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嬸聽著玉秀說話，倒了杯消暑湯給喝，拉著玉秀在灶間門檻上坐下。

“回家就好，回家就好。你們兄妹幾個，我是看著長大的，你娘和我……唉，你娘真是忍心，就丟下你們幾個去了。以後有事，跟嬸和你福清叔說。”紅嬸說著，想著去了的王氏，倒是紅了眼眶。

玉秀恩了一聲，不論將來能不能幫自己，至紅嬸現在，是真心關心自己兄妹四個的。

英娘正坐在灶間裡，有丁三爺這個陌生人在，不好意思在屋外，聽到孃的話，挪到玉秀邊上，“秀秀，彆走了。你一走，我都冇什麼人玩了。”

紅嬸拍了一下，“多大了，還想著玩。看人家秀秀，比你穩重懂事多了。”

英娘一聽，不依地賴在紅嬸懷裡。

有院外耳尖的，聽到玉秀兄妹四個去府城一趟，都驚歎了。

彆說村裡的孩子，就算大人，有些最遠也隻去過雲昌鎮呢。

過了兩盞茶功夫，丁三爺施施然走了出來，金福清則是恭敬地一路相送。

玉秀跳起來，“丁爺，福清叔，你們說完啦？”

“小娘子，我們回去吧？”

“哎，好的。”玉秀答應著，轉頭與紅嬸他們幾個告彆，才又領著丁三爺回到家裡。

丁三爺冇有多留，走到院門口，看看兩輛空馬車，“小娘子，我們先告辭了。”

“今日之事，多謝三爺了。”

“小娘子放心，我看金裡正是個明理之人。”丁三爺笑著說了一句，自己的酒糟鼻，告辭了。

玉秀送走他們後，半掩了院門，看玉棟和玉淑正在屋裡擺放東西，時不時還有藍妞彆鬨的聲音。

一笑，拿起掃帚，想將院子和灶間掃一下。

這時，院門吱呀一下推開，一個男子一頭衝進來。他穿著上有補丁有大、上的褂子也是碎出好幾個口子，看到玉秀，激地衝到麵前，上下看了看，咧開笑起來，出一口白牙，襯著那張塵土滿麵的臉，很稽。

玉秀看到他，了一聲“小叔”。

小叔慶江，其實應該是小堂叔，他是堂叔慶洪的親生弟弟。

聽爹說是當初叔婆懷著他時撞到肚子，可能就撞到腦子了，生下來後就有點癡傻，人還是有點明白的，隻是說話不利索，就像幾歲的孩子一樣。

因為在農村裡，癡傻的都不當勞力看，大家說起家兄弟，有意無意間，都忘了有慶江這個人。

他開始時是跟著堂叔一家過日子的，隻要肯教他，他農活都能乾好。

可是，堂叔一家冇把他當家人看，乾活時想著，有吃有穿時就忘了有這人了。而且，連間屋子都不給住。

爹當初剛回家時，小叔連齊整裳都冇有，得麵黃瘦的，人紅薯被人打得一傷。爹氣的和堂叔吵了一架，要接小叔一起過日子。

堂嬸到跟人說爹是貪圖小叔有力氣，想白使喚人，那些話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又跟小叔說，爹要是家裡養個傻子，連媳婦都娶不到。

小叔隻是腦子不太好使，還是有點明白的。

他不肯回堂叔家住，也不肯跟爹一起住，一個人住到村口的村廟去了。

堂叔一家說小叔不乾活，冇有口糧，就不讓他到家裡吃飯了。

不過，一到節日，到村廟裡燒香拜神的人多的時候，慶洪就會揹著一大袋米送過去。玉秀看過，那米裡大半都是米糠，有幾次還看到有土疙瘩。

娘進門後，看小堂叔可憐，也不嫌棄他傻，家裡人做裳吃飯都會給小叔準備一份。玉秀他們原本應該小堂叔的，不知玉棟還是誰起得頭，最後就小叔了。

慶山和王氏先後出殯時，除了他們兄妹四個，就屬慶江哭得最傷心。

他們四個被送走時，小叔追在後麵，不肯回去，一直跟著。後來還是村裡人把他架回去的。

“嗬嗬，秀，回家，吃。”慶江看著玉秀傻笑了一陣後，手遞過兩隻紅得發黑的大楊梅。他出手後，纔看到自己的手上都是泥灰，又了回去。

“小叔，你又不好好洗手了。”玉秀接過那兩隻楊梅，撿起一隻咬了一口，嗔怪地說，又指指自己剛打的一盆水，“小叔，快去洗手，等會我做飯。”

玉棟和玉淑聽到玉秀喊小叔，都著跑出來。

藍妞跟著跑出來，看到慶江，親熱地湊到慶江的腳邊，又又轉悠。

慶江掏出半個饅頭，放到地上，藍妞馬上咬起來，跑到自己窩邊去吃了。

難怪家裡半年多冇人，藍妞還能活蹦跳的，應該是小叔每天拿東西來餵它吃。

玉棟走到慶江邊上，吸了吸鼻子，嫌棄地說，“小叔，你上都發臭了。等我收拾好東西，一起到河邊洗澡去。”

慶江傻笑著點頭，跟在玉棟後走幾步，又猶豫著跟著玉秀往灶間走，然後，又覺得不對，扭又去跟玉棟。

玉淑看他在院子裡直打轉，好笑地，“小叔，你跟我哥進屋，我們在收拾東西呢。”

慶江聽到東西，猶豫了一下，囁嚅著說，“東西，都被他們，抬走了。我，攔不住……”

好像，他說起堂叔慶洪一家，都是說他或他們，要是哥或嫂子，就是說慶山或王氏了。

“小叔，我們都知道啦，明天，我們去把東西拿回來。”玉秀看慶江疚的樣子，笑著安。

慶江聽說要拿回來，高興地連連點頭。

玉秀走進灶間，才發現灶間地上有張破席子，“小叔，你晚上睡這？”

“不，不睡，廟裡。”慶江大力搖頭。

玉秀想到榮嫂子說的鬨鬼傳聞，湊到他邊上，低聲音說，“小叔，聽說我們家鬨鬼，是不是真的啊？”

慶江猶豫了一下，搖頭，搖了幾下又點頭，“不怕，秀不怕。”

玉秀已經是人了，一看他那樣子，嘻嘻笑著又湊近點，“小叔，你真聰明！你怎麼裝鬼的啊？”

慶江滿臉驚訝地看著玉秀，頭，嘿嘿傻笑著，扭就走了。

小叔還會害？

這是被自己識破了，不好意思？

玉秀追在他後大，“小叔，你好聰明。”

慶江的腳步，邁得更快了，門檻時，還被門檻給絆一下，差點摔跤。

他幾步跳進堂屋，不出來了。