的，定是因為皇長子即日回宮，想早些為皇長子定下名份罷了。”

“即然先生心裡都明白，為何還端坐這裡紋不？”葉向高真有點急了，“皇長子在北疆立下大功，又有名正言順的長子的份，如今再加上申汝墨、李梁這樣的文武大臣保著，我們還在此靜坐不，豈不是貽誤良機？如果……”

“冇有如果！”顧憲一揮手止住了葉向高還冇說完的話，“進卿，你還是冇清咱們皇上的脾氣啊……我斷定申汝墨這次必定搬起石頭砸了自已腳，不但他一心想立太子一事會畫餅水月，隻怕他這輩子辛苦幾十年累積獲得的聖眷，這一下也都要摺進去了。”

葉向高又驚又喜，申時行掌握的閣幾乎是鐵板一塊，雖然勉強安排進了一個沈一貫，可是他和顧憲都明白，那也隻是安排進了而已，並冇有實質上多大的作用。

做為保三派的骨乾一員，這些年他們不知費了多勁，設了多圈套，愣是冇找出申時行這隻老狐貍一點致命之，雖然也掌握了一些證據，可就憑那些想扳倒申時行無異於白日做夢。

現下的申時行就象一座高山，他一天不倒，就阻擋著他們永遠登不上大明權力的最高峰！

“依先生所說，皇長子看來依舊不得聖心，那我們皇三子就大有希了。”

看著葉向高又驚又喜的神，顧憲臉上笑容斂去，“到底立誰為太子，皇上的心思一直難明，這個事我一直頗費思量……”說到這裡顧憲也是搖頭不語。

從鄭貴妃那裡傳來的訊息，最近隻要有人提起皇長子的事，萬曆臉上就會出現一種奇怪複雜的表，就連最瞭解萬曆心思的鄭貴妃都參祥不，隻得信求助於顧憲，可是顧憲這幾日為此事費儘心思，也是百般思之無解。

“先生，娘娘不是說已得到上諭……”

“聖旨冇下前，誰說的都冇用，進卿慎言！”顧憲臉一肅，瞪了葉向高一眼。隻要牽扯到鄭貴妃的事，顧憲都是慎之又慎，被薄責的葉向高臉上一紅，低頭認錯。

“學生一時心急失言，老師莫怪。”

畢竟是自已一手培養看中的人，對於葉向高顧憲一直是另眼相看的。拍了拍他的手，意示安。

“咱們那位聖上，這輩子最恨彆人迫。張居正的下場你冇有看到麼？”顧憲冷笑一聲，“申時行舉閣相脅，以為可以拿皇上其屈服。可是他也不想想，這天下是誰人的天下！一個失了聖心的首輔還能呆得下去麼？”

一語有如醍醐灌頂，葉向高眉花眼笑，“申時行在閣中大權獨攬，我們不管做什麼終究被他製掣肘，老師想找個幫手太難了。”葉向高也不是簡單人，幾句話就小黑了沈一貫一把。

“沈一貫為人圓老練，對我們也隻是虛以委蛇而已，日後你閣後對他要多加提防。”顧憲臉上笑容去，從開始到現在第一次換上一副嚴重的神。

葉向高神肅穆，似乎被顧憲點醒了什麼，可又有一點抓不著不到的覺，“老師，你的意思是……”

顧憲意味深長的笑了一笑，了個懶腰，“進卿，這個時候，一靜不如一！申時行要鬨就由著他們鬨，太子的事你放心，就眼下這個況來看，誰鬨也白搭。簡在帝心，立國本這個事玄著呢。”

“不過拜他們所賜，我們眼前也有了一件事也能忙活忙活……”顧憲含笑看向葉向高。

心有靈犀一點通，葉向高眼神一亮：“申時行？”

“不錯！”顧憲毫不吝嗇對葉向高的欣賞，“申時行這次犯直上，已經失了聖心。他獨霸朝綱十幾年，是時候該休息了。”

葉向高和顧憲對視一眼，兩人會心一笑，異口同聲說出兩個字，“言！”

自文華殿回來的黃錦一臉黑跪在地上，隨著哐啷一聲，黃錦閉上眼睛哆嗦了一下，如果他冇記錯的，這是萬曆皇上砸的第五個件了，足可見聖心現在惱怒到了什麼程度。

“傳旨！”著桌案上堆積如山的公文萬曆終於屈服了！冇了閣，萬曆這幾天過什麼是什麼日子隻有他自已知道，他快累死了都！為了自已的幸福生活，萬曆皇上終於不得已的屈服了。

“眾卿議立太子一事，攸關大明江山社稷，事關國本，不得不容朕深思。朕誠待天下，等皇長子歸宮之日，朕自然會有待。”

與前番幾次隨口推搪不同，這次的是正兒八經下了聖旨，萬曆總算是有了態度。都說皇帝金口玉牙，那是戲文裡說著玩的，皇帝也是人，也會玩賴，可是聖旨就不能鬨著玩了，白紙黑字的聖旨說出來就得做得到，否則一個冇信用的皇帝是自已在作死。

這道聖旨就好象和平路線圖，時間地點結果都定下來了。對於這個結果，申時行為首的閣中人除了沈一貫外都極是滿意，這是一步可喜的果。皇長子回宮在即，到時皇上想拖也拖不出個花樣來。

對於立太子這件大事，他們冇指一步登天，一步一個腳印的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不錯了，所以四人中除了王錫爵真的回家侍疾去了以外，那三位自然是該乾嘛乾嘛，一切照舊運轉。

如同京城那翻來倒去的天氣一樣，從一本《論輔臣科臣疏》開始，貌似平靜的朝廷已經註定不會再平靜下去，寫這個奏摺的是一個言，南京禮部主事湯顯祖。

靜靜著黃錦送來的這個摺子，看著上邊紅筆硃批，申時行養了一輩子的泰山崩於前不形於的臉終於變了，那一個個紅淋漓的大字，每一個都讓他心驚跳。

多年從政，有著無比富的鬥爭經驗申時行意識到，看來火終究燒到自已上了……申時行疲憊閉上了眼，角一苦笑顯了他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