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有貓道，狗有狗道，這也有道，有些東西隻可意會而不能言傳。對於借一步要說些什麼的陸縣令，朱常心領神會。

場上的事頗為玄妙，有些事明明彼此明白卻偏偏不能點破，一定要隔著一層紗。這層紗好比那戲臺上的鑼鼓，看似無用，卻不可或缺。

初聽戲的人不懂，以為唱戲有胡琴竹就已足夠，可一齣戲下來，鑼鼓鏘鏘，輕重緩急，高低曲折，意味深長，聽著鑼鼓音，懂行的人便知道這戲該怎麼唱了。所以說話聽音，鑼鼓聽聲，這個東西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下能否抖膽問一句，公子和寧遠伯是什麼關係？”看著陸縣令一臉張的表，朱常差點笑出聲來，忍了一忍，正道：“在下不才，是他老人家的孫婿。”

陸縣令一臉恍然大悟的表，臉上謅之越發添了幾分，接著低了聲音，“公子和獄中關押的莫江城有親？”

朱常懶得和他廢話，皺起了眉頭，眼中飛起一點寒意，“我與莫家非親非顧，陸大人有話就請直說吧。”

“好，公子玲瓏九竅，下一見投緣，有些話我就直說了。”朱常暗暗好笑，還好冇有說什麼敬仰如滔滔江水什麼的，看來這個陸大人通馬屁之道，幾句話就和自已拉上關係了。

“這個案子是苦主是莫家，可犯事的羅家爺的父親是朝中禮部給事中羅大厷羅大人。”朱常絡看這陸縣令神了半天，以為這個羅家爺後不知有什麼樣的背景，搞半天就是一個六品的禮部給事中？皇城中之中六品多如牛，不誇張的說，一塊磚頭丟下去砸死幾個，裡邊能有一半是六品的。

吏戶兵刑禮工六部中，禮部也就是比工部強上那一星半點。若羅大厷是個禮部尚書還算得上是個，可是一個小小的六品禮部給事中，至於將你嚇這個樣子？

慣看的陸縣令已經猜出了朱常心事，苦笑一聲，“公子以為我是怕那個羅大厷？謬也謬也……”

謬也？這話有意思，朱常從中聽出了幾分味道，頓時來了興趣，“陸大人，話都說一半，不用再賣關子，咱們開門見山行不行？”見他羅羅嗦嗦不爽快有些厭煩，眼角眉梢帶上了一點不悅。

“羅大人與鄭國舅關係匪淺，這次他的兒子犯案，是鄭國舅派人來信叮囑，要下酌辦理。”陸縣令一咬牙，終於吐了這個案子的真正貓膩。

原來如此，朱常恍然大悟。以鄭國泰今時今日的地位，確實不是一介縣令所能匹敵。當下點了點頭，“多謝陸大人據實以告。可此事我即然手，便得有始有終。”

滿心以為抬出鄭國泰肯定能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知難而退，畢竟鄭國泰後是鄭貴妃，鄭貴妃後可是皇上啊……可事實卻令陸縣令大失所。

“公子，可否聽下一勸？這案子鄭國舅已參和進來，公子雖然有李伯爺撐腰，可是鄭家是天子近臣，又有椒房之寵，依下看，公子此舉實為不智。下今日一再羅嗦，就是不想看到公子險境而不知。”陸縣令苦口婆心，不見黃河不死心。

“舉頭三尺有神明，湛湛青天不可欺。事難兩全，陸大人隻知道明哲守，卻冇想到已經辜負皇恩了。若是我冇記錯，再過兩年就是京察大期，依我看，大人若不早做抉擇，這頂烏紗是花高升還是回家種田，怕是還在兩可之間。”

朱常這番話意義頗多，似有所指，又拉又打還有威脅之意，陸縣令如何聽不出來，事關前程大事，陸縣令頭上又是一陣冷汗。

不過有一點陸縣令是真心明白了，看這位小爺的意思，是王八吃稱砣鐵了心，擺明瞭冇把鄭家放在眼中，這是要板呀。他可不知道朱常聽到這一個鄭字，新仇舊恨齊湧心頭，即然羅家是鄭家的黨羽，那就先砍了再說。

思來想去的陸縣令終於歎了口氣，自已一個芝麻小這是何苦來哉呢，這個小爺後是李梁，羅退思後有羅大厷和鄭國泰。正所謂閻王打架，小鬼遭殃，自已居然還想從中調停，真是鹹吃蘿蔔淡心。

罷了，本大人不管了行不行！想到這裡陸縣令倒也乾脆，轉回到案前，拿出一迭文書給朱常絡，“話已說明，下責任已了，這是審案前後卷宗，公子一看便知。”說完後了下乾裂的，“此案尚冇有結案，眼下倒也還來的及。”

朱常冇有毫猶豫，手接過卷宗，“我敢保證，大人不會為今日選擇後悔。”陸縣令一肚子全是苦水，除了苦笑什麼也說不出。

就在朱常一行人一腳踏監獄大門的時候，大庚縣羅府羅家爺羅退思如坐鍼氈，自從陸縣令派來的人離開後，他就變了這個樣子，一種惶惶然大禍即將臨頭的滅頂之幾乎快要將他瘋。

一陣刺鼻的香氣襲來，門簾開進來一個妖豔子。見到羅退思這個樣子，不由冷笑一聲。“即有膽子做，便要有膽子應承，慌慌張張自陣腳頂什麼事！”語聲不大，卻尖利刺耳。

“你還說，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會把蘭心……”一語冇完，羅退思眼裡幾乎都要噴出火來，“都是你這個賤人，都是你都唆我做的！”

“嗬嗬嗬……”那子一陣冷笑，“羅家的人就是冇種，你爹是這樣，兒子還是這樣，一對冇出息的貨！即然怕當初就彆做，做了就不要後悔。”

羅退思雙手抱頭，痛苦的大：“賤人……賤人，你還要蠱我，你到底要害我到什麼時候啊……”那子笑如花，卻遮不住眼底的冷酷怨毒。

天底下的監獄都是一樣的。暗、黑，不見天日，狹小的甬路似乎通往地獄一般不見儘頭。

踏進這大庚囚牢，首先目的是幾間狹小的石屋，在最高的地方纔有一個小小的出氣孔。牆壁上、地上陳年累積的跡凝固了黑的褐痕，長長走廊上點著幾個燒著的火盆，一腥臭的黴氣隨著陣陣風中人慾嘔。

一路走進來後，朱常才知道牢房也是有雅間和大通鋪之分的。先前的石頭房子比起眼前這大柵欄，那條件好的不是一點半點了。

藉著走廊上昏暗的火，朱常絡看到柵欄裡邊爛稻草上滾著幾十個衫襤褸，遍汙的犯人。聽到腳步聲後，有幾個抬起頭來，眼睛閃著求生的，大多數則也不，如同死了一樣。

一獄中，這人也就不能算是人了。

陸大人以手掩鼻，嫌惡看著這些犯人，恨不得馬上生出翅膀飛出這個地方，對著邊獄卒說了幾句，獄卒舉起手中火把，分辯了一下，對著其中一個吼道：“莫江城，出來！”

在熊廷弼看到一染囚的好友莫江城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這才短短幾天，一個溫文爾雅的文弱書生竟然變渾是的將死之鬼，熊廷弼氣憤填膺，蠻子脾氣發作，雙拳回就要將陸縣令痛毆一頓。

“飛白，不可！”到底是朋友，莫江城微弱的聲音止住了熊廷弼的衝。見到莫江城，朱常絡也懶得再和這位油之極的陸大人虛以委蛇，淡淡道：“既然見到了莫公子，就不敢再勞煩陸大人，此地醃臢，大人還是暫退，我有幾句話和莫公子說道。”

陸縣令怎麼肯退，正要囁嚅著找個理由留在這裡，李如梅嗬嗬一笑，拉起陸縣令的手，“走吧陸大人，咱們打北疆來，聽說你這大庚縣名勝極多，你可得儘下地主之誼，好好的給咱介紹一下。”

陸縣令隻覺得手上如同套了把鐵鉗，不由已一路哎喲著就跟著李如梅走了走去。

朱常蹲了下來，就著火打量莫江城，可能是刑太多的緣故，一張臉雪一樣的白，著幾分死氣，“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我或許會幫你一把。”

一陣寒風吹來，似乎吹了獄中的濁氣，莫江城死人一樣眼睛裡忽然有了神采。

從大牢出來後，朱常淡淡的冇有說什麼，轉看著熊廷弼，熊廷弼很機靈，轉過就跑，“我去找小翠……”

小翠是莫蘭心的陪嫁丫頭，這個是莫江城在獄中提出的唯一線索，椐莫江城所說，蘭心出事之前，小翠曾有一次去府裡找過他，好巧不巧的是那時他正不在府中。至於小翠要說什麼就了一個謎，或許從中能夠知道莫蘭心的死因。

葉赫看著熊廷弼跑遠的影，回過頭皺眉，“為了這個小子，你連中毒、回京都不顧了，在這耽擱時間值得麼？”

“不止一個熊廷弼，以後還有很多很多人……”對上葉赫驚訝的目，朱常嗬嗬一笑，“葉赫，你知道我的份，時到如今，我即不能躲，也躲不了。這天下一盤棋，不是黑就是白，不是生就是死，就這麼簡單。”

“你知道我到現在最佩服的一個人是誰？”對於朱常的反問，已經被他莫名緒染的葉赫，茫然搖了搖頭。

此刻朱常絡臉上笑容近乎自嘲，“我最佩服的人是怒爾哈赤！”這個答案大出葉赫的意料，驚詫不解的目投向朱常絡。

“你知道人活在世上本能是什麼？是生存！為了一塊土地，為了一塊，就會提起刀子去殺戮去劫掠，隻為了能在這個世界上多活上一天。你可以說怒爾哈赤狡詐狠，也可以說他殘暴不仁，可是他以十三副鎧甲起兵，能有今時今日的地位，就憑這一點，就值得我尊敬與效仿。”

“葉赫，對於我來說生存很困難，為了生存，我以後可能會比怒爾哈赤還要狡詐，還要殘暴。這盤棋我即已執子，便不會收手！以後我還會收很多人，好的、壞的，隻要對我有用的，我都會收羅門下，隻要能為我所用！”

不得不說，朱常這一番話帶給葉赫的衝擊力太大，一直到朱常的影在他視線快要消失的時候，葉赫忽然放聲大吼，“朱小七，你要到那去？”

“葉大個，快點跟上來，咱們得找死人說說話，眼下也隻有死人能幫咱們一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