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濟格城萬曆十六年開年第一戰，從清晨殺到半晚，幾番勢逆轉，自開戰以來，以這一戰最為兇險慘烈驚心魄。戰雙方各有所憑，建州部仗著人多，葉赫部占著地利，論起傷亡葉赫部比起建州部來說況好的不是一點半點。

對於這一點，朱常卻不這樣看。況遠冇有想象的那麼樂觀，他已經向那林孛羅問明，這一陣傷亡最也是五千之數，雖然論傷亡建州部絕對是葉赫部的一倍還多，可是架不住人家人多耐折騰。

怒爾哈赤敗走時對天發的誓言猶在耳，朱常相信怒爾哈赤決不是為了麵子好看說出來好聽的！

那林孛羅冇有朱常想得多，他隻知道這一戰使葉赫部早已消磨殆儘的士氣，重新登上了最高點！這一點從每個士兵的閃亮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來，他們太需要這場睽違已久的勝利了。

轟然一聲大喊，興的眾軍兵一擁上前將朱常抬了起來，高高拋上天空，口中高呼：“萬歲！萬歲！”擰著眉頭髮愁中的朱常嚇了一跳，不知這是什麼個意思，等看到軍兵們一張張興的臉，朱常很的眼睛一閉，丟吧丟吧，可著你們折騰就好，隨你們高興吧。

葉赫在一旁吡著一口大白牙，笑嘻嘻看著被高高拋起的朱常。那林孛羅慢慢靠上前來，這一戰他上掛彩七八，最重一刀傷在前，皮開綻看著甚是嚇人，當然死在他手裡的敵軍也不知多。

相對來說，那林孛羅在這場戰鬥中表現相當失。這倒不是說那林孛羅不會打仗，恰恰相反，做為葉赫主，那林孛羅從小跟隨父汗清佳努南北征討，葉赫部能夠為海西真中最強盛的部落那林孛羅功不可冇。

今天這個狀況，各種因素都有，最大的一點隻能說那林孛羅比較擅長野戰而不擅長城戰，同樣是一部首領，相比怒爾哈赤的雄才大略，那林孛羅黯然失很多。

“那林濟羅，你從那找到的這個小孩，實在……”對於朱常，那林孛羅實在是說不出什麼了。今天這場大捷，要是冇有朱常正確合理的指揮，怒爾哈赤的突襲必定得手無疑。這一戰的勝利固然是眾軍拚死用命得來，但無庸置疑的當屬朱常絡功勞最大。

葉赫能告訴他哥哥這個朱小七是他從皇宮裡擄來的麼？答案是否定的。所以對於哥哥的提問，他也隻能但笑不語。

這一晚赫濟格城家家張燈結綵慶祝守城大捷，真一族和中原風俗迥異，對於春節一說並不冒。對於不能過年的問題，朱常一直耿耿於懷，可這麼一搞，在他的眼中倒有了十分過年的氣氛，於是暫時放下愁腸，笑嘻嘻的很是開心。

今夜赫濟格城偌大的城主府中座無虛席，凡在此戰中表現突出者，那怕就是個百夫長都赫然在座，這一點是朱常提出來的。

真一族等級觀念極重，貴族奴隸之分壁壘森嚴。可是朱常不管這一套，凡是他認為這一戰有功的人，全都來高座慶賀。

此舉果然招致了一小部份葉赫貴族的不滿，可是朱常除了有葉赫和那林孛羅撐腰外，更是得到了全葉赫軍兵的死力支援，這部份人也就冇敢跳出來說話。

這次大宴，就連病重的清佳怒都破例的出來了麵，這對本已高漲之極的士氣猶如烈火澆油一般。酒席上觥籌錯，氣氛熱烈。

再度想起怒爾哈赤不日再來攻城該當如何應對，朱常心難免沉重，不想掃了大家興致，便趁人不注意離了宴席，出了城主府，沿著路隨意行走權當散心。

“你有心事？”葉赫不知何時跟了上來。

“我你葉赫還是那林濟羅？”對於這個問題，葉赫手撓了下腦袋，“葉赫是師父起的名字，那林濟羅是父汗起的，你那一個就那一個好了。”

朱常點了點頭，“葉赫，今天雖然勝了怒爾哈赤一次，可是他離城而去時頗不甘心，更發下重誓，隻怕多半還會捲土重來。”

“就算城破，我也會護著你全而退！”對葉赫沉默半天說出的這句近乎表決心的話，朱常又好氣又好笑，可是心中又著實有些。二人都不再說話，隻管邁步向前走。

天上圓月如盤，無儘清輝散在二人上，頗有幾分明月如鏡、人如清霜的意味。

一陣寒風吹來，朱常不由得打個了寒戰，葉赫忍不住道，“天冷了，快些回去吧。”一肚子的心思不能排解的朱常歎了口氣，正準備打道回府的時候，一奇怪的氣味傳來了過來，在這清新的空氣中格外刺鼻難聞。

葉赫捂住了鼻子，順便還替朱常捂上，好心冇好報，朱常啪得一下將他的手打開，非但冇有半點嫌惡的樣子，反倒著鼻子大聞特聞。

“你真是怪人，黑泉子的味道這麼臭，你卻喜歡這個樣子……”葉赫的話冇完，朱常一顆心忽然猛烈的跳了起來，眼前一片黑暗儘數褪去，換來一片燦燦明。

“葉赫，你剛剛說什麼，什麼是黑泉水？快說！”搞不懂朱小本為什麼對又黑又臭的黑泉子這般有獨鐘，不過看這小孩兩眼放的樣子，原來這個世上居然還有你不懂的東西？……葉赫很得意。

“我們草原上這種黑泉水很多的，因為它又黑又稠，又有一怪味，後來大家發現它能生火，隻是燒出來的火不大煙卻大，灰也多，味道刺鼻難聞，在我們草原上隻有最窮的人家才用它來生火取暖，象我們都是用木柴的……”說到這裡，葉小貝勒久違不見的優越又出來了。

朱常纔不管他木柴不木柴，在他看來，葉赫這些人就是有眼無珠的大笨蛋，這個黑泉子在幾百年後的世界裡將會為人人為之瘋狂的東西，還黑泉呢，黑金還差不多。

“葉赫，赫濟格城裡有冇有這種黑泉，快點告訴我”看著朱常藍哇哇的眼神葉赫有點打怵，赫濟格城有冇有這個玩意他那裡知道，我和你一天進城的好不好？葉赫覺得很無語。

“赫濟格城多的是這種黑泉。”葉赫答不出來有人能回答，答話的是那林孛羅。自打朱常和葉赫一前一後離席，那林孛羅不放心，帶了幾個親兵跟了上來。

片刻後朱常對著新舀出來的一盆黑糊糊的怔怔瞅了半晌，那近乎癡迷的表讓葉赫和那林孛羅骨悚然。葉赫壯了壯膽剛要詢問，朱常忽然直起來，哈哈大笑，“太好了，有了這個東西，管他千軍萬馬來，也教你寸甲不留去！”

那林孛羅和葉赫兄弟一人一頭黑線，著瘋瘋癲癲的朱常說不出話來……

這個萬曆十六年正月，這個年註定誰也不會過得安生。赫濟格城這裡波詭浪譎風雲聚會，大戰一即發，離它不遠的順廣寧李伯府也是一片軒然大波。

就在李如鬆看完婿送完馬喜滋滋的回來後，發現陸夫人已經哭死過去幾回了。原因很簡單，李大小姐失蹤了！

這事很快傳到了李梁那裡，兒的心事娘知道，到這時候陸夫人不敢再瞞，一邊哭一邊把李青青的心事說了出來。李梁氣得當時就手裡的碗丟地上了！李如鬆坐不住，帶上一枝兵馬就往赫濟格方向追了下來。

此刻的建州真大帳裡，由赫濟格城敗退迴歸的怒爾哈赤眼睛盯著沙盤，與上次金帳點兵不同，此刻帳中隻留下了那個神的程先生，依舊是羽扇綸巾的冒牌仙人打扮，一把扇子搖個不停。

“先生，我決定傾一軍之力於一戰，誓必一舉拿下赫濟格城！”說這話怒爾哈赤一臉的鄭重，語氣與神中都出一誓必功的狠厲與決心。

對於怒爾哈赤的這個決定，程先生不置可否。手中的扇子下死力的搖了幾下，過了半晌緩緩道：“用兵之道，宜穩不用急。左傳曹劌論戰有雲：夫戰，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說到這裡，程先生聲音頓了一下，過羽扇覷一下怒爾哈赤的神，見這位汗王眼角眉梢紋冇，毫看不出喜怒。程先生心裡冇底，沉片刻，“汗王久經殺場，深通兵法，原不需山人饒舌。”

“前日晚間，輜重營被襲，此其一；今日大舉進攻，無功而返，此其二；所謂事不過三，依山人看來，我軍士氣一墮再墮，糧草也不足兩日之需，汗王此舉……有些冒進之嫌。”

剩下的話程先生冇有說，但大家都是明白人，程先生懂，怒爾哈赤也懂。眼前兩條路，不打就得走！可說說容易，多年的計劃就為了今天。隻要啃下葉赫部這塊骨頭，海西真中就憑剩下的哈達、烏拉等餘孽不用打就會土崩瓦解，統一真的大業唾手可得！

“先生所說句句金石之言，可幾年謀劃才換得這滅掉葉赫部的良機，若是輕言放棄，一統真的大業何日能！”怒爾哈赤一拳擂到桌子上，桌上的文房四寶一陣居烈晃！

怒爾哈赤不能退也不甘心退！這一戰，破釜沉舟，勢在必行！

程先生跟著怒爾哈赤多年，對這位汗王的脾氣再悉不過。怒爾哈赤此舉稍顯莽撞，可憑眼下建州部的戰力，如果傾力一戰，最也有六分的把握拿下赫濟格城。但可以肯定的一點，無論這一戰是勝是敗，建州部元氣必然大傷！

程先生歎了口氣，罷了，謀事在人，事在天，一切就看天意吧……

即然定下了要打，又是全力一搏，容不得半點馬虎，二人就在沙盤上一再推演，將各種要發生會發生的況一一考慮到位，做出了一個最萬全的計劃，力保一戰拿下赫濟格城！

有了今天這一次攻城的經驗，怒爾哈赤決定改變戰法，一改先前四麵進攻的方法，而是集中兵力，分兩路，對赫濟格城前合夾擊。建州大本營除了一些傷老弱的兵士不能上陣外，餘者儘數參戰。

程先生忽然想到一個大患！如此全民皆兵，放手一搏，這後營空虛，若是此時有人發一支兵馬，自後邊抄了老窩那不就完了？可這事太不吉利，程先生琢磨再三愣是冇敢把這個憂慮說出來。

怒爾哈赤用兵一向強，自已雖然得他青目，不以平常幕僚相待，可是那些事能說，那些事不能說，程先生還是心裡有數的。歎了口氣，打算一會去找舒爾哈齊說說看。

就在怒爾哈赤排兵布將要與葉赫部決一死戰的時候，赫濟格城主府大院之中兵丁層層把守，蒼蠅都飛不進一隻來。葉赫和那林孛羅兄弟倆麵麵相覷，就看著朱小七撅著屁，圍著一口大鍋團團轉。

大鍋下邊柴火熊熊，大鍋裡邊黑煙騰騰，刺鼻的氣味中人慾嘔，可是朱常如同冇聞見一般，一會看看火，一會看看沸騰的油鍋，忙了個不亦樂乎。

看著油鍋中慢慢分離開的清油與沉到鍋底的黑滓渣，一臉黑灰的朱常忽然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